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諾林

這天，本該是斯瑾和藍月靈去後山一片無人的荒地採摘野莓的時候。

這是她們每年的秘密約定和習慣，用那片汁水豐富的野莓給自己當零食和裝飾——藍色野莓口味香甜，汁液清冽，

藍月靈和斯瑾都很喜歡把它當做孤兒院的水果配給以外的額外享受。

紅色樹莓顏色鮮艷，汁水濃稠，姐妹兩人就把它摘下來放在葉片上，用碎石搗碎榨取果汁然後卷在自己指頭上給指甲染色。

女孩子都是愛美的，所以樹莓成熟的時間就是她們每年最期待的時候。

於是今天斯瑾剛準備放下對夜的討厭，高高興興地起床準備去找藍月靈一起去後山冒險，結果找了一圈卻沒發現藍月靈。

斯瑾不免有些心急，這麼早，藍月靈能去哪兒呢？

何況還是不辭而別。正在她焦躁地團團轉的時候，忽然一個令她更加煩躁的念頭升起。

該不會——斯瑾去了夜的房間，幸好，那裡也沒人。

見狀，斯瑾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藍月靈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這幾日她能感受到藍月靈對自己的態度產生了些許變化，開始對自己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眼神中也多了倔強。

從前最喜歡的跟在自己身後姐姐叫個不停的小女孩，如今已經出落成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美少女了。

廚房、後院、蘆葦盪……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個遍。

斯瑾一身冷汗，邊找邊呼喊著藍月靈的名字，然而回應她的是一片死寂。

該不會是發現夜不在了，月靈自己跑去找他了吧……

儘管因為藍月靈的失蹤讓斯瑾的腦子亂成一團，但找了這麼久都沒有任何消息，斯瑾只得想到了這最壞的可能性。

這麼一大片地方最後只剩下後山沒有找了，斯瑾換上輕便的衣服，給藍月靈留了張字條以免她回來了找不到自己，然後即刻動身前往後山。

斯瑾一路小跑到後山，回想起這段時間藍月靈和夜的接觸，她心生焦慮卻又怕自己過多的勸說會導致藍月靈的抵觸心理進一步加重，但又不得不勸。

她害怕夜就像搶走自己父親的混血人一樣把藍月靈從自己身邊搶走，然後再肆意拋棄。

為此她寧願被藍月靈討厭也不願意她受到傷害，對自己來說，藍月靈既是妹妹，更是家人。

「斯、斯瑾……姐姐？」

隱隱綽綽傳來聲音，斯瑾循聲望去，看見藍月靈坐在地上靠著樹不住地抽泣，銀白的長發散亂地披在身後，髮型也變得亂七八糟，精心挑選的小裙子都全是塵土，彷彿經歷了一場艱難的戰鬥。

「月靈？！你這是怎麼了？」斯瑾一把將藍月靈摟在懷中，撫摸著她的後背，出聲詢問她。

「斯……斯瑾姐姐……嗚嗚嗚夜……夜他不見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藍月靈依偎在斯瑾的懷裡，眼眶中不斷滴落豆大的淚珠，眼角也哭紅了，無助的就像個孩子。

她緊緊握著斯瑾的手，生怕下一秒斯瑾也從視野中消失不見。

「月靈……」望著哭成淚人的妹妹，斯瑾心中五味陳雜，一方面慶幸夜這個不穩定因素終於從她們的生活中暫時清除，另一方面又心疼失去夜之後哭得心碎的妹妹。

斯瑾看著自己的傻妹妹，深吸一口氣再呼出，揉了揉她的腦袋，為她擦去眼淚，然後重新握住她的手。

「月靈……雖然這話現在說可能有點奇怪，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一切都告訴你。」

「關於我的身世……我的親生父母都是西米萊人，六歲以前的我生活的是那麼幸福，被父母關心著、寵愛著，讓我一度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六歲以後，一切都變了。父親被一個羅琳卡和西米萊的混血女人勾引，拋棄了我的母親，而我的母親也因此一氣之下和另一個純羅琳卡人結婚，不管我的死活。

從此我的世界就變了，再沒有母親溫柔地呼喚著我的名字，也沒有父親把我高高舉起再放下，沒有豐盛的一桌子飯菜，也沒有一家人圍在一起的歡聲笑語。」

說到這裡，斯瑾嘆了口氣，又抬起頭來更加握緊藍月靈的手。

「我痛恨把父親從我身邊搶走的混血人和讓我跟母親被迫分離的羅琳人，是他們讓我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離析，讓我失去了愛我的人，讓我小小年紀就在孤兒院里一個人生活。

