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顧銘下午去接寧鈺,沒接到。
他給寧鈺打電話,來到了寧鈺公司樓下,還是沒看見人,這都八點多了,寧鈺連個影子都沒有,正當顧銘焦頭爛額時,寧鈺給他發了消息過來。
只報了地址,讓他去找他,別的什麼也沒說。
顧銘上了車就往目的地開去,他沒有多想,繼續給寧鈺打電話,但是寧鈺沒接。
顧銘皺了下眉頭,不再打電話,一路開向了手機上的地址。
等他趕到這裡,盯著面前的建築,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是個廢棄的舊工廠,沒有人煙,頹敗感撲面而來,周圍是髒亂差的環境,石磚和皸裂的牆面呈現著最為破敗的景象,連一隻鳥都沒有,坐落在荒無人煙的角落,像是被這個繁華的城市拋棄。
顧銘踩著磚塊,找著能進去的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他猜不出寧鈺會來這裡的原因,再次抬頭向頹敗的建築看去,自己像是站在惡魔的嘴邊,裡面漆黑一片,顧銘扶著滿是灰塵的牆面,往裡面探去。
進去后發現什麼都沒有,顧銘喊了一聲寧鈺的名字,回聲在工廠里炸開,像是有另一個人說話,周圍昏暗,他站在工廠的中間,四周陰森森的,彷彿隨時有不幹凈的東西闖進來。
他不確定這裡有沒有人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像是椅子被拖拉的聲音,顧銘環顧四周,找到了樓梯,想也沒想,踩著樓梯直奔二樓。
地勢複雜,他繞了幾個方向,終於看到了人影,顧銘往前面探去,落進視線里的是被五花大綁捆在椅子上的寧鈺。
顧銘腳步一慌,還沒來得及做出判斷,他看到另一邊同樣有個人被這麼綁起來,竟是溫知行。
顧銘不清楚狀況,正要上前,突然從身後冒出兩個人來,眼疾手快地控制住了他,顧銘沒反抗,因為他彷彿猜測出,這是一個預謀的網。
他不知道對吹夢到西洲方想要什麼,勒索?復仇?還是什麼?
兩人把顧銘帶上前,一男人從另一邊進入視線,抬手對顧銘身後的二人說:「把他放了。」
顧銘被放開,茫然地看著這陌生男人。
「您好,顧少爺,」男人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梁雲,這麼說你沒印象,你只要記住一個關鍵點,陸從是我哥。」
顧銘瞬間理解,他觀察著寧鈺和溫知行的情況,確定他們沒事,顧銘才抬起銳利的雙眼,「你是來報仇的?」
梁雲說:「差不多。」
顧銘點點頭:「把他們放了,陸從想要的是我的命。」
梁雲抬起手,搖了搖,「不不不,那不是好玩的事情,我不是從哥,我不想要你的命。」
顧銘警惕地看著他:「你想要什麼直說。」
梁雲嘆氣道:「要你選擇啊,還能要什麼?」
梁雲拿出一把刀,走到寧鈺的身後,寧鈺側著眸子看他,梁雲把去了刀鞘的利刃貼在寧鈺的臉上,輕聲道:「這個,是你愛人。」
梁雲感慨地說:「巧了,他也是從哥的愛人。」
寧鈺抬頭緊緊盯著顧銘。
顧銘滑動了下喉結,不確定這個人的態度,到底是要誰的命,想玩什麼,他不敢大意,低聲說:「別動他。」
「別著急,」梁雲又移動到溫知行的後面,「這個,是你曾經的愛人,我說的對嗎?」
只見溫知行的臉色瞬間煞白,他抬頭去看顧銘,顧銘捏了捏拳頭,沒有說話。
溫知行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跟顧銘有這層關係,他妄圖想在顧銘的臉上找到答案,可當他看到顧銘的眼睛,他就愣住了,比刀子刮在臉上還傻眼。
梁雲微微彎腰,左右看了看,說道:「我想知道,你會怎麼選?」
兩個人都在看著他,顧銘是全場的焦點,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這種事情發生,只是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梁雲說:「我什麼也不想要,我只想要你痛苦,捨棄誰你都會愧疚是嗎?我要你一輩子活在愧疚里。」
「我不愛他。」顧銘看了眼溫知行。
「哦,是嗎?沒關係,」梁雲難纏地說:「你不用愛他,你們倆的關係好像也不錯,那就在愛人和朋友之間選一個吧,你選擇一個,我就抹了另一個。」
顧銘攥緊拳頭,心理防線被擊敗,他明白了對方的來意,控制不住地罵道:「有什麼事不能沖我來嗎?!」
梁雲心理素質足夠,他笑笑,搖搖頭說:「抱歉,不行。」
