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們是良民(3)
銀露珠一身紅色絲質禮服裙,貼服包裹住她盈盈一握的細腰,露出鎖骨與纖細筆直的小腿。妖異的紅將她原本就白玉無暇的肌膚襯得吹彈可破,那雙帶著三分不屑一顧的碧眸,冷冰冰的掃來,瞬間捕獲男人的魂魄,心甘情願的臣服。
而她手臂上搭著的青年,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西裝,勾勒出修長的雙腿,襯了一件全黑的襯衣,領子的扣子沒扣,脖頸上鬆鬆散散地系著條銀灰色領帶,與他此時眸瞳的顏色相相呼應,慵懶與性感交織在一起,那張生得極好看的眉,在墨色衣衫映襯下,越發顯得芝蘭玉樹,清雅從容。
「果然是一對璧人。」
服務員回過神來,面容惹上緋紅。眼前這位的氣場儼然壓過了其他兩位青年。想來這才是這姑娘的正主。一雙小眼滴溜溜地在他二人身上打轉,極盡討好地誇著。
「沒你事,一邊去。」
才剛拉開簾,目光根本沒往鏡子里瞧,四下晃了一圈像是在找人,然而最終失望地撇了撇唇角,陷入不耐煩當中。開口就破了功,聲音冷得像冰窖,滿臉寫著不高興。
服務員被他吼地一驚,慌忙地隱藏在角落裡,大氣不敢出。
對於這身裝扮,塞勒似乎並不十分滿意,燥郁地扯了扯松垮的領帶,眼看著再用力,領帶就要被他拽掉了。眉眼裡哪裡有半分斯文,躁動的像只缺少食物的野獸。
銀露珠瞟了身側的人一眼,受不了地翻了白眼,瞪他,氣得揶揄:
「你是沒拴繩的狗嗎?!連換衣服都要人盯著?」
這反應倒是令白羽頗為意外。從來塞勒都是心思沉穩,冷靜克制,禁慾系腹黑。何時也有燥郁的一面……
銀眸暗淡,戾啞著嗓音,懟回去:
「拴了繩子又有什麼用,主人走了,你可別哭。」
頓時,銀露珠的臉刷白,唇動了動,沒再開口。
店裡本就不大,氣氛低迷直接影響了來往的客人。窩在角落裡的服務員內心叫苦,也不太敢上前請這幾位看上去尊貴不凡,卻極度兇惡的貴客出去,只能縮著脖子,僵在距離頗遠地收銀台後面,明哲保身。
半晌,亞伯度打圓場:
「別擔心,艾登已經去找了。羽估計是跑到哪兒去睡覺了……」
原來,他們知道她要離開了……
身後艾登雖然同她一樣隱沒了身形,可按在她肩頭的手突然間收緊,捏地她有些疼。
「買衣服不是挺高興的一件事么?怎麼了這是?」
清冽的女聲,乾爽恬適,帶著幾分慵懶與促狹,打破了沉悶壓抑的氛圍。頃刻間,令店內恢復生氣,掃走了陰霾。
試衣台前的兩人,同時間抬頭,看到出現在門口的白羽,表情各異。
塞勒先是一愣,眼神里閃爍著驚喜。似乎又在轉動著什麼小心思,變幻莫測。
相比之下,銀露珠倒是簡單多了,目光低垂落於身上的禮服上,臉瞬間一紅,那表情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我、我……」
「好看!」白羽破天荒首次誇讚,「別換了,很適合。」
於是,銀露珠的臉,更紅了。
所有人都巧妙地避開了敏感話題。巴龍的那一身銀灰套裝,是白羽最喜歡的,將人提溜起來轉了半圈才放過他。倒是艾登像個孩子,嘟著嘴非要白羽挑,被一句不咸不淡地話懟了回去:
「別穿了。光著吧!據說有三十二塊腹肌的男人,都應當曬出來……」
「羽喜歡什麼顏色?」
亞伯度鼻樑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副框架,領帶打得格外工整,搭配他那身藏藍色的西裝,儼然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嗯?」白羽懵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手裡就多了一條裙子。
「去試試?」
白色?!
