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白老師開課了(3)
白羽站在那裡沒有動,在那五個男人發現她之前,停住了腳步。側身,倚在牆角處。
悄無聲息地出現,沒人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直到哭得花容失色的女孩,渙散的瞳孔逐漸在恢復,慢慢地聚攏、定焦,鎖住她。
黑色外套長褲,身在暗處看不清臉孔,就連性別都十分模糊。
最開始幾個男人有些畏懼,前兩天這裡來了幾個新人,有一個很能打,他們略有耳聞。這條街魚龍混雜,指不定就觸了誰的眉頭,忌殆地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
不過很快便防鬆了警惕,那人沒有任何阻斷他們好興緻的意思,於是不屑地朝她擺手:
「滾遠點,別礙老子們事兒。」
然後,她就真的……朝後退出了數步。
男人們對於白羽的識趣很高興,雖然對方沒走,但也沒有上前。可能就是個觀看者,他們倒是很樂意扮演施暴者的角色。
拍著手裡的女孩破了皮的面頰,哈哈大笑著,對於她的呼救嗤之以鼻:
「想什麼呢?這裡是禁苑,沒人會來逞英雄——」
「為什麼……」
這聲疑問,比剛剛的哭訴高了許多。似乎是在問角落裡看好戲的那人,但卻半晌沒有得到的回應,反倒成了絕望地喃喃自語。
是啊!為什麼?
陰影處的人影與她思念的親人幻影,重疊在一起。臉孔上的絕望,漾出傷痛的痕迹。濃郁的、化不開的疼……
胸口彷彿要炸裂開來,喃喃地說著,為什麼……
她不明白啊!明明有疼愛她的家姐,為什麼突然間,變了,一切都變了……
彷彿是做了個噩夢,夢裡渾渾噩噩地被帶到了陰暗的房間,一天又一天……她無時無刻都在盼著家姐來救她,可是沒有……
一次也沒有……
直到二十天過去,開門的侍從將她放出來,滿心歡喜地以為家姐來接她了,卻沒想到在門口等待她的是僅僅見過幾面的長老。與幾個男孩子一起被扔上了飛機,不知道去往哪裡的飛機。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家姐。
有時候,她忍不住恐懼地想,姐姐是不是不要她了……
是她不乖嗎?挑食、貪睡,又不喜歡學那些看上去非常浪費時間的無聊東西;所以姐姐不要她,被拋棄了……她很想問問她,可連一個解釋都沒有……
於是,她必須被迫接受一些事實。例如,這幾個陌生的男孩將是她今後的同伴,唯一可以依靠的對象;僅見過幾面的長老將會伴隨他們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取得回去的資格……
修行,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遠在異鄉的生存也不是。他們太弱了,身體里還擁有著被窺探的異能。
這裡人的科學技術太差,並不曉得異能是怎麼來的,居然把他們當作實驗室的小白鼠來對待。好在長老請來了幫手,將他們救出,可長老卻死了。
唯一能夠回去的生機,滅了。
不過,那些男孩子們偷偷說,這兩位姐姐很強,比長老還要強。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尋求幫助,哪怕拜師,總有一天也是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回去的。
可他們忘了詢問,人家願不願意接受……
那位冷著臉,很難接近的姐姐,是肯定不願意的,她看得出來。雖然她其實很喜歡她,表情冷漠但實際上做事情有原則,而且願意承擔責任。看起來可靠又安全,很像家姐……
然,家姐不要她了,連她、新認識的姐姐,也不要她了……
許久,像是所有的絕望與委屈統統涌冒而出,再一次地,宣洩一般,帶著絕望地嘶吼,滿腔的憤怒以及咬牙切齒的恨意,吐出:
「為什麼——」
這一次比剛剛氣勢強了許多。
嗯!能叫喊,說明還有得救。白羽暗暗思忖,冷冷地站在角落開口:
「弱者,是得不到幫助的,只會得到更殘酷的欺凌。」帶著無情的寒意,算是她給銀露珠上的第一堂課;「你要記住,即便是我在,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讓人發揮全力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
淚漸漸隱沒,恐懼被麻木取代,感官逐漸剝離了身體,然而那冰冷討厭的聲音,卻仍在繼續,宛若迷霧中的詛咒,陰暗殘酷,帶著臨死前不驁的殺意:
「想死嗎?很痛苦?!這世間根本沒有所謂的正義,廢物就是要區分開來被幹掉呀!弱者失敗,強者勝利……」
啪嗒——
一枚匕首輕巧地被丟到了銀露珠的手邊:
「不想面對,就去吧!」
就去吧!就去死吧!死……
「去死——」
嘀嗒——水珠滴落的聲響,清脆悅耳。
隨後,一方巨大的六芒星方陣自銀露珠的腳下豁然張開,如同吞噬巨獸的網,將五個男人的腳牢牢的鑲在方陣里。
被這突來的狀況嚇得倉皇失措的男人們,全然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們只來得及聽聲音判斷出躲在角落裡的人,是個年輕的女性,似乎是彼此認識的,話語里卻沒有要幫忙的意思,似乎還打算讓這女孩乾脆捅死自己,一了百了!
