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抽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只見愛麗絲以極快的速度閃身至森鷗外身前，年幼的少女臉上不再帶有童真的稚嫩，正如一位身經百戰的守衛者一樣將他護在身後。不過只是眨眼的剎那，手中變幻出的巨大針筒已經朝著眼前的黑影刺去。

早年曆經戰爭洗禮，現今更是港口fia身居高位的首領，森鷗外自然也擁有極強的戰鬥意識。很快，因為這場不過眨眼之間的變局而微微失色的男人便恢復了以往的沉著。

他抬眸朝那道從泛起黑色漣漪的地面中緩緩顯現的身影看去，瞳孔卻在接收到人形完全模樣的剎那驟然收縮了一瞬。

只這一眼，森鷗外便明白自己已經在這次博弈中全盤皆輸。

港口ifa的首領辦公室是整座建築最核心的區域，除去外部密不透風的層層防禦，內部的建築材質甚至足以抵擋來自熱武器的攻擊。

但現在，這片不容他人僭越的地區卻猶如無人之境。

「黑影忍者……」森鷗外頓了頓，一時啞然。

少女的攻擊狠厲而極速，那是來自被入侵領地的猛獸憤怒的回擊。異能力所幻化的武器如預想中一樣刺入對方的身軀，受到破損的人形表象瞬間潰散。

然而，還不等這片逐漸消散的濃煙完全褪去，從那片完全無法窺視到的霧霾之中，無數雙猩紅如染的眼芒朝他投來令人發麻的目光。

此時的黑影忍者不同往日在蓮見音面前伏低的姿態。曾為惡魔統帥下的忍者兵團遊離於黑暗深處，他們是對主人永遠忠誠的奴僕，也是能為敵人帶來恐懼與顫慄、自人心陰穢污濁處所召喚的怪物。

這是連蓮見音本人都不甚了解，作為世間邪惡與黑暗的造物所無法掩蓋的本質。

森鷗外表情冷漠，以更加森然的聲音自我糾正對眼前來者的稱呼。

「看來我更應該稱你們為——

黑影兵團。」

一個和一群的區別是顯而易見的。

饒是作為港口fia現今唯一兢兢業業的智囊森鷗外也沒辦法頂著這些目光一眼數清楚到底來了幾號人。畢竟作為一個正常人類的他還沒開始發育出第三隻眼，實在無法確切背後那一片完全不加掩飾的視線到底出自幾雙眼睛。

「雖然現在說這些好像是風涼話，但我們好歹也算相識多年，閣下還是聽我一句勸告。」

從還未掛斷的電話判斷出對面形勢的種田長官難得對森鷗外生出一絲同情，憑著這顆還算活躍的良心溫馨提示了一句。

「現在還只是讓渡夢野久作的監護權而已，為了後面不被……你還是簽了吧……詳細的情況「他」都會和你說明。」

森鷗外：……

不過越是絕處逢生的境地，森鷗外反而愈加泰然自若。

沉默良久后，他便如釋重負一般跌坐回座椅上，身體也隨意地靠在椅背上，用已經收起手術刀的左手將垂散在額前的長發撩起，朝著電話那頭喟嘆了一聲：「看來異能特務科已經做出了選擇。」

既然這盤棋局已經被蓮見音蠻不講理地直接掀了棋盤，那森鷗外也不再擺出拿得起放不下的姿態。

事實上，這也不過是面對勁敵的野獸本能的試探和最後的掙扎罷了。

早在知曉對方存在那一刻，作為「三刻構想」這一願景而存在的港口fia便已經站在了被拋棄的天台邊緣搖搖欲墜。

選擇強者，摒棄弱者。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對追求「最優解」的森鷗外而言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但當他也成為被放棄的那枚棋子時，即使是他也需要一些時間坦然接受自己的失敗。

「森首領。」一直未曾開口的坂口安吾似乎看穿了他的不甘，低垂著眸對著電話那頭暗示道：「夢

野久作為什麼會離開港口fia，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我們並不打算追究您的責任，但看管不利是既定的事實，作為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夢野久作也不適合繼續留在港口fia。」