她對衣服無感,好與壞並不清楚,主要是挑來挑去很是麻煩。塞勒塞給她什麼,便接了過來。
五分鐘后、十分鐘后……
試衣間外等待的眾人,覺得有點不太對勁,銀露珠試探性地湊上前去:
「羽,需要幫忙嗎?」
好半晌,沒吭聲。又過了一會兒,白羽的聲音才悶悶地透了出來:
「不用。」
她不知道外面等待的眾人均捏著把汗,等來這一聲搭腔,默默地鬆了口氣。
簾被拉開的時候,一道白月光般清瘦的身影映入在眾人的視線里。現場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安靜。
平時的白羽習慣性的用黑帽衫遮住臉,如今整張臉露出來,反而收斂了身上的戾氣。她的五官本就精緻,皮膚極白,燈光下籠著一層淡淡的霞彩。頭髮長及肩膀,黑緞般柔軟。因為換衣服的緣故蓬鬆且繚亂地覆在鎖骨處,與落肩白裙銜接交疊,哪裡還有半點煞氣,倒像是迷路的精靈。
見眾人不說話,白羽疑惑地抬頭,對上一張張詫異的瞪大眼、合不攏嘴的臉孔,這令她更加困惑了。
「怎麼這麼久?」
終於有人先回神,反應過來將她牽出更衣室。塞勒領著她來到落地鏡前,神情懶懶散散地,讓她自己看。
禮服裙背後交疊用一個絲帶層層裹起,在腰椎的尾部打結。她身材纖瘦,所以需要穿過所有的絲帶扣,耗費了不少時間。裙子很長,完全蓋住了腳面,外面還有一層薄薄的紗。仔細看來,倒不像是禮服,反而像是……
「原地、結婚吧。」
角落裡,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了一句。她這才反應過來,塞勒為她選的是一件婚紗。
眉目輕揚,隔著鏡子與身後的銀眸碰撞在一起。後者笑得何其無辜,矮下身將頭往前湊了湊,下巴落在她的肩膀處: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你穿上的樣子。」
這小子,又陰她!
白羽不動生色地吸了口氣:
「小銀,拿一件黑色的給我。短一些,這條不方便行走……」
白色,濺血,不吉利。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睫毛低垂,斂去了心思。也因此錯過了身後的人抬起頭,溫和笑容逐漸消失,黑暗陰影下,落寞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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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傍晚時分。
白羽站在市長家門口一陣恍惚。上一次來這裡是在兩年前,為了果腹來偷盜,很不巧趕上暴亂,死了個市長;而今天再次站在這裡,怕是又將面臨一場血雨腥風。
「想什麼呢?」
塞勒微微偏頭,微笑著詢問身側、手掛在他臂彎里黑色蕾絲裙的女子。
今日的白羽一身哥特淑女風。蕾絲衣裙包裹住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身,手上戴著黑絲手套,裸露出一截白得賽雪的藕臂,散慢地勾住塞勒的肘部。杏眼漆黑深邃,隱藏在蕾絲面紗下的目光,隱隱透著恣意的冰霜,唇暗紅帶著些許濃郁的墨色,更顯得異常冷艷。純正的亞裔血統,黑髮黑眸,整個骨架相較於身旁的眾人小了一圈,裊裊的身姿,秀麗動人;反而有股難以靠近的墜世少女氣質,十分的好看。
銀眸里似有一團火,萬般小心翼翼地自她身上移開。轉瞬間替換上了冷淡與桀驁,漫不經心地將邀請函遞給門口穿著正式、畢恭畢敬迎接他們的服管家。
管家雙手托著帖子,禮貌地鞠躬,引領眾人朝內庭走。
