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精屁股娃娃
在我的老家,有一種職業叫「先生」。
既不是常人熟知的教書先生,也並非某種德高望重之人的尊稱。
這只是一種職業,一種做陰間活又不僅僅只做陰間活的職業。
我知道有人聽說之後肯定會嗤之以鼻的說「不就是陰陽先生嗎?小說電影里多了去了。」
但我的家鄉先生和小說里無所不能的陰陽先生又不太一樣。
同樣是靠陰間活營生,但是卻沒有小說里陰陽先生那般本事齊全。
他們不能過陰,也沒有陰陽眼,也沒有像小說里傳的「五弊三缺犯其一」那樣邪乎。
他們出門只有一個布袋,布袋裡裝的只有一根毛筆,一個印章,還有一疊黃表紙。
這些就是他們營生的工具。
沒有所謂的桃木劍,也沒有隨處可見各種符籙,只靠一筆一印一張表。
而我要講的故事就是先生的故事,故事真假各位看官心中自辨,看個樂子就行。
.....
以下正文——
我叫胡港生,出生那年恰好是那啥回歸的日子,再加上命里缺水。
於是我的太爺一拍腦門就給我定下了這個名字。
說是既沾上國家的喜氣,又把我缺水的命格給補上了,簡直兩全其美。
兩不兩全其美的我肯定不知道,但是我能確信的一點,那就是我天生和水犯沖。
雖然不至於到喝水必嗆著這種地步,但是幾乎每次我遇到所有不好的事都和水有關。
而最初發生這檔子事,是在我六歲那年,也是改變我命運的一年。
我的老家在農村,生活在農村的朋友應該都知道,農村田地多,池塘也多。
不過我們那兒不把池塘叫池塘,而是叫圍溝。
只有稍微大一些的圍溝我們那邊才會稱之為大塘。
我出事那年恰好是暑假的時候,正值夏日。
當時鄉下不僅空調沒有普及,甚至電扇都不能說家家戶戶都有。
再加上一天至少要停八回電這種日常特色。
所以整個夏天唯一的解暑方法就是泡在水裡去去暑氣。
作為農村的長大的孩子,小時候爸媽爺奶也沒少在我耳邊訓導告誡。
說,沒大人陪著小孩子千萬不能去水邊。
至於為什麼不讓去水邊,他們說水裡有精屁股娃娃,喜歡把沒大人看護的小孩拖到水裡去。
什麼是精屁股娃娃我那時也不懂,對於這些訓誡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放心上。
我放暑假的時候也恰好是農忙的時候,大人們都在地里幹活自然沒工夫管我們這些小孩。
於是趁著大人們沒工夫管我們的時候,我們就三五個一群結伴跑到全村最大的大塘邊上玩水。
全村最大的大塘位於村西頭,因為沒人承包,所以這裡是一片野塘。
因為是野塘所以整個大塘也沒人打理。
大塘邊田埂上的雜草幾乎比我當時的個頭還高。
大塘里蓮花荷葉密布,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一個撐著傘的小樹一樣。
哪怕有人在裡面撐船外面的人都看不見。
現在回想當時的那種場面,我甚至都覺得有些陰森恐怖,毫無電視電影中描繪的美感。
不過那時我們還小並不覺得這種場景有什麼恐怖的地方。
我們拿著路上撿到的木棍一邊將雜草打倒,一邊把打倒的雜草鋪在地上。
然後頭上頂著大大荷葉帽,挨個排成一排坐在田埂邊上。
一邊討論著電視劇里經常內容,一邊光著腳丫在大塘邊撲騰撲騰的打著水花。
清涼的河水與腳丫接觸,一瞬間彷彿夏天也沒有那麼熱了。
水花打累了我們就乾脆把整個小腿都放在了水裡,享受著水中冰冰涼涼的觸感。
但是這樣依舊有人覺得不過癮,不知道誰提出下塘里玩玩。
率先提議的人帶著頭噗通一聲劃到了水裡。
有了一個先例后其他幾個孩子也脫掉上衣短褲撲騰一劃,整個人光不溜秋的也跟著划進水裡。
我們所在的位置是大塘的邊沿,腳下的泥巴墊的比較厚,大塘的水剛剛好只能到我們胸口的位置。
因此只要腳下站的穩根本就不會有溺水的風險。
而我因為從小就被父母灌輸一種水裡很危險的思維,所以即便來到大塘邊,充其量也只敢坐在田埂上把小腿沒入到水中。
眼看著自己小夥伴在水裡玩的那麼開心,說我心裡不痒痒是假的。
但是看著前方在荷葉覆蓋下一望無際的黑色河水,我心裡又有點犯怵。
其他人明顯看出來了我不敢下水。
他們一邊在水裡往我身上撲騰著水花,一邊嘻嘻哈哈的指著我大笑。
一邊笑還一邊喊著:「胡港生,膽小鬼,來大塘,不下水。」
原先也就一個小孩在那喊,可是接著一個又一個,水裡的幾個小孩都在那喊著這句話。
