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幕 暫別Ⅰ
聖刻十二年10月25日午,龍寒地區,雪龍領,雪尾村。
伊諾等人昨晚連夜趕回村裡向伊諾養父報告,報告完一群人也差不多睏乏了。伊諾更是抬眼皮都覺得累,迷迷糊糊就失去了意識。今中午起來才發現作為報酬的凜冬呼喚還沒有給艾爾,正打算去找人,結果養父劈頭蓋臉就是一通任務,讓自己把書信帶給雪龍城的城主,而且反覆叮囑小心行事,發現有什麼不對就用他的名頭去應付,實在不行就直接跑路。
今天的雪不大,伊諾打著哈欠走出宅邸,雖然有些想抱怨最近一直在忙,連喘口氣的時間都不給,但是畢竟攤上事了,又不可能不動。
不過就送個信,而且自家姐姐和自己一路,好像沒必要叫上其他人……之前在雪嶺里被人襲擊,好像是神選會的人……就用這個當理由。
伊諾思索中向著村外走去,艾爾家和艾拉家一樣沒在村裡,只是相較要近些。
如雪嶺一般,雪尾村也覆上一層白雪,但是房屋附近和道路上乾乾淨淨,積雪在早上就被統一清掃到道旁。
與冬日不符的喧鬧在村裡傳來,有議論聲,有抱怨聲,但每個村民都在行動著——準備行李,結成隊伍。
情況比伊諾想象中更好,也可能是沒有安土重遷的傳統,又或者自家養父在村裡的威望很高。
大冬天從被窩裡被揪出來,莫名其妙就被要求搬家,而且搬家途中可能出事故,說不定自己或者家人就遭遇不測,誰遇到估計都要抱怨一下。
更何況大多數村民都還是一頭霧水,最多通過些許線索推算出一切的源頭是因為領主養子突然帶回了什麼消息。
走出並不算大的村子,伊諾望向北邊的雪嶺,就在兩天前,他目睹了大批亡靈正在南下。
當時克里還在昏迷中,所以這事的唯一目擊者是伊諾。
而且伊諾能看清還是因為有長尾雪兔介入。沒有長尾雪兔暫時驅散大雪,伊諾頂多就是看到兩團幽火。
只有自己看到不是最棘手的問題,畢竟親眼所見,自己不至於騙自己。但是伊諾不能完全確定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誰知道是不是長尾雪兔製造的幻覺?之前在通道中找到老獵人克里的時候,對方的狀態明顯不對,看起來好像是被人施了精神幻覺類的法術。伊諾雖然沒有被施法的感覺,但誰知道是不是長尾雪兔的法術太高明,又或者說是那條通道固有的類法術效果,自己只是沒有察覺到。
立刻遷移還是再次確認后動身,伊諾更傾向於後者,但他也知道後者可能導致的結果,亡靈也好,凜冬也好,那些都不是普通村民能夠承受的。如果這時候來個人問伊諾該怎麼做,伊諾一時間還真拿不定主意,不過做決定的畢竟不是伊諾。
雖然平時不怎麼著調,但是這種時候這個中年男人卻格外果斷,昨晚收到消息后就敲定了主意,不過村民不是士兵,大半夜把人吵醒,然後叫嚷著全村遷徙顯然不現實,所以最後消息發出去是在今天中午。
現在的話,養父已經出發確認情況,村裡開始準備遷移,自己和自家姐姐則需要脫離大隊伍先行去雪龍城傳遞消息。
按理來說伊諾該動身了,不過在那之前他需要多帶些人,雖然是出於私心,但是為了防備被神選會偷襲,多帶幾個手腳利索的同伴也是合理的。
加快腳步走到艾爾家前,有些老舊的木屋外用矮籬笆圍了一圈空地當院子,比一般農家圍的大上好幾圈,
木屋旁有顆老霜木,雖然表面蓋著雪,但是枝丫展開依舊顯得鬱鬱蔥蔥,樹蔭的一側擺著幾個木樁,另一側則有張石桌。
艾爾正拿著掃帚在院子里掃著雪。
伊諾打了聲招呼,走近院子:「沒人通知嗎?村子里的人要準備去雪龍城了。」
「我知道,昨晚男爵下決定的時候我也在,倒是某人昏昏沉沉的。」艾爾抬頭看到是伊諾,輕聲回道。
伊諾苦笑,看樣子自己是真睡迷糊了。
「但是估計明天村子里的人才能準備好。」艾爾再次揮動掃帚將院子里的積雪掃到籬笆旁。
