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世子不近女色,闔府皆知。
從前齊王妃也不是沒想過辦法要她接近世子,只是世子不動如風,視美色如方外之物,從未正眼瞧過她一回。
比之□□熏心的魏璉之流,沈漪漪倒更欣賞潔身自好、芝蘭玉樹的世子。
琴聲裊裊,顯然主人正在興緻之中,沈漪漪便未曾打擾,輕手輕腳地走上月台,將八寶攢盒擱在一旁小翹几上悄聲放好,慢吞吞端出裡面精緻的牙盤玉盞。
但她不急,有的是人急。
趙嬤嬤還在門外守著,見沈漪漪進去后干站著不動手,頓時急了,轉到一側的圍欄旁,用那張乾瘦刻薄的臉對著她使勁兒地打眼色。
沈漪漪吃了一驚,咬唇不語。
趙嬤嬤復又瞪她一眼。
沈漪漪遲疑著,卻依舊不敢貿然打擾,心裡七上八下,十分忐忑。
也不知是不是她與趙嬤嬤的眉眼官司太過引人注目惹得了世子不快,只聽「嗡」的一聲,一曲終了,世子將十指併攏,按住了尚在顫動的琴弦。
男人的十根手指修長粗大、骨節分明,淡青色的青筋透出緊繃的白皙肌膚,如十棵俊秀的松柏湛然而立。
沈漪漪還從未見過男子有這樣漂亮的一雙手,不禁多看了幾眼,不過也就敢看幾眼,她就迅速收回了目光,將小翹几上茶盞中的殘茶換掉,重新倒入了熱茶。
「世子,可要歇一歇,喝口熱茶?」
強忍著恐懼和不安,漪漪深吸一口氣,將茶遞到魏玹的面前。
敬仰是一回事,可真上前和男人搭話,還是做勾引之態,沈漪漪真是怕極。
若世子一揮袖掀翻了她手中遞來的茶盞,那倒是好說,就怕世子真要做什麼,她才是真正的作繭自縛。
世子低垂著眉眼,似乎並未注意到身側婢女換了個人,只信手挑撥著琴弦,淡聲道:「先放下。」
清冷低沉的語調,如冬日落滿霜雪的曲江水般平靜無瀾,也令沈漪漪心中的不安去了大半,然而不安褪去,隨之而來的有是心跳如雷的緊張和焦灼。
該怎麼做,才能讓世子對她青眼有加呢?
自然,她是不情願的,如今這輩子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擺脫奴籍,怎麼可能去給一個不認識的陌生男人做侍妾通房?莫說眼前這男人是齊王世子,便是太子她也不願。
但眼下這情形,齊王妃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將她送給世子,不過自打沈漪漪被賣到齊王府的這些時日,有多少次齊王妃要她到世子面前獻媚,世子都從未看過她一眼,單憑這一點來說,沈漪漪就想著齊王妃的勝算不大。
像世子這般龍章鳳姿的人物,又不近女色,怎麼可能會將她一個低賤的奴婢放在眼裡呢?
沈漪漪現在就盼著事情一直照這般發展下去,這樣要不了多久,齊王妃說不準會死心放過自己,等過幾年她再攢夠了贖身的銀子贖回賣身契,就可以順利擺脫奴籍出府了,光是這般想想,她心中都一陣激蕩。
趙嬤嬤又在瞪她了,也不怕眼珠子掉下來,沈漪漪趕緊回神。
橫豎世子也不會多看她一眼,一刻鐘的時間,她先裝個樣子把趙嬤嬤糊弄過去再說。
打定了注意,沈漪漪心緒平靜不少,又將手中的茶盞往前挪了挪,柔聲說:「世子,茶冷了便不好喝了。」
世子撥弄琴弦的動作便頓了頓。
沈漪漪心跳一滯,頓覺一道清冷的視線慢慢落在了自己的頭頂上,如有實質般的目光激得她後背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男人狹長的鳳目微眯。
「誰命你來此。」
不愧是齊王世子,聖人最寵愛的侄兒,儘管已經私下見過了幾次,但驟然一聽這話,柔弱的小奴婢還是免不了被世子凜冽逼人的氣勢所壓迫,顫著嗓子道:「是、是奴婢自己,見園子外無人,怕世子短了茶水,才、才斗膽進來的,世子莫怪。」
直過了好一會兒,頭頂上的目光才緩緩移去,那雙清冷的鳳眸繼續落在了眼前的古琴上,魏玹開口道:「不必,先下去。」
沈漪漪微鬆了口氣,後退一步。
不放心地抬頭偷偷又往圍欄的位置瞄了眼,發現趙嬤嬤竟還站在園外高大樹木下的遮掩處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那意思好像是若她再想如前幾次那般矇混過關,出去后定有她的好果子吃!
