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境，7號衛星城。

晚上8點，城郊一戶破舊的單身公寓里。

「方程，我的香煎帶魚好了嗎？」，慵懶的聲音從沙發里發出，廚房裡一個系著圍裙的青年男子聞聲淡淡的回應，「好了。」

「好了？好了你不開飯？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你不出去工作了嗎？你是想餓死我嗎？」，又是一陣急促的聲音從沙發傳來，方程聞言沒有停下手裡翻炒的鍋鏟，也很平淡的回應，「魚香魚絲還沒做好。」剛剛說完，又補充了一句，「現在可以上桌了。」

「什麼？！」沙發那頭突然激動了起來，「你竟然讓我上桌？為什麼你不可以把菜放在我面前？」

「好。」依舊是平淡地從方程嘴裡說出，沒有一點不滿。同時，小心地把盤子里的魚絲挑進另外一個小盤子，然後端著菜向沙發走去。

沙發那頭，山橘月聽見了方程的腳步聲，耳朵輕輕地動了動，隨即舒展身子，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由於太舒服，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嗷嗚~」。

方程平靜地看著這隻沙發上的胖橘貓，沒有過多的表情，輕輕地把菜放在茶几上，然後轉身向廚房走去。

山橘月疑惑的看著他，「還有菜嗎？」

「沒了。」，方程剛剛說完，就端著一盆魚湯走出來，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做出了職業式的假笑，「有湯」。

「完了，你不會又犯病了吧。」，山橘月貓臉震驚。

方程聞言收斂笑容，把湯放在茶几上，隨後扯過旁邊的小凳子坐下，平淡的說，「醫生說多跟親近的人開開玩笑我的病會好得快一點，可是我現在覺得我更自閉了。」

山橘月聞言連忙伸出爪子，輕輕地拍了拍方程的頭，「好了好了，下次我配合一點。」結果發現方程正在瘋狂乾飯，嘴裡發出一聲冷哼，重重一爪按在方程頭上。

方程挨了打，沒有跟貓一般見識，只是腦子裡不自覺地回想起最近頻繁出現的夢。

夢中的他站在一片城市廢墟中，目之所及全是殘垣斷壁，耳邊縈繞著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人群的呼救以及建築坍塌的轟鳴，他本能的看向呼救的聲音來源，隨後就感覺到一股炙熱的氣浪從前方襲來，讓他不由自主的倒飛出去，在這個過程中，一陣清風從背後吹來，宛如一雙手一樣輕輕地托住了他，吹散了那股衝擊熱浪的同時，耳邊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別怕」，方程剛想轉頭，就聽見那個聲音逐漸變得怪異，彷彿有很多人同時開口，「終...於，找...到...你...了」！

方程輕輕吐出一口氣，晃了晃腦袋，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胖貓，決定不管這個沒頭沒尾的怪夢，反正自從上次在隧道裡面遇見那詭異的迷霧之後，就感覺身邊多了一雙看不見的眼睛，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

況且，有一隻會說話的貓天天跟自己待在一塊，就算是有人打他的注意，相信也會對貓更感興趣！

晚上十點，方程剛更換好貓砂，桌子上的手機傳來一句機械女聲，「您有新的訂單，請注意查看」，方程拿起手機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抓過披在椅子上的藍色馬甲穿上，然後走到門口，正準備開門，又聽見蜷縮在沙發的山橘月懶懶地說了一句，「關燈，電費漲了。」

方程依言照做，隨後戴上口罩，打開房門，一陣喧囂的音樂傳來，沙發上的貓瞬間起身，目露凶光，方程彷彿感覺到了身後的殺氣，

在它開口之前，「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剛走出喧鬧的夜店，方程就看見路邊一個中年男子倚靠在車旁，嘴上叼著一支煙，剛從褲兜摸出一個打火機準備點火，方程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車牌，便徑直走過去，在男人略帶疑惑的目光中，露出了一個職業微笑，「嗒嗒代駕，請問您是尾號6345的車主嗎？」

「啊，啊，對，我是。」男人連忙用手夾住嘴裡的煙，同時略帶不解的問道，「你來的挺快啊，我這就剛下單3分鐘。」

「我剛好住這附近。」方程一直保持著職業微笑。

中年男子隨即咧嘴一笑，從兜里掏出鑰匙，「那上車走吧。」

方程禮貌的點了一下頭，接過鑰匙，走向駕駛室。

車內。

「先生，導航有兩條路線，但是一條地圖顯示今晚發生了車禍，通行速度較慢，另一條比較遠，我們走哪條。」方程定位完后望向男人。

「就走遠的那條吧，堵車是很煩人的事情啊。」男子把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煙灰，漫不經心的說道。

