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錯金螭獸博山爐中燃著淡淡的安神香,天青色的帳子被人緩緩撩起,窗外一線月光透過白色的窗紗輕柔地灑在女子瓷白的臉龐上,她肌膚如雪,面色紅潤,呼吸清淺,睡顏安詳溫婉。
她彷彿,比從前還要美了幾分。
尤其是這張臉蛋兒,白嫩如同豆腐般吹彈可破,像是掐一下能掐得出水來,哪怕不睜開眼,不說一句話,也能將人迷得神魂顛倒,心旌神盪。
男人的手在女子臉上來回輕撫,喉頭滾動,眼神漸漸晦暗。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她原先纖瘦的身體似乎比從前豐盈了不少,令他想起那件華美的廣袖長裙,料子細膩光滑,柔軟滾燙,手藝精湛的綉娘輔之以巧奪天工的綉技,細密的長針勾著金線在錦緞中左右往複,縱橫交疊,不消片刻那栩栩如生的褕翟圖案便呼之欲出……
睡夢中的沈漪漪便感覺自己掉入了熾熱的火海,火勢燎原,很快從星星之火變為席捲而來的熊熊熱浪,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包裹其中。
她開始呼吸困難,汗透中衣,連每一根頭髮絲都難耐地蜷曲了起來。
窗外時而響起的急促蟲鳴無疑是對降臨的夜幕最為熱烈的邀請與鼓勵,等到從窗外擠進的寒風陸續吹過她半露在空氣中的小臂、後頸、耳垂上,激起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之時,沈漪漪方才從繚亂的睡夢中驟然驚醒,尖叫一聲推開身側的男人,慌亂地用掉落的衣衫遮住身子。
魏玹被她推了一把,她力氣不大,但他對她根本沒有設防,竟險些從床上掉下去。
好在抓住了一側的床欄,才勉強穩住身體。
第一次在她面前摔得如此狼狽,魏玹臉上便沉了沉,就算他身上的箭傷還沒徹底痊癒,不適合同.房,她也不必如此惱怒罷?
魏玹慍怒,啞聲斥道:「沈漪漪,你做什麼,想謀殺親夫?」
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摁進懷裡,正欲再吻,哪想到懷裡的小女子竟是如此牙尖嘴利,對著他的舌尖就是狠狠一咬,魏玹輕嘶一聲,還沒開口說什麼,又被她尖利的指甲在臉上一撓,疼得他捂著臉撇過頭去。
愣了許久,魏玹抿抿嘴角的血漬,看著拇指上觸目驚心的猩紅,他總算是清醒了過來
這不是在夢中。
再抬頭,果然見沈漪漪髮絲凌亂,雙眼通紅,高聳的胸脯氣得一上一下起伏個不停,正一臉憤怒地瞪著他,見他望過來,竟不由分說抬手就抓起身旁的暖手爐朝他臉上扔去。
「咣當」一聲,暖手爐擦著魏玹的眉尾飛落在地,臉上又是一痛,魏玹不敢置信,被她一腳踢下床。
「禽獸!你又想強迫我!你滾!」
「滾!!」
這一番雞飛狗跳,睡在隔壁耳房的朱櫻與春杏聽著動靜慌忙點燈披衣下床,只聽寢房中傳來幾聲姑娘嬌滴滴近乎哽咽的哭聲,而後世子爺似乎解釋了一句,哭聲反而更大,還夾雜著姑娘氣急敗壞的叫罵。
朱櫻與春杏面面相覷,這是進還是不進去?
兩人正猶豫間,便見主子衣衫不整,鐵青著臉從屋裡頭走了出來,不由得齊齊吃了一驚,面面相覷。
見慣了主子矜貴清冷,優雅從容的模樣,何曾有過男人這般狼狽失態的時候:鬢髮散亂,臉上的眉尾與臉頰處兩道撓痕痕痕見血,嘴角還隱約掛了彩,一看就是……
魏玹見二婢望過來一副探究的眼神,當即臉一沉喝道:「看什麼看,滾!」
二婢唬了一跳,忙準備要滾,那廂卻是又深吸了幾口氣,略壓下心頭的煩躁與難堪對春杏道:「你,進去看看你主子。」
對朱櫻道:「你,去膳房熬碗湯,現在就去。」
朱櫻明白魏玹的意思,熬碗湯就是安神湯,世子要給姑娘請大夫了。
兩人忙不迭應是,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少頃朱櫻端著盞安神湯進去,哄騙著沈漪漪喝下,等沈漪漪睡沉了才敢將大夫請進去。
大夫摸了許久的脈,也知道床上的這位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對齊王世子的重要性,趕緊說人沒事,開了個方子魏玹才放他離開。
第二日沈漪漪一覺醒來天光大亮,她摸摸自己的衣衫,完整的,除了身上那一處有幾道紅色的痕迹。
這老色.胚,這麼想要去找別的女人啊,幹嗎總逮著她一隻羊薅毛!