暮春帶著幾分涼意的微風拂過沈漪漪的面頰,可她此刻卻未曾感覺到絲毫的涼爽之意,額上和後背反出了一層薄薄的虛汗。
兩刻鐘的時間立時便要到了……
心跳如雷,沈漪漪只能拚命地深呼吸,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落在眼前矜貴優雅的白衣郎君的身上。
從她的角度,只能隱約看見世子那如刀斧雕裁一般俊美的側臉,眉眼微垂,睫毛修長,鼻樑高挺。
世子,是個極高雅的郎君,之前幾次見他,不論是與齊王妃,還是齊王,抑或是其他奴僕,出言發令,都從未見他發過半分脾氣……所以就算她這個小小奴婢做錯了事情,應當也不會一怒之下取她性命吧?
若是能因此惹得世子厭棄,一見著她便怒而拂袖而去,絕了齊王妃的心思才好。
只要留她一命,什麼都好說。
沈漪漪打定了主意,貝齒一咬,手就朝著魏玹的懷裡探去了。
約莫是因為太過專註,她的眼神始終緊盯著男人的寬肩,以至於都沒有留意到年輕的郎君似乎早料到她的意圖,就在她即將得逞之時,那修長的手一把伸出,準確地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以阻止她的不軌之舉。
力道之大,沈漪漪只覺腕子一痛,踉蹌幾步后整個人便直直地跌進了魏玹的懷裡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男人濃烈的體息與清冷的梅香撲面而來,漪漪驚魂未定,杏眼圓瞪,掙扎了幾下,倉皇間抬頭看向攥住她手腕的主人。
魏玹身姿不動,宛若松柏青竹頎長俊秀,如墨烏髮只用一根玉簪盤起,明明是個男人,膚色白皙如雪,面容卻沒有半分女子的陰柔,反倒清雋英挺,蕭肅攝人,俊美難言,令人不敢直視。
尤其他那雙幽黑深邃的鳳眸,猶如終南山上風嘯時飄揚的孤雪般清冷凌厲,甫一對上,沈漪漪心尖便是一顫。
不知為何,竟有幾分難言的心悸,好像她不知在何時見過這雙眼睛。
少女身上清甜的處子幽香爭先恐後地鑽入鼻端,似乎很熟悉,在何處聞到過,又似乎很陌生……
身體內的燥熱之意愈發熾盛,掌中溫潤細膩的肌膚似一掬乾淨澄澈的清泉,令人禁不住想飲一口來解渴。
年輕的郎君鳳眼有一瞬的暗色,幸而他定力甚好,不過片刻便恢復如常,眸光落在面前少女瓷白細膩的面龐上,語調很平靜地道:「想做什麼?」
沈漪漪一時也是呆住了,臉蛋兒羞紅,結結巴巴道:「我,我,奴婢……奴婢不是……」
一語未了,就聽耳旁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和一道氣急敗壞的喊叫:「小賤人,誰叫你跑進來的!」
沈漪漪眉心一跳,也顧不得心內古怪的感覺,趕忙從魏玹懷中鑽出來,還沒等她站定,那劈頭蓋臉的巴掌就朝著她襲了過來。
「真是放肆,我不過走了一刻的功夫,便叫你鑽了空子進來放浪,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進,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綠衣少女邊打邊罵,潑辣無比,沈漪漪髮髻都散了下來,巴掌大的小臉羞窘得通紅,往一邊躲閃著,她求救似的向一旁趙嬤嬤剛剛的藏身之處望去,可那處除了在風中搖曳的多情綠枝,早就連半個人影都沒了。
蘭蕙聽著動靜,忙疾步從外面走進來阻止,「朱櫻,快放手,世子還在呢!」
朱櫻恨恨地鬆了手,還不忘啐一口狼狽的漪漪漪,「小娼婦,還不快滾!」
沈漪漪哪裡還敢多待,紅著臉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蘭蕙擔憂地望向一旁服侍的主人。
魏玹起了身,修長的五指用帕子優雅地擦拭著適才攥過那婢子手腕的右手。
遠處,小奴婢烏髮散亂,腳步跌跌撞撞,狼狽而纖細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中。
片刻后,魏玹方才收回目光,淡聲道:「把紀乾找來。」
*
沈漪漪一口氣跑回了沁芳苑的下人房,躲進自己的屋子裡再不肯出來。
她抱緊自己的雙肩,淚水不爭氣地從眼角落下來。
等她抹乾凈重新洗完臉出去的時候,趙嬤嬤已經在外面候著了,看著小姑娘紅腫的眼角,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王妃要見你。」
沈漪漪隨著趙嬤嬤入了正房。
齊王妃面色也不好看,沈漪漪衣冠不整地跑回來,臉上還帶著淚痕,早就有婢女提前告訴了她。
她氣得砸了一隻碗,嚇得小姑娘腿一哆嗦就跪倒在了地上。
「奴婢辦砸了王妃的差事,請王妃責罰!」沈漪漪羞愧道。
齊王妃倒也不是怪她,就是惱恨魏玹神色的那名婢女沒眼力見兒,本來好事都要成了,誰知道她竟會在那個時候回來!