顧銘的拳頭捏響,他抬眸看著寧鈺,那個被綁住無法說話的寧鈺,在向他投著十分平靜的眼神,他沒有求顧銘選擇自己,好像這件事與自己無關,他就這麼鎮定地望著他,好像死不死都沒關係。
他再去看溫知行,溫知行好像還沉浸在梁雲說的什麼愛人的話里,他對顧銘是滿腦袋的疑問,眼神里還帶著點警告,顧銘就知道他聽了後會有這個反應。
他想拖時間,想找辦法破局,可是他被團團包圍,不是自己,還有兩個人質被控制,他不知道怎麼破局。
「別想花招,沒有人能救他們,只有你,」梁雲說:「我知道你很能打,但是有用嗎?你如果想試試是你擺平我們三個人的速度快,還是我抹他們脖子的速度快,我可以跟你比一比。」
顧銘的想法被看穿,梁雲繼續威脅:「在你身後的兩個人,身上有比刀子更快的東西,我發誓,如果你耍花樣,我要你們三個人都躺在這裡。」
顧銘向後睨了一眼,兩個人凶神惡煞的,顧銘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這三個人他想要放倒都很容易,但他顧忌的是他們手中的武器。
他有可能同時解決三個人,並且讓武器都無用武之地,還能讓寧鈺和溫知行都毫髮無損嗎?顯然不可能。
顧銘手上的青筋凸起。
「很為難?」梁雲煽風點火,「那我替你選。」
梁雲走到寧鈺的身後,分析了起來:「這個,來頭太大,你惹不起,為了保證你們顧家以後的平安,我勸你選這個。」
寧鈺抬起一雙無力的眸子,他的狀態依然不見好,顧銘早上送他出去就害怕他出事,現在突然來了這麼一出,原本狀態就不對的寧鈺經不起這麼折騰,他不知道他被綁了多久,一場又一場波折經歷著,顧銘的眼神里全是擔心。
「但是那個呢,是你十多年的好友了吧?聽說你們從小學就認識了,這麼深的交情,也不太好吧,」梁雲嘖嘖道:「還真挺難的,不過沒辦法,就是難以抉擇才更加有趣。」
「沒有第二個方式嗎?」顧銘語氣里的著急和無奈都沒用,幫不了他,他今天註定要將雙手浸滿鮮血。
梁雲搖了搖頭:「不存在第二個方式。」
工廠里安靜了下來,頭頂彷彿有烏鴉飛過,不知哪裡傳來的不吉利的聲音,正喧囂地打擾著顧銘做決定。
梁雲看了眼手上的表,提醒道:「顧少爺,乾脆點,我不是來陪你耗時間的。」
梁雲看他遲遲不做決定,便出言逼迫,一方愛人,一方摯友,換在平常人身上,他們會怎麼選?誰的分量更高,從來不是愛人和摯友身份的區別,而是夠不夠愛,夠不夠好的區別。
愛人和你也許相識短暫,但荷爾蒙的碰撞從來不輸給十幾年的情感,上頭時願意為了另一個人拋棄所有,只為表達自己那火熱的愛,可愛終究會歸於平淡,他和寧鈺就是那樣,已經不是火熱的對撞,他們已經相處了多年,現在是情感里的本能慰藉。
而溫知行,他對他更為複雜,不是純粹的愛,也不是純粹的友,他曾喜歡過他,在青春少年,這種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了摯友的相交,他還是能想起曾經暗戀的感覺,但只是曾經而已,現在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愛人,那種感情停留在了年少,十年後的今天,他們的情感更像一種家人。
可是家人和愛人,也是一樣的難以決斷。
這不是簡單的一個選擇而已,這是他顧銘選了誰,另一個將會死去的罪孽。
顧銘頭痛欲裂,梁雲的倒計時在耳邊響起,從10開始,已經進行到了6,還在下降……
他內心有選擇,可是他不能一吐為快,他看著兩個人,一邊擔心寧鈺的情況,一邊愧疚地看向溫知行,當他的眼睛里暴露出愧疚的神色時,他的答案已經明顯。
「溫知行,」顧銘念了這個名字,那一刻,震驚地不止溫知行自己,還有寧鈺,寧鈺的眼睛里突然就沒了顏色,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失望,顧銘又道:「對不起。」
溫知行抬眼看著顧銘,他從來沒有見過顧銘滿頭熱汗,糾結不已的樣子,這件事放在誰身上,都沒有辦法果斷而鎮定吧。
這個答案顧銘並不糾結,當梁雲拋出問題的時候,他就可以準確地回答他,可他不能將死亡視為輕鬆,一點不猶豫地回應對方。
溫知行是人,不是物。
顧銘好像破罐子破摔,在最後,在死前,把自己的一切秘密揭露,他沒有看溫知行,而是看著骯髒的地板,吞吐地說:「我……我以前喜歡你,對不起,我沒敢讓你知道。」
溫知行凝視著他,眼神複雜。
顧銘說:「今天站在這裡的不是楊驍,很抱歉,是我,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我的答案了,我這輩子沒有虧欠過你溫知行,我也知道你這半生走來很苦,我不想這樣去傷害你,可是……我更不能再去傷害另一個人。」