伊諾看向木屋裡,空無一人,老爺子去世后沒多久,另一半也就跟著去了,在遇到艾爾之前伊諾一直以為這裡已經荒廢了,現在看來雖然維護的不算好,但至少還能感覺到點人氣。
收回視線,伊諾將凜冬呼喚交到艾爾手中:「委託算是結束了,不過我有個新的委託不知道艾爾小姐你接不接。」
艾爾有些驚訝的接過項鏈,將凜冬呼喚合在手中,然後搖了搖頭:「除了這件東西我一定要收回來,其實我沒什麼想要的。」
「人生在世,吃穿住用這些事情大家都沒法避免,萬一生個病連請醫師的錢都沒有不是很尷尬嘛。」伊諾腆著笑臉,腰背一彎,就靠了過去。
「我沒生過病……」艾爾悄然後撤些許,「而且你現在的樣子就和來村裡賣假貨的奸商沒什麼區別。」
「怎麼能這麼說呢?」伊諾笑容不變,「我只是普通的想要雇個護衛而已。」
「我接過不少委託,沒有一個僱主和你一樣。」艾爾將凜冬呼喚戴到脖子上,「你就像是在準備拐騙小孩。」
不知道是不是伊諾的錯覺,相比在自己手上的時候,凜冬呼喚的光澤要更耀眼些。
伊諾擺出極為正式的模樣再次說道:「但是我畢竟不是拐騙犯,而是正兒八經的打算僱人。」
不過艾爾的回答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她仰著頭望向伊諾帶著琥珀色的黑瞳:「我覺得你這個人雖然喜歡遮遮掩掩的,但是有時候意外的挺好猜。」
伊諾表情一僵。
「我不大喜歡做事彎彎繞繞的,你有事直說就好了。」艾爾察覺到伊諾表情的僵硬,也察覺到他準備張口說些什麼。
不過艾爾沒有給他機會:「不過這件事不行。」
伊諾張著嘴,有些痛苦的閉著眼。
話卡在嘴邊被堵了回去。
「姥爺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了村裡的獵人們,就好像村裡的獵人們總覺得虧欠了我什麼一樣。」艾爾解釋道,臉上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感,就好像普通的陳述著某種事實,「所以當時進山洞找你的是克里而不是我,他們放不下我,我也不可能放著他們自己先走。」
伊諾無奈的笑著,有些苦澀的摸著鼻子:「話也沒必要說得這麼直,其實我現在還挺尷尬的。」
「我覺得說明白大家都好理解。」艾爾盯著伊諾的臉,讓伊諾感覺有些手足無措。
「嘛,說明白是好理解,但是有些話說的明白和說得不明白還是挺不一樣的。」伊諾望著天,逃避著艾爾的視線,「怎麼說呢,只要說得模糊些就還有迴旋的空間,就還有爭取的機會,如果什麼話都直接攤開,也就等於沒有商量的機會。」
今天的雪不大,但依舊有些昏沉,讓伊諾想起那個飛雪連綿如同洪水的夜晚。有很多事情,即使能預知結果也無法改變,伊諾很討厭那種無力感。
「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場和選擇,說得模稜兩可些感覺也沒什麼意義,不如直接些。」艾爾收回視線。
「是啊。」伊諾的語氣帶著苦澀,就好像剛剛被艾爾揍了一拳,有些不甘心,但是無從反駁。
艾爾想要安撫下伊諾,但是腦子裡又沒有合適的話語,苦惱半天後擠出一句:「你只是先走一步而已。」
「你這話聽著像是我要去赴死一樣。」伊諾苦笑,苦澀,但也確實有點想笑,「那隻能之後見了。」
「嗯。」艾爾點了點頭,然後有些遲疑的說道,「抱歉。」
「哪有什麼抱歉的。」伊諾擺了擺手,準備離開。
「我最開始以為你會要挾我。」艾爾老實的回答道。
伊諾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只能微笑著搖著頭:「我做不出那種事。」
伊諾知道自己是真的想笑,但是除了被戳到奇怪笑點導致哭笑不得外還有一絲苦澀。
很多事情,即使能預知結果也無法改變,不論是對於自己還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