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保護好自己，任何時候都要優先保護好自己！」
蘇諾滿頭大汗地從夢中驚醒。
在夢中，父親的告誡反覆地在她耳邊響起。
她穩定了一下情緒，看看周圍環境，發現自己還在軍隊的艦艙里。
這裡的光線很昏暗，被救援下來的旅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休息。蘇諾也裹著睡袋睡在艙內地板上，她身邊就挨著莉亞媽媽，小莉亞被放在了最里側靠近牆壁。
小姑娘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母女倆頭靠著頭依偎在一起酣睡。
蘇諾望著空蕩蕩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現在米諾斯等候站經沒有了，下一步要去哪呢？
從蘇諾開始記事起，她和父親就在不停地流浪。
從帝國的邊緣到帝國的腹地……
從荒蕪的人造星球到物資逐漸豐富的天然行星……
沒有終點，從不停息。
父女倆從不在同一個地方呆過半年，常常是過了三四個月，父親掙夠了下一次旅程的錢就收拾離開。
蘇諾從來就沒有朋友，連同齡的玩伴都沒有。長年的流浪讓她也沒有辦法去學校接受系統教育，她所有的知識都是來自於父親的傳授。
她也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
小時候看到別的孩子都有著母親的呵護時，蘇諾也曾小心翼翼地問過父親這個問題。可一向溫和的父親所露出的表情是那樣的悲傷，她被嚇住了，從此再也沒提過這件事。
漸漸大一點后，她隱隱約約感覺到父親似乎帶著她在躲避什麼。
她沒有問過，父親也沒有說過，只是一再告誡她，無論何時，都要優先保護好自己。
在她十歲生日那天，父親給她過了一個很簡單卻很溫馨的生日，同時也和她做了一個鄭重的約定。
如果有一天父親突然失蹤了，蘇諾要在雙方失去聯繫的24小時后立即離開原來的存身之處，帶上自己的旅行包裹，去最近的星際等候站躲起來，等候和他匯合。
在那之後，蘇諾一直都有點戰戰兢兢，生怕父親突然失蹤。
因為父親只說了在星際等候站匯合，如果萬一一直等不來他怎麼辦？
……
好在這樣的事一直沒有發生，蘇諾漸漸就放鬆了警惕。
直到這次。
蘇諾知道，接下來自己都要獨立生存了。
如果能在這附近找到穩妥的存身之處就好了。
旗艦指揮台，秘書官在向總督蘭瑟斯報告艦隊損失。
即使逃避得及時，艦隊的損失依然不容小覷。
後勤艦部丟掉了三分之一。
想著向軍部的報告，即便是一向處變不驚的蘭瑟斯也不免有些頭疼。
「總督大人，李斯特領主私自建造死星武器，這是軍部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的。更何況我們已經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和海盜勾結，劫掠路過他領地的民船……」秘書官寬慰著自己的長官。
「那又怎麼樣，就算是治了李斯特的罪，也沒法彌補我們的損失，指望軍部的補損，等我換了防區都未必能配置到位。」
萊昂無語，因為這真是大實話。
軍部的拖沓扯皮是眾所周知的。
其實不僅僅是軍部，帝國的各個部門皆是如此。帝國立國至今，早已沒有初期那種銳意進取了。
就像成熟透了的果實，已經慢慢從內部開始腐爛。
「別胡思亂想了，我們啟用『緊急徵召令』！」蘭瑟斯毫不猶豫地下令。
「緊急徵召令」其實就是軍隊在遭受危機到自身生存時的就地徵召資源。
一旦下達此令，軍隊可以拿走自己看上的一切，人員、物資、情報……
因為太過蠻橫露骨，所以只有總督以上的職位可以啟用，這也是蘭瑟斯首次啟用。
蘇諾看著船艙里一片雞飛狗跳，有點恍惚。
而所有被救援的遇險旅客前一秒還在對軍隊千恩萬謝，后一秒就剩下惡毒咒罵了。
因為按照防區總督最新命令，除了未成年的她和學齡前的小莉亞，所有成年人都被緊急徵集為軍人了！
莉亞媽媽苦苦哀求正在登記他們母女信息的書記員，「長官，行行好，我的丈夫也是現役軍人。只有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如果我也入伍了我女兒的沒人照顧！」
「你可以把孩子送到附近的軍屬幼兒園。」書記員冷漠地答道。
莉亞媽媽緊緊地攥著小莉亞的手，小女孩也是滿臉惶恐地躲在自己母親的身後。
這個場景深深刺痛了蘇諾。她彷彿看到了幼年時的自己，無限依賴自己的父親，卻不得不承諾，即使只有一個人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她看得實在煩躁，「你們的防區就是這一片嗎？」
「是呀，就在這一片，未來三年都在這鬼地方。」書記員沒好氣地隨口答道，他回過頭來嘲笑地看著蘇諾，「說起來你真是運氣好呀，未成年，緊急徵召令對你不起作用。」