寧鈺被捆住的手在身後收緊。
顧銘把頭抬起,眼角溫熱,他看著那個蒼白的面容,雙拳緊握,語氣顫抖:「我傷害過他一次了,是因為你,我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分開的真正原因,我也不想因為你,或者因為任何人,再去傷害他一次,我虧欠他的夠多了。」
寧鈺的眼眶微微一熱,如果膠帶沒有纏住嘴巴,他其實很想笑一下,簡單的一下就好,他不知道給他什麼情緒。
顧銘低下頭,額前落下碎發,無力地垂著,他聲音也提不起力氣,不管決定是什麼,選擇的是誰,都不是能輕鬆的離別話語:「我不指望你諒解我,以後地府里找我算賬吧,我這輩子還有很多事情沒做,我想用下半生來好好愛他……從我真正認識到他,了解到他的從前時,我就決定不會讓他再有什麼磨難了,他不該是這樣的一生,他的一生應該和人一樣美好。」
寧鈺從來都沒想有人會心疼他的過去,在別人眼裡,他永遠都是該被羨慕的存在,從小到大,他走不進任何人的心裡,無論多麼想交一個朋友,都無法做到和別人一樣的友情,他們對他總是有一點點排斥,他長大才懂為什麼,只是因為他的出身,他的背景,所以,他討厭階級制度,討厭別人談論身份,他說他不喜歡交朋友,以此來掩飾沒有朋友的悲哀。
他從不奢望別人去了解他的過去,他也不指望有誰能夠理解他,真地去心疼他,可顧銘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有點想哭,很想把這麼多年的委屈都哭訴給他,讓他知道他有多難過。
顧銘抬起頭,看向寧鈺,看他眼角的熱淚,顧銘沖他一笑,僵硬又難看,「寧寧,我已經沒辦法再想到證明的方式,我承認我喜歡過溫知行,但我現在愛你,只愛你。」
這次他們第二次經歷生死的考驗,寧鈺已經親眼見證過顧銘的心意,上一次是單純為他,他可以拚命,這一次是明晰選擇,他終於能放下所有的芥蒂。
顧銘去看溫知行,並不敢多看,只是一直在說對不起,他看過他的半生,心疼他的半生,但是站在這裡的每個人都不容易,該繼續心疼他,選擇他的人今天不站在這裡,很不幸,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局,溫知行必敗無疑。
顧銘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處決,他甚至不敢看溫知行一眼,他們十多年的交情,要血灑在今天,他從未想過這個局面,但是他沒辦法,「對不起,對不起……」
顧銘一直在道歉,可是等來的並沒有處罰,他睜開眼,看見梁雲拿刀劃開了繩子。
顧銘茫然無措,他的頹喪被眾人收進眼裡,一切像一場熱鬧的戲劇,當最終的答案揭曉,帷幕便已經可以落下。
寧鈺緩緩走到手足無措的人面前,他看見顧銘眼裡的迷亂,對他撐起一個僵硬的笑容,寧鈺抬起雙臂,輕輕勾住了顧銘的脖子。
顧銘沒有去問,他大概明白了怎麼一回事,他抬起手,抱住寧鈺瘦弱的身體,聽他在耳邊低語。
「我這幾天很累,對不起,一直在讓你擔心。」寧鈺假裝沒事的一周里,他都知道顧銘在擔心,可是他沒有辦法去振作,他沒有力氣。
顧銘按住了他的後腦勺,將人緊緊嵌進懷裡,他現在只有把人抱進懷裡,才能感受到寧鈺存在的氣息。
「你還需要多久?」顧銘在他耳邊柔聲問。
「一周吧。」寧鈺無力地說。
顧銘吻了吻他的耳垂,「好,再給你一周時間,我們還有生活要繼續,一周后振作起來好不好?我很害怕你永遠這樣。」
他這一周貼身地守在寧鈺的身邊,看他驚醒,看他假裝正常,看他面目頹喪,看他連笑容都不容易撐起,顧銘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完全走出來,他真怕他永遠這樣下去。
寧鈺輕輕地笑著,望著廢棄的工廠。
他的下巴墊在顧銘的肩膀上,聞著顧銘身上的味道,他的小身子貼進顧銘的懷裡,墊著腳尖,勾著顧銘的脖子,白貓一樣乖巧,寧鈺蒼白著面頰,唇色發白,氣音無力,「顧銘,我想結婚了。」
他想著那反覆的噩夢,想著陸從的質疑,想著之前為什麼不答應顧銘的求婚,現在都有了答案,他想,他心底還沒有完全地放下芥蒂,在今天以前。
顧銘的唇蹭著寧鈺的脖子,手掌在寧鈺的腦後護著,他知道這是一場盛大的考驗,他也知道自己通過了這場考驗,他不責怪他們的欺瞞戲耍,在聽到寧鈺的這句話,一切都值得。
顧銘有力地應答於他,只有簡單的五個字:「好,我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