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偷雞不成蝕把米(3)
半個小時之後,當她在這棟華麗的豪宅前站定,心中再次瞭然,為何搜索的結果會有這麼個選項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路走來,戰後的城市裡人煙稀少,物資嚴重短缺。商業街道貧瘠得宛若廢屋,更別提能找到一座像樣的店面。偶爾遇到的乞丐幾乎衣不遮體、食不裹腹,見到陌生的人並沒有擁上前來討食,反而惶恐的避開,小心翼翼地躲在暗處觀察。
然而眼前的市長家卻似在廢墟中鑿地而起的黃金屋,三層別墅狀小樓宇隔著兩米來高的水泥圍牆,都無法掩藏住它的金碧輝煌。巨型的銅門后,中央噴泉被漂亮新鮮的絳紅玫瑰簇擁著,開得嬌艷欲滴煞是好看。才剛入夜,立即燈火通明,與四周廢墟中的黑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得卡了多少油水呀!她禁不住暗暗嗟嘆。
防守不算嚴密,除了門口兩個站崗r9加上巡邏的四個機器人,零星倒是還有幾個攝像頭。就不知道牆內的狀況會不會稍微困難些。至少就目前來講,對她根本小菜一碟。
尋了處監控器的死角,算準了機器人的巡視路徑,輕巧的翻身上牆,悄無聲息地落地,毫無壓力。
運氣不錯。東側的花園一角並無守衛,零星兩三個攝像頭。借著樹蔭跟花圃很容易匿藏身型,輕鬆拐進門戶,如她所料此處後院是馬棚。家畜們這會兒挺安靜的。敬業的工人才剛填滿飼料,家畜正啃著草,棚外窩著兩隻散養的機械狗沉睡著打著呼嚕。看似一切如常,除了它們額頭上貼敷著的、看上去格外奇怪的黃紙,令她忍不住多瞅了幾眼。
不敢靠近怕驚擾了那兩隻嗅覺跟聽覺都格外靈敏的護衛狗,於是黃紙上的鬼畫符,也就看得不太真切。反正安靜就好,她來不及多想,貓著腳步從面前遛過,撬開了廚房的後門。
門消無聲息的被推開一條縫隙,宴會似乎剛剛結束不久。廚房是黑著燈的,隔著反射的月光,能看清桌面上碼放的糕點以及未吃完的餐飯。廊廳的門虛掩著,隱約還能聽到老遠的長廊盡頭,觥籌交錯的歡聲笑語。
看來飯後的餘興節目才剛剛開始,正是興頭上。負責打掃的侍者仍在前廳忙活,無暇顧及后廚,時間卡得非常合適。她暗自得意,貓下身子溜了進去。熟練地抄起墊在餐板下面的白布,手腳麻利地朝麵包盆攻城略地,轉瞬間就全部塞到了懷裡。然後轉戰下一個目標……
她好似融於黑夜中的影子,在光線全然反射不到的地方悄無聲息地移動著靈活的身影,遊刃有餘。這樣的事情做起來似乎早就駕輕就熟,一雙漂亮的杏眼不甚明亮的昏黃月光里,幽幽然浮現著暗光,洋溢著興奮與那麼一點狡黠的味道。
進展順利,心中雀躍時,白布兜子滿滿當當即將裝不下了。她心滿意足地伸出手摸到大理石灶台上最後一個蘋果,卻突然間頓住。
小小的柔軟,彷彿是掛在蘋果上的蟲子,弓著身子結實有力地扣在蘋果上,然後在她觸碰的剎那,頓住「身形」……
市長家的食物新鮮光亮,才剛剛從宴會的餐桌上端下來,怎可能這麼快就長蟲?!
不對,這觸覺不是蟲子;而是一隻手的兩根手指。她指尖觸碰的正是對方凸起的指關節。這偌大的廚房內,竟有另外一個人,隱藏身形的本事不比她差,顯然同樣也是箇中高手。
這樣的認知令她瞬間大腦警鈴大作,身體顯然比腦子運轉得還要迅速,猛然起身,隔著灶台,朝對方攻擊。廚房的灶台很長几乎佔據了整個房間的中心位置,寬卻不寬,剛好是她一個手臂的距離,身體只要稍稍前傾就能夠觸碰到對方的頭。然而,她卻撲了個空。
對方閃避的速度比她快了半拍,她的手十分不湊巧地蹭過那人的領口處,卻由於中間隔閡著一個灶台,未能抓住分毫,就這樣被溜了出去。可這麼一個虛招,卻完全將二人的臉龐清晰的暴露在月光中。
同樣是位亞裔女孩,似乎看起來比她年紀略小。身上穿著花俏的復古唐裝旗袍,黑色長發如錦緞一般高高挽成一個馬尾,露出白皙的手腕與脖頸的肌膚,隱隱分佈著奇怪的花紋。大大的眼睛好似布偶娃娃瞪得渾圓,那駭然的表情顯然比她驚詫許多。想也未想,脫口而出:
「啊!小姐姐,你是怎麼進來的?」
問得她神色一顫。刻意壓低的聲音暗示了她們共同的處境,顯而易見兩人在從事同樣的勾當。可這質問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她沒有答話,看著對方眯了眯眼。
「哎呀!偷盜市長家可是重罪哦!小姐姐膽子很大嘛!」
唐裝少女眼神中的驚駭消失,被戲謔取而代之。掩著嘴,似笑非笑。明明是一副可愛的良善模樣,但那眼波里悠悠蕩漾的冷意卻出賣了她。
呵!明嘲暗諷,她又好到哪裡去?!半斤八兩,從一開始就已經露餡了,再裝下去可不容易。
「後門——」
唇齒擠出兩字,卻是廢話。她微微昂首,沖對外的門努了努嘴,看獃子一般看向對方。卻猝爾收到對方詭異又複雜的表情,滿臉寫著不可置信。
她這一抬頭不要緊,卻突然發現了一個剛剛被自己忽略的小細節,那面正對著自己的後門內側中央,此時也有一張黃色的鬼畫符,正正噹噹、似耀武揚威一般被風撩起,倏倏地擺動幾下身體,得意洋洋地宣告著它的存在感。顯然,這鬼畫符的黃紙與外面機器守衛狗腦袋上的同出一轍,八九不離十就是眼前女孩子的手筆了。
道士?結界?等等……召喚、法師?!