我當時也惱了直接把腿從水裡抽出來,站了起來。
瞪著他們:「我不是膽小鬼,誰說我是膽小鬼。」
「你不是膽小鬼,那你下水啊!」
我剛說完,水裡就有個孩子介面。
他就是之前帶頭起鬨下水的人。
聽他這麼說其他的幾個小孩紛紛都笑出了聲。
一邊笑一邊重複剛才編出來的順口溜:「胡港生,膽小鬼,來大塘,不下水。」
小孩子嘛,一般虛榮心攀比心比較重。
聽幾個同齡的小孩這麼嘲笑自己,我當時也發狠的把上衣脫掉甩在了一邊的草地上。
看了一眼前面的大塘,短褲也沒脫直接「噗通」一下滑了進去。
一瞬間冰涼的河水直接將我的大半個身子覆蓋。
原本熱到發燙的皮膚突然與涼水接觸,我的大腦一時間變得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十幾秒,也可能是一分鐘。
我反應過來了,身體也慢慢適應了水的溫度。
看著身邊剛才嘲笑我的人,心裡莫名的湧現出一種自豪感。
「我下來了!怎麼樣?我不是膽小鬼!」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做到了一件不被別人看好的事而產生的滿足。
不過除了我之外旁邊的人似乎並沒有被我震驚。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頭起鬨的那人還在說:「那又怎麼樣?你最後下來的,你還是膽小鬼。」
說完不知道是誰又編了個順口溜:「胡港生,膽小鬼,來大塘,最後下水。」
聽著這樣的話,我心裡湧現的自我滿足被擊碎了。
一時間甚至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帶頭起鬨的那個孩子看我好像快哭了,也沒有繼續跟著喊了。
他說:「俺倆比憋氣,你要贏了,我承認你不是膽小鬼。」
他這麼一說周圍的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孩紛紛開始起鬨。
眼看氣氛都烘托到這了,我這該死的自尊心也不允許我拒絕。
於是我倆就開始比憋氣,比誰憋得時間長。
當我整個腦袋都沒入水中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突然在心裡冒了出來。
幾乎是一瞬間我就後悔了,哪怕願意承認自己是膽小鬼也不願意比賽憋氣了。
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晚了。
我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
陰冷的觸感讓我本能的睜開眼。
河水灌到我的眼睛里,我的眼睛一陣脹痛。
但是我還是看見了,看到了那個提出憋氣的孩子在水底,抓著我的腳踝對著我咧嘴笑。
當時我害怕急了,想要撲騰著求救,但是一張嘴就有大量的河水灌到嘴巴里。
看著那個孩子,我想起了大人叮囑的話。
「小孩子沒大人陪不要去水邊,水邊有精屁股娃娃。」
我拚命的仰起頭想要把腦袋伸出水外,但是抬頭看去卻看到跟我一起來的四個孩子泡在水裡有說有笑的。
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隊伍里多了一個孩子。
從我們赤腳打水花的時候他就在。
而且剛才最先提議下水的也是他。
甚至作為第一個帶頭下水的人,他連衣服都沒脫就直接像是一條泥鰍一樣「哧溜」一下光著身子滑進了水裡。
感受著胸口異樣痛苦,還有窒息帶來的眩暈感。
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我的眼前出現的還是那個孩子燦爛的笑臉。
【作者題外話】:精屁股娃娃(筆者老家裡一種類似於水鬼的東西)
據說是光著身子的小孩形象,多出現在夏季炎熱的天氣里,沒人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們最喜歡的就是誘騙無人看守的小孩下水,然後幹啥大家都懂得。
田埂:農村的朋友應該知道,就是田間的小路,這種小路一般不寬,而且雜草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