可恨的是她還不敢手太長伸到魏玹的院子里。
魏玹雖是王府世子,可自十二歲起便隨左驍衛大將軍陳烈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兩年前回長安后聖人親封為兵部尚書,對其很是愛重,就連當今太子與最寵愛的皇子景王都不遑多讓。
莫說是她,連齊王都不想管的事情,她是萬不敢插手置喙的。
若魏玹只是個資質平平的紈絝子弟,她大可以將沈漪漪直接送入魏玹房中,想必魏玹會十分樂意笑納。
「罷了,也不是你的錯,起來罷。」齊王妃嘆道。
小姑娘乖巧地從地上爬起來,為齊王妃斟了一杯茶,看起來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齊王妃飲了茶。
沈漪漪鼓起勇氣,輕聲道:「王妃,世子似乎……並不喜歡奴婢,看奴婢的眼神,也是帶著幾分不耐的。」
齊王妃聞言,「啪」的一聲將手中的茶盞擱在了案几上,冷冷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漪漪心一沉,忙又跪下,「王妃息怒,奴婢是怕,自己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對,惹了世子厭煩還不自知,怕壞了王妃的大事。」
齊王妃臉色這才和緩了些,「與你無關,都是些陳年舊事,你只按照我與趙嬤嬤的吩咐去做便是。」
說罷,美眸中閃過一絲涼意,捏住沈漪漪的下巴道:「依依,你需記得,當日是誰將你救脫苦海,只要你乖乖聽話,不管是你的身契,還是榮華富貴,我都少不了你的,懂嗎?」
小奴婢點著頭,一雙清澈的杏眸中滿是畏懼,誠惶誠恐道:「奴婢的命是王妃給的,王妃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但憑王妃差遣。」
雖說一竅不懂,可勝在懂事聽話,況且來日方長,至少這丫頭已經引起了魏玹的注意,她就不信,對著這麼一位嬌滴滴的大美人,那鐵石心腸的還能不動心,若真如此,下次她得另闢新徑,懷疑世子爺是不是需要一位年輕俊秀的小倌兒了。
齊王妃又囑咐了沈漪漪幾句,無非便是勉勵教導,讓她下次更膽大心細些,看起來竟絲毫沒有輕了要她勾引魏玹的心思。
沈漪漪心中著急,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
這時,有婢女走進來說:「王妃,郎君來了。」
齊王妃喜道:「璉兒來了?快請進來!」隨意揮揮手示意沈漪漪等人趕緊下去。
沈漪漪一聽到魏璉的名字就渾身汗毛直豎,趕緊矮身退了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前後擁簇身著大紅長袍的男人,兩人擦身而過,就在旁人都看不見罅隙突然伸進來一隻大手握住沈漪漪的手腕,在她嬌嫩的掌心輕輕一騷。
沈漪漪強忍住才沒失聲尖叫出來。
她急匆匆地走出去,回頭一望,魏璉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挑逗之意,用口型對她說,「等我」。
作者有話說:
狗子出來了,女鵝現在的狀態是路人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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