第8章 《血獵》(8)
整層樓的人幾乎都被驚醒了,眾人打開房門,驚疑不定地看向童晚的房間。
懷樹重重地拍門,可屋內的人像是被什麼困住了,只重複不斷地哭泣,無法正常回應。
此時游野已經詢問管家取來備用鑰匙,可房門還未推開就被防盜鏈卡住。
從走廊漏進的光正好照到床上,透過門縫,游野隱約看到床上的被褥隆起一團抖動的輪廓,童晚的聲音正是從裡邊發出的。
與此同時,一股很淡的血腥味從屋裡傳來。
好在打開門后屋內空氣流動,本來就很淡的血腥味很快就散了。
但游野還是繃緊了神經,下意識掐了掐自己的無名指。
指腹的創口貼下,正是不久前他用狼骨劃開的傷口。
「童晚?怎麼了童晚?」此時林製片和其他的劇組人員已經趕了過來,眾人試圖解開防盜鎖鏈。
在雜亂的響動聲里,童晚的哭泣聲漸漸停歇。
她終於從被子里探出頭,燈光正好照在她臉上,她臉色蒼白潮濕,沾滿淚水的睫毛顫動不停,對著光眼睛微微眯起,她不安又困惑地看向眾人,直到確信自己真的醒過來后,眼裡的恐懼才漸漸淡去。
半晌她動了動嘴唇:「我…我剛才被夢魘住了。」
眾人:「……」
做噩夢也能發出這麼大的動靜,眾人無語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抱歉,驚動了大家……」童晚裹好衣服后,走過來解開防盜鏈,「真的很抱歉。」
隨著她走近的動作,空氣里的血腥味變濃了些,游野下意識抿了抿唇,咬牙忍耐,他預感這段劇情點很重要,如果離開很可能錯過重要線索。
好在這個濃度的血味還在他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童晚的脖子上有一條清晰的抓痕,不深,甚至沒完全破皮,只隱約滲出些小血點子。
血腥味就是從這散發出來的。
「受傷了嗎?」是一個略微有些低沉的男聲,「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游野循聲回頭,正好和說話的人視線撞在一起。
那人鼻樑上架著副細框眼鏡,鏡片之下的眼珠呈獨特的冷綠色。
對視瞬間這雙眼睛微微眯起,朝游野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游野也回以禮貌的微笑。
懷樹介紹,這位是劉醫生。
游野對劉醫生有印象,他記得林製片提到過。
「雖然傷得不深,但脖子這個地方,放著不管可是會留疤的哦。」劉醫生對童晚說。
童晚面上仍有點恍惚,她點了點頭:「那辛苦劉醫生了。」
劉醫生溫柔細緻的用酒精擦拭童晚傷處,很快,酒精味掩蓋了血味。
「可能有點疼。」劉醫生提醒。
童晚咬了咬嘴唇:「沒關係的。」
清洗完傷口后,劉醫生給她上藥:「是被夢魘住時抓傷的嗎?」
童晚點頭,好不容易恢復了點血色的臉又冷了下去。
「夢到了什麼?」劉醫生聲音很溫和,甚至有點引導意味,「說出來,可以幫助緩解夢魘帶來的壓力和陰影。」
童晚微微合上眼睛,睫毛在汗濕的皮膚上顫動:「我被殺了。」
她深吸了口氣,緩了好一會才繼續說,「夢裡,我躺在這張床上,感覺有人推門進來,然後靠近,我沒辦法睜開眼睛,但能感覺到他是危險的…我想要逃,可身體就好像被固定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然後是脖子…他按住我的脖子…一個尖銳的物體瞬間扎破我的動脈……」
「很疼吧?」劉醫生安撫似的,將藥膏輕輕抹在童晚傷口上。
童晚搖頭:「夢裡沒有疼感,但我能感覺到血流出來濕乎乎的一大片,還聽到…聽到…對方的吞咽聲。」
「他好像在喝我的血,我怕極了,可能因為太害怕…身體突然能動了,我下意識朝脖子處抓去,可能傷口就是在那時留下的。」
「你是這會兒醒的嗎?」劉醫生又問。
童晚搖頭:「後來又接上了另一個夢,我好像身處一片墓地,腳下的棺材蓋子被掀開了,裡邊躺著一具屍體,屍體全身裹在黑色的衣服里,胸前放著一束白花,臉上蓋著一塊白手帕,脖子這裡…」
她比劃了一下傷口的位置,「有一道被利器割過的痕迹,可完全沒有血漬。」
「夢裡我不小心碰了碰屍體的手,很冷又很軟,好像剛失去溫度…我很害怕,覺得這個人好像是我但又不確定,然後掀開手帕……」
童晚有些神經質的搖晃腦袋,「那個人不是我…雖然我不記得那張臉究竟是誰…但我知道那人不是我…」
回憶描述夢境的時候,因為恐懼,童晚的瞳孔微微擴大,她有些發抖地摸了摸另一側脖子,呼吸短促。
游野一邊分析這個夢境的含義,一邊不解的看向劉醫生。
作為一個醫生,他真的有必要讓病人回憶這些不愉快的夢魘嗎?