她還沒來得及將思路屢出個所以然來,對面的唐裝少女已雙手相握迅速結出一個印記,手腕上翻,一頭栩栩如生的豹子就這樣憑空蹦出了視線,齜著牙凶神惡煞地朝她迎面而來。
什麼鬼?!
豹子身型似幻,可重量與力度卻半點不輸於一頭成年猛獸,霍然將她撲倒在地,張開血盆大口就朝她脆弱纖細的脖頸咬去。
面對即將脖子開花的威脅,不論眼前的豹子是真是幻,她可不敢怠慢分毫,抬腳就朝著龐然大物的肚子上踹去。
可這一腳卻似踹在了雲朵上面毫無觸感,根本不似實物,豹子非但沒有被踹飛,反而化去身形,在一片雲霧繚繞中換了位置,落在了幾步之遙的安全區域,咧著嘴,弓著身子,甩著尾巴,警惕地打量她,伺機再動。
喘息間,腳下一滑,便靈活地坐起,一腿彎曲一腿蹬地,雙眼微微眯,持防禦的姿勢。兩人一獸就在眨眼的功夫形成了獨立的三角局面。看上去好似相互牽制,實際上卻是二人的博弈而已。
胸口傳來隱隱地痛覺與濕熱,想來是傷口已經裂開了。真是雪上加霜啊!她的體力正在成倍的速度下降,唯有速戰速決。
不論是法師還是道士,近身搏擊的本事自然不會強,否則也不用藉助一頭攻擊型猛獸。思忖至此,抄起檯子上的木板,身體閃電一般沖向豹子,可在中途卻轉了個彎,虛晃了一招,木板丟出砸向幻豹,借著它變幻霧氣的當口,人已貼近少女的身後。
速度快得驚人,這明顯不在女孩的意料之中,閃避自是來不及,眼看背後那雙手即將扣住她脖頸命脈的剎那,卻倏忽頓了一下,彈了開來:
「呲啦——」
明明是人體的肌膚,卻在觸碰的瞬間彷彿著了火一般,觸感滾燙,指尖與肌膚接觸的當口彷彿有股紅黑色的烈焰,自那奇怪的暗黑紋身上溢出。如打開了火山缺口的裂痕,紅光如岩漿崩出,似要將她整個手指點著。
幸好她反應夠快,彈開連撤數歩,否則這會兒傷得怕不是對方,而是自己的手指頭了。驚魂未定時,已失去了先機,幻豹調整好了形態,再次撲了過來。
應付這頭縹緲如雲、卻體大力壯的獵豹,耗費了不少精力,於是越打越煩躁;抽出空擋,抄起灶台上的器具,有什麼抄什麼,乒乒乓乓地朝對面的操控者砸去。原本沉寂的廚房頓時噪音響亮。
「喂!你瘋了,快住手,結界不隔音好嗎?」對於兩個偷兒來說,大動干戈是最大的禁忌。唐裝少女一邊閃避著暗器,一邊惱怒地沖她低吼。哪裡還有小女孩的單純模樣。
情急之下,開口說的是新亞太通用語,跟實驗室的那幫書獃子不是一個語系;她卻並不陌生,交流上沒有障礙;可此刻一直搞不定那隻豹子,煩躁得很,根本不打算理對方。小女孩以為她聽不懂,於是用大陸通用語,又重複了一遍,隱忍著磨牙:
「住手!」
「好呀!」她挑了挑眉,「你先把這傢伙收回去!」
唐裝女孩黑著臉險險避過最後一個鍋鏟,沒想到它自空中劃出亮麗的風景線,狠狠地砸在了門旁玻璃窗上。這次力量大得嚇人,爆破聲將一整面的玻璃全部震碎。很不幸,嘩啦一下,引爆了別墅的警報器……
兩人面色均是一慌,各自都不甚好看。長廊上出現了奔跑的聲響,屋裡驚慌的喊叫、恐懼的哭泣,混著槍聲亂成一團。
這……不應該是發現小偷的動靜,而是……
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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