要不是被她及早發現,指定要被他給欺負了。
不過沈漪漪想到一個問題,既然魏玹想跟她同.房,是不是證明她其實沒有身孕?
如此一來,她倒是鬆了一大口氣,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小腹。
等等……
沈漪漪忽覺不對,趕緊下床走到菱花鏡面前,掀開上衣對著鏡子照來照去,不停地比劃撫摸。
是她的錯覺,還是這幾日伙食太好,她長胖了,為什麼自己的小腹會微微地凸出一部分?
手撫上自己的臉,鏡中的她膚色白皙紅潤似乎也更勝往昔,這幾日她不怎麼嘔吐了,食慾也比從前好上許多,似乎與馮側妃當初對她說的那些懷孕初期癥狀都對不上號了。
以沈漪漪那些微薄的認知,她實在想不透自己的身體目前究竟是為什麼會發生這些變化。
又過了數日,本該到了小日子,也沒來。
已經三個月了,小日子沒來,她難道是真的生病了?
這幾日時而會感覺渾身乏力,身子發熱,甚至連胸口都悶悶地漲疼。
沈漪漪有些發愁,她想認真地與魏玹好好談一談,可他總是避著她。
她知道他會在她休息的時候過來看她,上次本來準備裝睡等他過來,然而裝著裝著她還真就不爭氣地睡了過去。
漸漸地,她發現身體好像愈發不受她的控制了,尤其是小腹,過幾日她再看,竟比前些時日又凸出了一些,只是不太顯眼,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但是她自己的身體,她怎麼可能一無所知,便是再遲鈍,也後知後覺她可能當真是懷上了。
要麼魏玹就是在騙她,故意裝作她沒有懷孕的樣子。
要麼就是他也不知道,自那次她暈倒之後,他好像就沒有給她再請過大夫。
想明白這一切之後,沈漪漪眼前一黑,險些跌倒在地上。
她有了身孕。
她終究還是懷上了他的骨肉。
在他的欺騙與算計之下,這個孩子被孕育在她的腹中,可是這個幼小的生命卻根本不知道,它的父母之間不僅不相愛,反而隔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們是不被祝福的一對,上天卻偏偏讓他們有了一個孩子。
她也曾陷入極度的迷茫與痛苦之中,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能裝作一切從未發生過,裝作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不姓程,姓陳也好,沈也罷,總之與程家沒有絲毫的干係,好好地、乖乖地做魏玹的世子妃,做齊王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主人,生下的孩子日後是齊王府的世子……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
她不能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不能裝作他對處心積慮的算計一無所知,更不能裝作對他那些道貌岸然的欺騙,瘋狂殘忍的手段,變態的佔有慾一笑置之。
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怎麼可能簡簡單單地說一句不知道便可以裝作從未發生過?
她是一個正常人,一個這世上再普通弱小不過的女子,她反抗不了強權,也從未想過要與強權對抗,她只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不需要大富大貴,錦衣玉食,願得一心人足矣。
可魏玹卻不是她的良人啊……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將無顏面對黃泉之下的爹娘,她是家族的罪人。
……
魏玹飲多了酒。
婚期還有十日。
他直勾勾地盯著屏風后衣槅上絳紅長袍,慢慢地,接連地,一盞盞品嘗的杯中之物。
此時此刻,唯有辛辣苦澀的刺激才能麻痹他無藥可救的情緒和意志。
片刻,吉祥掀簾進來,在魏玹耳旁輕聲遞話。
魏玹倏然抬頭,「再說一遍。」
吉祥又道:「姑娘說,讓世子爺過去一趟,她想和世子爺說會兒話。」
這還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主動邀請他過去。
魏玹神色複雜地轉著手中蓮瓣紋折腰高足杯,良久后做了決定,將酒盞擱下,淡淡地道:「去備熱水。」
懷孕之後沈漪漪對氣味十分敏感,魏玹已經不再熏香了,只用乾淨的熱水迅速洗了洗,漱口、換衣。
收拾妥當后,他還不放心地照了一眼鏡子,又在傷處上了一遍消除疤痕的藥膏。
等藥膏徹底滋潤進去,捋平散亂的鬢髮,這才去了東廂房。
廂房中點了盞明亮的紗燈,沈漪漪換了件淺白色的半臂襦裙坐在燈下,一頭烏黑的秀髮隨意地用根玉簪子盤起來,淡掃娥眉,聽到動靜她抬頭望過去,恰與魏玹的目光在空中對上。
魏玹臉上的划痕自然沒完全癒合,尤其是眉尾處有道約莫半根指骨長的疤痕,淡淡地印在他俊美清冷的臉龐上,雖說不上有多顯眼,但到底是破了相。
沈漪漪沒想到會傷的這麼嚴重,便多看了幾眼。