畢竟這場兩人命中注定一般的相遇只是人為愚弄的玩笑罷了。

三人對今夜發生的一切都心知肚明。換言之，兩方勢力針對這次事件甚至是從未有過的默契。

世上並沒有如此多的湊巧，從蓮見音知道夢野久作的那一刻起，這次相遇就已經在眾人的不謀而合中註定。

當然，如果這個「眾人」中不包括強行加入來湊熱鬧的蓮見音本人，那說不定會有一個還算圓滿的結局。

而這也是被迫從黑影忍者手中的信件中了解到對方想法的種田山頭火如此汗顏和頭疼的原因。

他瞥了眼還舉著信紙的黑影忍者，不知道該對事件主人公派來的代表做出什麼表情。

忍者扭曲的筆跡醜陋卻也清晰，一開始，他還能笑呵呵地看著眼前的人形異能體笨拙地一筆一劃，畢竟他也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用這種方法讓異能體當傳聲筒。然而越往下看去，兩人反而因著字裡行間的信息量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到最後，甚至連額角的冷汗也不約而同地滴落下來。

沒有辦法，任誰被主角當場戳破背地裡曾經對他做過的壞事也會無比尷尬，更何況那些事都已經不跟惡作劇這種小打小鬧沾邊了。

雖然並不贊成這種荒繆至極，不顧後果的瘋狂舉動，但從一開始就知曉些許內情卻對此無可奈何的種田山頭火與坂口安吾還是陷入了深深的鬱結。

然而這股鬱悶還不僅僅只是因為發現有人願意為了這計劃之中才存在的制衡手段鋌而走險，更是因為這場鬧劇居然連被算計的本人都在拍手叫好等著開幕。

這難道是什麼扮豬吃虎的無敵流輕小說嗎？

原本正因蓮見音突然罷工而不可開交的坂口安吾在見到這封信時瞬間瞳孔地震。

為什麼會有人妄想到用夢野久作去測試蓮見音到底能不能抗啊！他就不怕萬一發起瘋來把整個橫濱毀了嗎？就算有太宰治當保險——

不對啊！為什麼這麼自信太宰治能乖乖下場幹活啊！你們就這麼信任他能夠清除掉蓮見音的異能嗎？你們怎麼就這麼默契的聚在一起搞事了呢？真的沒有偷偷加聊天群嗎？

然而不管他內心如何吶喊，至少現在的面部表情還是得裝裝樣子竭力平靜下來。正好種田長官已經用一句「你好自為之吧」結束了與森鷗外這通歷史上最不愉快的電話。坂口安吾眼看著曾經的上司同樣一臉扭曲，明顯在憋著什麼的樣子，竟莫名的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慶幸感。

「這場鬧劇結束后，橫濱也將徹底變成他的天下了。」

無言良久之後，種田長官嘆息著說道。

坂口安吾一愣。

他自然明白種田長官的言下之意。

與同樣承受敗局並為此付出代價的港口fia一樣，政府內部參與此次事件的人員同樣需要對蓮見音做出一個交代，這也是來信中明確提到的要求之一。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製造證據對我而言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希望在明天天亮之前，為此付諸行動和努力的人們也能得到滿意的結局。】

句尾還帶了一個括弧笑。

但是這誰能笑得出來啊！

坂口安吾蒼白著臉，氣息也有些微弱。「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種田長官常年習慣性攜帶的笑意也早已褪去，只餘下獨屬上位者的莊重肅穆。

「他是這個國家唯一的超越者，」他說，「但唯一也象徵著無法取代。」

本身便是超越一般人類，甚至凌駕於異能者之上的存在。他們足

以憑一己之力左右一場戰爭的勝負乃至於整個國家的生死。

在品嘗過淪為戰敗國家甚至不得不將土地作為租界的屈辱之後，政府幾乎是瘋魔一般渴望著他們的存在。

曾經的澀澤龍彥甚至被評為半步超越者，可惜儘管擁有這樣天賦與可能性，他也終究還是在尚未完全成長，僅剩半步之遙的位置倒下。即使如此，他們依舊從未放棄過追求超越者的目標。於是，即使戰爭已經結束數年，這個一切空白的金髮男人依舊成為了令整個國家欣喜若狂的存在。

然而很快，在這份喜悅褪去后，回復的理智又轉化為深深的恐懼，扎據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無法取代的力量卻無力掌控，這份恐懼令他們徹夜難眠。

沒有誰能獨自一人承載一個國家的信任與希望。這無關實力或是其他因素，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這件事本身就是愚蠢至極的。更別提這個被委以重任的人對這個國家並沒有多少羈絆。

沒有感情就意味著沒有弱點，這樣的人與利益明確的對手相比才是無形之中最可怖的敵人。

若是他背叛了這個國家……又或者，他會將忍者的刀尖轉向每一個試圖反抗他的人。

無上的權利同樣會腐蝕旁觀者的理智。

如果擁有將這份力量抹除的辦法，他們又是否能從這股恐懼中得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