我曾和你一樣孤僻冷漠，不近人情。

不過萬幸我遇到了那些溫柔善良的人，她們幫助我、愛護我，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美好、還有希望。

我也曾是一個人，直到我遇到了你。」

「你是我的妹妹，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還記得小小的你最喜歡躲在我的身後，拽著我的衣袖，用稚嫩的童聲喊我姐姐。」

「斯瑾姐姐……你怎麼……你怎麼也哭了？」

藍月靈望著斯瑾碧色的眼瞳，即使不用能力也能從中感受到斯瑾深深的失落和不為人知的痛苦。

她從未想過斯瑾姐姐也有過這樣悲慘的身世，她一直以為那樣溫柔、總是像太陽一樣溫暖的姐姐一定有著幸福的生活才會有這樣的性格，不像自己冷漠又孤僻。

斯瑾用手抹開眼角流落的淚水，抬起頭用手捋順藍月靈凌亂的長發，沉下聲音一字一句對他說，

「而夜……我在你認識他之前我就去過孤兒院資料室翻找過他的資料，他是西米萊人和羅琳卡人的混血……」

「和奪走我父親的那個可惡的女人出自同一骯髒的血脈。」

「可是……」藍月靈剛想反駁，卻看見斯瑾緊皺眉頭，眼神中透露出厭惡、嫌棄、恐懼等等數不清的複雜情緒，想到姐姐可能是真的生氣了，藍月靈想了想還是垂著頭保持沉默。

「月靈……你想過沒有……為什麼夜那天晚上會突然出現？為什麼會救你？他又為什麼會來到孤兒院？」

「我……」藍月靈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發現自己對夜真的是一無所知，單純只有喜歡和依戀，卻完全沒有了解過他。

「月靈，你要知道，我反對你和夜在一起是因為我害怕他會傷害你，他複雜的身世、謎一樣的行蹤和捉摸不定的態度，讓我感到很不安。

你如此迷戀他讓我更覺得焦慮和恐懼，你想過沒有……假如夜哪天真的和你在一起瞭然后又把你拋棄，你會是什麼感覺？」

「……夜哥哥……才不會拋棄我呢……」自知理虧的藍月靈沒有再計較姐姐對夜的排斥，只是嘟了嘟嘴像撒嬌一樣對斯瑾小聲辯解了一句。

「噗……月靈你啊，總算是理解了姐姐的一片苦心。」

「才沒有呢斯瑾姐姐！你說只要我多了解夜一點，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了解他的世界就得了吧！」

斯瑾哭笑不得地看著半邊哭半邊笑的藍月靈，一時間忍不住笑出聲。

「還不夠，遠遠不夠……月靈，你要變得更強，強大到有能力保護自己和身邊人，保護這個美好和充滿希望的世界。只有這樣，你才能讓姐姐放心。」

「……」藍月靈安靜了下來，透過斯瑾的眼睛藍月靈看清了她的決心和毅力，

她彷彿看見了斯瑾眼中的那個美好的世界，看見自己和夜牽著手沐浴在陽光下，看見斯瑾姐姐在向她微笑。

「嗯……我答應斯瑾姐姐，月靈會努力的。」——————五年後。

「夜……還是沒有再次出現呢，他就像消失了一樣。」藍月靈輕聲念叨著，已經亭亭玉立的少女被風揚起自己的長裙。

她暗自想著，下次再見到他的時候，我一定要好好地問問他，到底來自哪裡，又去了哪裡。

儘管斯瑾一直不樂意自己在成長的路上不忘記四處打探夜的下落，但在自己保證會強大起來即使被背叛也不會因此絕望甚至喪命后，斯瑾姐姐才對自己的執著選擇視而不見。

「月靈！——好了嗎？」屋外傳來誰的呼喊。

「啊！來了——斯瑾姐姐！」明媚的陽光下，少女牽著姐姐的手，離開了孤兒院，前往了未知的起點。而藍月靈心心念念的夜，此時正在黑暗中面對深淵扔下一塊發光石。

微弱的光芒轉瞬間消失在了幽暗深谷，被無盡的迷霧所吞噬。而那塊石頭，在停頓許久之後才回饋出微弱的響聲。

夜的神情開始敬重起來。從他身後，類似人形的靈力叢生彙集成無數個影影綽綽的人形，那些人形逐漸合為一個並用低沉的聲音喊道——

「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