方程剛想答應，就看見導航上顯示的「玄湖隧道」這四個字，他沉默了一下，說道，「先生，要不還是選擇近的這條吧，可能我們過去的時候就通了。」

男子疑惑的看了一眼方程，「為什麼，走遠路你不應該更開心嗎？」

「您這麼早回家一定是有人在家裡等您吧？我們嗒嗒代駕的服務宗旨就是，貼心服務，更快更安全的把客人送回家！」，方程保持一貫的職業假笑。

男子嗤笑一聲，抽了一口煙，緩緩開口，「中年男人的心靈港灣是在這裡，希望你永遠不會懂。」

「好的，請您系好安全帶，我們現在出發，全程會跟蹤定位，您有什麼不舒服的也請及時告訴我。」方程走完流程，看到男子點了點頭，隨即啟動車輛上路。

隨著車子駛出熱鬧的商業區，街上也變得冷清起來。之前戰爭帶來的傷痛並沒有被時間磨平，汽車駛入一條老路，依稀可見的殘破大樓和路上時不時出現的坑洞都在訴說著這個結果。

關於這場戰爭，書本中記載的是六十年前世界經濟崩潰，恐怖襲擊頻發，各國之間相互猜忌，由於激進派的武力鎮壓政策，漸漸地演變成了一場席捲世界的大戰，最後在十七年前，以各派系組成聯邦而結束。

可能是路上過於顛簸，男子調整了一下座椅，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嘴裡輕輕的哼了一聲，彷彿有些無聊，便問道「小夥子干這行多久了啊？」

「兩年。」方程平淡的說道。

「小夥子挺拼的嘛，我看你接了快一萬單了。」男子有點驚訝。「平均一天十多單，生意夠好的啊」。

「運氣比較好。」方程依然平淡。

「......」男子沉默了一下，把頭望向窗外，重新點了一支煙。

剛抽了幾口，男子像是想起什麼，又開口問道，「剛好像見你沒有交通工具，那你等會怎麼回去？」

「運氣好會在附近接到單的。」方程平靜的回答。

「那運氣不好呢？」男子有點意外。

「走回去。」

「......」

車輛駛出街道，道路兩旁的路燈越發殘破起來，時不時還會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對應前方隧道燈光的忽明忽暗，加上窗外的風聲，在這樣安靜冷清的夜晚顯得格外滲人。同時，方程的手機里傳來一陣語音提示，「即將駛入隧道，請減速慢行」。

方程輕點剎車，打開遠光，不緊不慢的向隧道行進。

剛進隧道，男子的電話響起，「喂，老婆。」

「彙報情況。」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陣清冷女聲。

「在路上了，馬上就到家了。」

「繼續。」

「別提了，今晚那個傢伙油鹽不進，酒沒少喝，就死活不鬆口。」

「注意安全。」

「好好好，進隧道了嗷，我先不和你說了。」

男子掛了電話，輕輕嘆了一口氣，方程突然一腳急剎，男子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磕到了頭，發出了一聲「哎喲卧槽，你幹嘛啊？」

方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勾勾的看著前面，男子坐了起來，順著方程的視線，向前面看去。

只見車頭前面有一團濃厚的灰霧，在隧道燈光的下進行著不規則的扭曲變化，彷彿液體一樣翻滾，同時，車裡的音響開始發出「沙沙」的聲音，男子頓了一下，隨即吞了一口唾沫，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安全帶，另一隻手死死扣住車門開關，看起來非常緊張，然後緩緩轉頭看向方程。

方程彷彿感覺到了男人的目光，轉過頭，又露出職業式的微笑，「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把您安全送回家。」

男子聞言頓感驚愕，然後來不及多想，就瞥見前方的灰霧分化出無數條觸手，向車輛激射而來。方程皺了皺眉，解開安全帶，拉上手剎，隨即打開了車門。

「嘭」

伴隨車門關閉的聲音，灰霧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空間猶如水波一樣激蕩了一下，隨即就恢復了正常，可明明上一秒還停留在原地猶如待宰羔羊的轎車，就這樣在灰霧的包圍下消失了。灰霧開始了更加劇烈的翻騰，濃厚的霧使隧道內的燈光也變得忽明忽暗，好似在發泄自己的憤怒。

此時隧道兩端突然傳來了很多汽車的轟鳴，灰霧急速向上蒸騰，漸漸沒入隧道牆體，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兩邊的車輛很快匯聚到方程之前所在的位置，一群人迅速下車，架設各種儀器，一個高挑的短髮年輕女子平靜的看著四周忙碌的人，嘴裡喃喃自語，若有所思。突然有個人向她跑來，嘴裡喊著，「庄隊，找到了。」

隧道出口。

伴隨著「嘭」的關門聲，坐在副駕的男子回過神來，瞬間解開安全帶，劇烈的動作引起了方程的注意。方程重新掛上職業式的假笑，沒等他開口，便說，「先生，還沒到，請您系好安全帶。」看見男子獃獃的點了點頭，方程重新發動車，男子突然抱住了他的手，痴痴的問道，「剛剛那是什麼東西？」

「剛剛您睡著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方程保持著微笑回答。

男子收回一隻手擦了擦臉，尷尬的笑了笑，隨即反應過來，「那你停車幹什麼？」

「尿急。」方程平淡的說。

「啊？噢，你這個習慣可不好啊？」男子不好意思的收回另一隻手。

「我下次注意。」方程剛接完話，又聽見男子音調怪異的說了一句，「下次？」

方程轉過頭來，正想搭話，一隻手銬就拷住了右手，男子得意的舉起自己同樣被拷住的左手，慢悠悠的說，「沒有下次了，小夥子，你被捕了。」

方程剛被拷住就下意識的扣住了車門開關，可隨即就感覺身上的力氣都朝手銬涌去，一時有點頭暈，等他平復下來的時候，就聽見隧道內傳來的陣陣轟鳴，男子從容的掏出一支煙點上，慢慢開口，「收手吧，外面全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