一旁隨行監督的憲兵見書記員已經完成工作了，就呼呼喝喝地讓所有人趕緊去集中。
小莉亞的媽媽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一個高個魁梧的軍人推了一個踉蹌，母女倆一下子就摔倒了。
莉亞媽媽的頭部磕到了金屬艙壁，血一下子順著她的額頭流下來，摔在地上的小莉亞頓時嚎哭起來。
負責登記的軍人們更加不耐煩起來，依舊大聲呵斥著母女倆。
終於，蘇諾忍無可忍了，有些話未及細想就脫口而出了：「你們別太過分了，她們是軍屬，你們就這樣對待自己同僚的妻女？」
一群人高馬大的軍人們的注意力瞬間就聚焦到蘇諾身上。他們有意無意的把蘇諾圍在中間，不懷好意地斜瞄著乾瘦的少女，嘲諷道：「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就在這充好漢了，哈哈哈……」
「你那麼激動，乾脆自己來當兵好了……」
蘇諾看著這些人，心中的戾氣翻騰，目光也逐漸陰沉晦暗起來。
人有時候會不自覺地欺壓那些比自己更弱小的同類，可蘇諾並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
她也抬頭直視那些軍人，任由怒氣上升，她實在是受夠了。
從父親失蹤以來，她就在壓抑自己。逃亡、躲藏、漂泊流浪，對未來無知茫然，讓她的負面情緒不斷積聚……
「嘿，你們在幹什麼，要是太閑了就去做一百個仰卧起坐，鍛煉一下你們的體能！」
突然響起的呵斥讓原本瀰漫在人群里的壓抑氣氛蕩然無存。
那些趾高氣揚的軍人們頓時作鳥獸散，蘇諾看到霍恩從外面走進來。軍人們似乎都很怕他，訕訕地從他身邊溜走。
「怎麼回事？」霍恩詢問書記員，又看了她們一眼。
莉亞媽媽看到是解救她們的軍士長，似乎又燃起了希望，她向霍恩哀求起來，訴說著自己的難處。
「非要這樣嗎？她就是個帶著孩子的家庭婦女，能做什麼？給你們廚房做飯嗎……你們這些大男人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你們也有妻兒老小吧……」蘇諾抱怨著。
霍恩看著義憤填膺的少女，有點感慨。還是個孩子呀，即使之前一再掩飾偽裝自己，可不經意間仍會暴露自己的本性，猶如當年的自己。
「炮灰能有什麼同情心！」一直冷眼旁觀的書記員瞥了一眼蘇諾，嘲笑道：「我也是炮灰，所以很抱歉，同情心這種東西我實在沒有。」
霍恩把書記員拉到一邊，兩個人低聲說了一小會兒。書記員最後很堅定地搖著頭，霍恩終於無奈地回到了莉亞媽媽這邊。
「很抱歉，這次是『緊急徵召令』，而且你們被救援后登船都有記錄，人數沒有辦法通融，你看看有沒有人幫忙把孩子帶到你家人或者親友那……」
莉亞媽媽終於絕望了，她看著霍恩，無助地問道：「我能把孩子帶在身邊嗎？我丈夫也在服役，我沒有什麼可以託付孩子的親友……」
看著躲在媽媽身後的小莉亞，霍恩不得不實話實說：「這裡真不是什麼適合小孩子成長的地方……」
「你們未來三年都在這片星域駐防，是嗎」蘇諾猶豫了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是的，我們的羅素總督一心要肅清星際海盜這顆毒瘤。未來三到五年，這片星域都是我們活動的主要區域。」霍恩又轉身對莉亞媽媽解釋，「未來的戰鬥和衝突會很多，小孩子在軍艦上真的很不安全……」
「我頂替她可以嗎？」蘇諾看了霍恩一眼，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莉亞媽媽驚呆了，長大了一張嘴，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書記員也很吃驚，「小妞，你可想清楚了。你沒成年，在這裡入伍連身份信息都不能進入現役士兵名錄，死了連灰都沒有，你的家人也不會有撫恤金！」
「那就把她作為預備役實習生來登記入冊，這下人數就齊了，不是嗎？」霍恩說道，他盯著蘇諾，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笑了笑，「她不會死的，我們都死了她也不會死的，不是嗎？」
和莉亞母女的分別很快。莉亞媽媽淚汪汪地拉著蘇諾，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霍恩派人送上路過的商船了。
她們不敢有任何停留拖延，生怕又有什麼變故，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頭觀望和霍恩站在一起蘇諾。
「好了，打起精神來，從今天起，你就是個軍人了！」霍恩拍了拍蘇諾的肩頭。
是呀，從今天起，我就是一個軍人了，就像父親那樣！
蘇諾望著浩瀚的星空，心中默默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