一路過來,這幾位衣冠楚楚、氣質出眾的少年們受到全場的矚目,有驚艷的、有詫異的,還有誘惑的。
這幾位都是上好的容貌,天生矜貴,卓越不凡,應對起來沒有半分怯色。答謝晚宴上的外族人不少,可陌生的臉孔,又如此優異容貌的卻太過稀有,偏偏一出現竟然是六位。
不少貴婦小姐們投來好奇的眼光,嬉笑慫恿對方前去搭訕。男人們的眼光也都紛紛落在一冷一艷的兩位陌生女性身上,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
她二人的光芒太過耀眼,就算是被四位青年保護著,也遮蓋不住周遭頻頻地窺視。名媛們開始換了表情,嫉妒與陰狠交織在一起,恨不能將她二人撥皮抽骨,扒了遁形才能痛快。
銀露珠似乎很適應這種目光,碧眸閃爍,挑釁一般端起手邊的酒,昂起頭一飲而盡,臨了還不忘舔著紅唇,扯出一抹幽冷的笑來,回敬過去。反而是白羽,儼然一副努力佯裝小透明的架勢,超脫似的掛在塞勒手臂上,只有被對方低聲詢問時,才會有稍許反應。
那模樣太乖順了,乖順得忍不住讓人想要欺負。
於是就當真有人膽子大的,沖他們走了過來。
那名媛看上去是哪家富商的千金大小姐,衣著華麗妝容鮮艷,就是過於濃烈點;矯揉造作的行走姿勢,也過分顯而易見了些……
手裡舉著一杯紅酒從他們身旁狀似優雅地路過,就在距離白羽不到半步之遙的時候,被突然而來的侍者撞了一下,於是酒杯非常不湊巧地一歪,眼看就要全數潑灑在白羽的身上了……
誰的手自她的手腕狠狠地一拽,又是誰踢到了她裙下的高跟鞋上;緊跟著天旋地轉,只聽「嘎嘣」一聲響,她只覺得腳腕一疼,自己便一屁股做到了地上,酒杯里的紅酒,一滴不少,全數潑灑在了粉色小抹胸禮服裙上面。
紅酒這種有色飲品,一旦染了色,就被想洗掉,更不用說她這件衣服可是今年的春夏季的限量,市價幾十萬,就這麼被毀了,她哪裡甘心:
「你、你……你為什麼推我!」
反應過來自己被陰了,恍然回神,伸手一指……
然而眼前哪裡還能看半點黑裙女子的影子,早就被身旁的男子帶離。此時一頭紅髮的英俊男子,桃花眼上揚,笑得格外燦爛,醒目的臉地自她面前放大,齜著牙,語氣卻十分不羈:
「你沒事吧?大姐。喝多了就趕緊回家吧!別跟這裡丟人現眼。」
陷害不成反被將了一軍,坐在地上的女人哪裡肯善罷甘休,一拍裙子就要站起身來罵人,可才剛動彈,卻發現足部傳來錐心般地疼:
「啊——」
「很疼么?」金髮碧眼的姑娘湊過來,朝她眨眼,「下次再玩這種幼稚的手段,就不骨折這麼簡單了,當心我廢了你兩條腿。」
陰冷的語氣,似毒蛇舔過她的脖頸,頓時一身冷汗。恍惚間那些人走遠了,低頭看向剛剛被人揪住的手腕,已是一片青紫……
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人們遺忘掉了,不過倒是沒人再敢上前。許是幾人的眼神比剛剛更加冷漠高傲,腳步是頓住,語氣卻沒那麼中聽了。
「這是哪家的小白臉集體被放出來了?長得可真俊呢!」
「難不成是中間那位的後宮?四加一還有一個女孩……嘖嘖嘖!現在的小年輕,口味可真重。」
塞勒幾人都是練家子,怎會聽不到這些思春一般惡毒的低語。表面上淡定自若,仍舊維持著面容上的彬彬有禮,內心卻滿是不屑。
白羽被眾人刻意的保護在中心,似乎是有意隔開外界不懷好意的騷擾視線,眉眼低垂,有些好笑地揚了揚唇角。
怎麼怕她發飆?她是這麼沒見過世面的人么?!
再說,就他們現在捧著怕她摔了,含在嘴裡怕她化了的小心模樣,不讓人誤會、猜忌遐想,確實挺難的。
今日難得穿的如此正式,一會兒可是有收錢的買賣等著呢!她可不會因為這些小打小鬧,失了分寸。
正想著,買賣便自動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