魏玹卻是身子一側擋住了她的目光,「尋我何事。」
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人也站得離她遠遠地。
許是怕她再鬧起來,砸到他吧。
沈漪漪心內自嘲一笑,面上問道:「我姨母和表哥呢,還有不到十天,你讓他們住在哪兒?」
既然陳氏一家都是他找來演戲的,那她也就沒了打聽的必要,她現在只關心表哥、姨母和弟弟程煦,弟弟與她血脈相連,姨母和表哥不是她的親人卻勝似親人。
魏玹乍聽她這般問還未反應過來。
直過了好一會兒,直到沈漪漪等不及了忍不住道:「你怎麼不說話?適才……適才那裙子我試過了,很合身。」
魏玹懷疑自己是聽錯了,鳳眸緊緊地盯著她,人也往前走了幾步,「你想通了?」
沈漪漪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眸道:「不想通又能如何,總不能與你這般過一輩子。」
抬眸看向他,那雙盈盈的杏眼猶如秋水般瀲灧生輝,波光粼粼,勾勾纏纏地膠著他的視線。
魏玹覺得,沈漪漪像是在勾引他。
但是思慮了片刻,他還是走上了前去,抬手想去撫摸她,她也乖乖地沒動,甚至配合地閉上眼睛,任由他的手撫上她的發,她的臉,眼睛,嘴巴……最後慢慢吻住她的唇。
等分開時,兩人皆是氣喘吁吁,「放心,我早已將他們安頓好,十日之後,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今晚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魏玹說著,便要起身離開。
沈漪漪連忙拉住他的手,她不能讓他離開。
「你,你今晚留下來吧……」
魏玹轉過身看向他,眼底有疑惑閃過。
她今晚是怎麼了?
沈漪漪不想要這個孩子,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打掉它,一旦孩子月份越來越大,只怕再想打掉便難了。
或許魏玹可以幫她一把。
而後魏玹便皺眉看著她,抬手扔掉身上那件鬱金色的半臂外衫,白綾背子也被她踩在纖瘦白皙的足底,精緻的鎖骨與大片欺霜賽雪的豐肌雪膚在昏黃的燈光下散發著瑩潤的暖光。
懷孕后的她身上少了幾分青澀,反而多了從前沒有的嫵媚韻味,像是成熟后的蜜桃豐盈飽滿,咬一口汁水四溢,甘醇甜美。
只除了她那雙杏眼依舊清澈見底,盈若秋水,單純與嫵媚地奇異糅合,是這世間最濃烈的春.葯。
沈漪漪試探性地抱住了他。
見他沒有反應,似乎沒有拒絕的意思,便伸手去解他的腰封。
「時辰不早了。」
上首忽而壓下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男人聲音低啞,明顯是起了興緻,沈漪漪怎麼可能放他離開,眼看他要轉身離去,雙手便圈住了他的腰身。
「你是嫌棄我了?」
「……沒有,你別多想,」魏玹拿開她的手,低聲安撫道:「乖,聽話,明日一早我再來看你。」
他的語調看著平穩,實則呼吸急促,分明已是動了情,再不離開定會被她看出來,魏玹用手遮掩著衣袍下擺,堅定地推開她的手,旋即卻又聽她在背後幽幽道:「你是不是不行了?」
魏玹身子一僵,難以置信。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沈漪漪又說道:「上次我砸傷了你,是不是嚇到你了?你如今年紀也大了,身上還有好些處舊傷,比不得從前,更比不得那些年輕的小郎君,晚上還是少飲些酒,對身體不好……」
魏玹覺得沈漪漪不止是想勾引她,她定然是活膩了,竟然敢說他不行?她是不是忘了每次在床上是誰把她弄得死去活來?
魏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抵到牆上,發狠地問:「沈漪漪,你是不是想死了?有本事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
沈漪漪被他唬了一跳,以至於沒有注意到他雖然動作粗魯表情兇狠,實際是避開了她的小腹,她縮了鎖脖子,顫著嗓子道:「我、我就是說你不行,你,你要是真的行,就給我瞧一瞧,不行……不行就算了……」
他每次興緻高昂時都是這幅要取她性命的模樣,她嘴上說的倒是輕巧,心中卻很是懼怕,會不會魏玹一次要她兩條命?
魏玹眸光晦暗地看著她紅潤的小臉,想的則是三個月胎位也坐穩了,看來今夜不教訓教訓她她是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抱著她揮手就打落了紗帳。
屋裡今夜難得沒有爭執聲,春杏與朱櫻緊張地聽著壁角,生怕兩人說沒兩句又打起來。
後來天色不早也不見主子出來,本以為兩人就會本本分分地歇下了,哪知不過安靜一會兒門縫中忽而溢出幾聲女子難耐的低吟,那廂慌張失措地哭著,「別……別,不要,不要……」
再後來,那勾魂奪魄般的嚶嚀聲越來越大,哭聲中還夾雜著女子的求饒聲,聲聲如水波蕩漾,勾得人遐想聯翩。
春杏與朱櫻臉紅的同時忍不住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