可怎麼眨眼間,他們卻動不了了!地上閃爍著莫名其妙金燦燦的光,被恐懼支配,腳底像是生了根,想要逃跑,卻已動彈不得。
匕首撕裂肌膚的聲響,男人的哀嚎,以及女孩天籟的笑聲,混成華麗的死亡樂章,在午夜的禁苑中奏響。
一刀一刀地砍下去,五個施暴的男人最後因失血過多身亡。六芒星消失殆盡之時,混身是血的女孩依然趴在一具早就斷氣的屍體上,機械性的胡亂戳著。
最終,站在不遠處目睹全部虐殺過程的白羽,嘆了口氣。緩緩地走上前去,自背後一記手刀打暈了她。脫下外套小心地包裹住,抱起,轉身離開。
懷裡的女孩傷痕纍纍,輕得猶如一片羽毛。頓時她有些後悔自己下得這劑葯是不是有些過猛了些……
轉念,又不由得抿了抿薄唇,比起這樣的第一課,她卻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快准狠!
至少從今往後,她再不會揪著她的衣襟,滿臉的單純與委屈……
自此後,她的命會長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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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將懷裡的銀露珠小心翼翼地丟給了小不點,沒做停留,轉身又打算出門。離開之際,瞥見客廳角落裡正襟危坐的身影,正瞪著一雙銀眸,審視地凝望著她,不由得腳步略微頓了一下。
小不點也看到了陰影處的塞勒,歪了歪頭,眸瞳閃爍,忽明忽暗,語氣卻和煦似微風:
「小孩子要早睡才會長高高哦——」
小孩子?對方看上去也沒比她小多少吧?!白羽忍不住想翻個白眼給她。有的時候,小不點老成起來,總有種莫名其妙地違和感。
塞勒沒有答話,似乎這孩子打從獲救到現在就沒有開口過,與她完全是零溝通。可偏偏擁有著不容忽視的存在,小小年紀,一個眼神就能夠輕易的服眾,長大之後,想必是個人物。
這會兒他突然散發出的氣場,分明是在暗示什麼,因此白羽停下了腳步,看過去。
那孩子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側站定,仰起頭,眼底透著薄涼的光,卻隱隱地有那麼幾分期待,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白羽蹙眉:
「要一起去?」
男孩點頭。
「好。」話不多,沒有停留,轉身踏出門外。
看著他二人的互動,小不點微微偏頭,若有所思。良久后,唇角上揚,帶著曖昧不明的笑意,目送他們離開。
而白羽卻沒有小不點這麼有好心情,艾登跟亞伯度可沒有銀露珠這麼容易找到。
禁苑雖然是條巷子,但卻是一條三千多米長的深巷,橫跨兩個街區,有許多小的分支。而且並不是一條直線,而是有一個西南方向折點,就是這個折點的存在,將貧民窟劃分出一個半大不小的扇形區域,該區域在城區的邊緣,再往下去,就是長安的外緣,跨過防護可就是廢墟了。
她們所在的房子位於西巷的巷子中段,拉網式的搜索,怎麼也要花費兩個小時,白羽沒有追蹤技能,想找人勢必要消耗一些時間跟體力。
但這兩個小傢伙能等么……
仰首,評估了一下爬到高處,拓寬視野的可行性,猶豫著要不要帶著小鬼跳上跳下的時候,卻突然感覺有人在拽她的衣角。
「嗯?你知道往哪個方向?」
銀眸閃爍,點頭不語。
「……」
這完全不打算動嘴的架勢,她怎麼感覺自己養了條不會出聲的小狗。
算了!這孩子看來是早已計劃好該往哪兒走,反正自己也沒有眉目,不如就依著他。
塞勒對於艾登與亞伯度的位置掌握的非常準確,在什麼地點直行轉彎,把控有度。白羽其實本不在意,這幾個孩子自然有他們聯絡彼此的辦法,何況亞伯度可能還有特殊的追蹤異能,看塞勒的神情並不緊張,說明人沒有大礙。
直到走了大概十多分鐘,街區的巷口角落出現了關帝廟,她才開始警覺起來。似乎對於塞勒的認知是錯誤的,這孩子其實對什麼事,都不會太過大驚小怪。
矮叢的關帝廟一米高左右,不甚顯眼的矗立在街區的入口處,佛龕上供奉著泥塑的關公,雕塑的浮誇釉彩無法掩蓋黃土的色澤,從里往外凸顯出來,燒制的手法略顯糙劣。如若不是面前才新燃盡的香爐灰,很容易被忽略。
「你知道我們進入什麼地界了么?」
插兜跟在塞勒身後的白羽,駐足,不咸不淡地問道。
前方帶路的少年回首,望了一眼她駐足的地方,點了點頭。對於不愛交流的問題,白羽不置可否地挑眉。
原本以為塞勒是怕她找不到,「好心」領路,現在看來根本是:有必須帶她來的理由。所以,剛剛這孩子坐在那裡按兵不動,不是有多淡定,而是在等她。
唉!傲嬌的小鬼。
如若不是陷入了黑幫地界,最多是受點罪,二人估計有能力出來;可現在,她也不能確定,他們是否已經有性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