「可能你的潛意識受到了劇本的影響,夢裡把自己當做角色,而且今天路途勞頓,疲憊加上壓力大很容易做噩夢。」
劉醫生又開了幾顆鎮定藥丸和維生素,「睡前半小時用溫水各服一粒,能幫助鎮定情緒。」
「謝謝醫生。」
「別擔心,這在恐怖片劇組裡很常見。」
此時眾人早離開童晚的房間,只有一位女工作人員留下來安撫童晚。
走廊上,懷樹在等叮囑病人的劉醫生,游野也在。
「你們也沒睡嗎?」劉醫生雙手插兜里,目光在懷樹和游野臉上流連。
這位劉醫生擁有一頭獨特的灰褐色短髮,五官深刻立體,眼尾微微上揚,看人的時候臉上時常帶笑,他一笑,鏡片后的眼睛就眯了起來,讓人很難看清他的眼神。
「嗯,我和小夏出去了一趟,剛回來就撞上這事兒。」懷樹如實說。
劉醫生嘖了嘖:「這大冷的天,你真夠瘋的,現在還拉著人和你一起遭罪,小夏太慘啦。」
「我睡不著,就蹭懷導的車去看看島上夜景。」游野直直看向劉醫生,因為劉醫生也在毫不避諱的打量他。
劉醫生笑:「以後實在睡不著,可以找我開點鎮定助眠葯。」
說著他的視線下移,最後停在游野胸前的狼骨吊墜上,「沒想到狼骨做成墜子,還挺好看的。」
劉醫生可以一眼認出狼骨,游野默默記下這個信息點。
劉醫生就好像能讀出遊野的想法一樣,說:「以前我去林子里打獵,經常看到這玩意兒。」
「嗯,我看它很別緻,就做成墜子了,」游野說,「聽說狼骨還能帶來好運。」
劉醫生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對,當地是有這樣的說法,不過其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佩戴狼骨飾品。」
游野:「有什麼講究嗎?」
「狼是很兇很傲的,擁有者要麼將其壓製成為自己的武器,如果本身不夠狠,只能被其反噬,」劉醫生微微壓低聲音,「所以有個說法,軟弱的人不能佩戴狼骨。」
他站在走廊的明亮處,可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反射出一層亮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懷樹不以為意:「又在故弄玄虛。」
「懷導真不給面子啊,又揭穿我,」劉醫生笑,他再次將視線轉向游野,「小夏戴它很好看。」
「謝謝。」游野也笑,他抬手摸了摸吊墜。
劉醫生:「除了夜狼和狼骨的傳說外,紅島上還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比如島上流傳著詛咒,原住民信奉每月最晦暗的夜晚,都會有人在黑暗中死去。」
游野:「什麼意思?」
劉醫生聳聳肩:「傳說這種東西虛實難辨,各種版本混雜,經過這麼多年誰也說不清楚,但我猜,詛咒可能和島上的吸血鬼傳說有關,畢竟吸血鬼喜歡在夜晚獵食嘛。」
說著劉醫生又笑了笑:「這些都是我不專業的揣測,畢竟民俗和玄學不是我擅長的,我只是比較感興趣而已。」
游野:「我也很感興趣。」
劉醫生笑:「有機會我們可以吃頓飯好好聊一聊。」
劉醫生離開后,游野和懷樹朝各自卧室走去。
「今晚,謝謝你,」游野說,「我很震撼。」
懷樹站在走廊上靜默一瞬,點頭:「紅島還有很多值得一去的地方,有機會,我們都可以去看看。」
此時莊園又恢復了安靜,廊燈也暗了下來。
已經凌晨四點半了,用不了太久天就會亮。
游野不是個自來熟的人,他待人溫和禮貌,雖然從不擺藝人的架子,但因為個性使然,總會不經意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他不喜歡在不熟悉的人身上花費時間,但很奇怪,他和懷樹認識不到一天,彼此間卻有種與生俱來的默契。
兩人的時間流動也不知不覺在加快,發生了諸多意外、本該漫長難熬的一天,此刻卻覺得太快。
「晚安。」
「晚安。」
天還沒亮雨就下下來了,不大,但淅淅瀝瀝沒有停下的跡象。
按照計劃,今天要拍攝第一場登島的戲,眾人前往碼頭。
因為下雨的緣故,懷導臨時改了劇本,將第一場戲定在雨中,他在和道具師、布景師商量著什麼,演員們邊吃早飯邊等待。
游野捧著甜到發膩的咖啡,安靜的觀察眾人。
童晚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她正吃著已經冷掉的烤麵包,而昨天因為暈船一直缺席的許柯也在津津有味地吃三明治。
所有演員都在進食,除了他自己。
作為一個新鮮稚嫩的吸血鬼,游野對年長吸血鬼的生存習性並不了解,所以他不會將「能進食」作為排除吸血鬼嫌疑的唯一標準,但直覺告訴他,目標角色並不在這五位演員中。
他將目光移向不遠處的懷導、林製片以及坐在車內休息的劉醫生。
還有昨天夜裡出現在他房間里的黑影,又會是誰呢?
當時在莊園里的人,除了部分提前趕到的劇組人員和莊園工作人員外,還有劉醫生。
劉醫生是什麼角色?昨晚那番話究竟在暗示什麼?
游野摸了摸胸前的狼骨,這塊骨頭又在預言著什麼?
所有疑問纏繞在一起,織成張錯綜複雜的網,密不透風的壓下來。
他需要找到其中一條線,或許一切就有了突破口。
「小夏,昨晚謝謝你。」在游野思考線索的時候,童晚上前主動搭話。
她聽莊園管家說了,昨晚自己夢魘的時候,是懷樹和游野第一時間想辦法打開她的房門。
游野回過神,臉上是夏柏冬該有的、人畜無害的笑,他搖搖頭:「童姐沒事就好。」
童晚臉色有些僵,她下意識掏出兜里的煙盒又塞了回去,看樣子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我沒事,」她不自在地挽了挽頭髮,「其實我以前老這樣,被夢魘住醒不過來、哭哭鬧鬧甚至傷害自己,但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她頓了頓繼續說,「而且說起來很荒謬,那些夢,偶爾是有預知性的,好幾次它們真的發生在了現實里,是不是很難讓人相信?」
說著,她看向游野的眼神里有詢問、擔心,還有點搖擺不定。
「我相信超自然事件,也相信部分人擁有科學無法解釋的第六感。」游野語氣篤定。
童晚點了點頭,眼睛里多了點難過。
「童姐,昨晚你夢裡有我,是嗎?」游野引導對方繼續說下去。
游野從對方的反應大致猜出了原因,他面上不動聲色,手心卻有些潮了。
難道童晚夢裡的殺人兇手,是控制不住吸血慾望的他在獵殺人類嗎?
童晚的角色,可能是吸血鬼題材作品里常見的預言者。
童晚怔了一瞬,點頭:「我……也是後來才想起來的。」
「我看清楚了,那個人是你,」童晚再次直視游野的眼睛,眼中的擔憂越發分明,她說——
「小夏,躺在棺材里那個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