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齊王與當今聖上一母同胞,兄弟兩人自小關係親厚,聖人登基后將醴泉坊一處佔地二百多畝的宅院賜給親弟弟居住,如此齊王府便可靠近皇城,上下朝騎馬只需一刻鐘的時辰,向南走幾百步就是西市,購置物什亦十分便宜。
然齊王子嗣不豐,妻妾也不多,如此一來齊王府便空置了許多屋舍院落,沈家原先也算是蘇州富商,與齊王府一比卻是天壤之別,不怪漪漪會迷路。
可是按理來說,王府中空置的房屋都會上鎖,交於專人打理,怎麼自己躲進來的這間,會沒上鎖呢?
難道……難道這屋裡有人!
沈漪漪後知後覺,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繞過一架古樸的黃花梨木四折花鳥屏風過去,果見鏤刻著雲紋的小軒窗下美人榻上安靜地躺了位一襲白衣的年輕郎君,那郎君闔著眼眸,仰躺的側臉完美瘦削,冷聲開口道:「誰准許你進來的?」
沈漪漪嚇得坐倒在地上,像見了瘟神一樣扭頭就跑,剛跑到門口,就聽門外隱約傳來宋淑儀哭泣的聲音,「王管事,那個叫依依的丫頭偷了我的簪子不說,我身邊的丫鬟指認她,她竟還不認,打了我的丫鬟一巴掌就跑了,您可千萬得幫我拿住這丫頭,咱們悄悄處置,我可不想因我而誤了王妃的名聲啊!」
王管事安撫道:「姑娘莫急,那個丫頭跑不了多遠,咱們進去找一找,找到就無事了。」
宋淑儀感激涕零,一行人便往這廂來了。
沈漪漪一咬牙,只得又走回內室里,跪下給魏玹重重磕了個頭道:「求世子救奴婢一命,奴婢願為世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魏玹已起了身來,跽坐在案幾前托著一側書翻看,神情悠然,聞言也沒多看沈漪漪一眼。
沈漪漪不免懊惱。
她這張笨嘴,真是自不量力,明明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要給王府的世子爺赴湯蹈火,簡直是痴人說夢啊,世子能答應救她才怪!
她眼巴巴地看著魏玹,只能老老實實地,將先前齊王妃跟她私底下說過的話和盤托出,「世子,奴婢其實,其實是王妃買來,專門為您準備的,王妃命奴婢接近您,便是為了給她當眼線……」
話說到最後,心虛的她顯得愈發窘迫,聲音也跟蚊子哼哼似的。
魏玹「嗯」了一聲,平靜道:「我知道。」
齊王妃的那點子心思,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沈漪漪聽了這話,急忙撇清關係道:「可是世子,奴婢知道您是好人,從未有過一絲絲想要褻瀆過您的想法!」
「世子幾次出手救了奴婢,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做牛做馬……若是世子不嫌棄奴婢,奴婢願為世子盡綿薄之力,盡心儘力伺候世子,王妃那兒,奴婢不該說的也不會多說一句,求世子,求世子救奴婢一命!」
說罷,沈漪漪使勁兒給魏玹磕了好幾個響頭,她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魏玹一念之間。
於魏玹來說,救她只是舉手之勞,可是於她來說,卻是性命攸關。
即便是此時出去,宋淑儀放過了她,可是之後呢,魏璉會放過她么?宋淑儀與魏璉成婚之後,能容忍她繼續留在魏璉身邊嗎?
她不想像阿娘花一般的年紀便早早凋零,日日受人欺辱作踐,她不想,她還想活著!
因為懼怕,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
初夏的天穿著也單薄,上身就著了件淺綠色的衫子,衣襟的領口松垮,往下一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與呼之欲出的飽滿圓潤,凹凸有致的鎖骨如同蝴蝶的雙翼優美纖瘦,偏一把纖腰不盈一握。
裁量衣服的女管事給沈漪漪做的衣服該緊的地方不緊,該寬鬆的地方不寬鬆,肥嫩的白兔子被束縛在狹小的籠子里怎麼能舒服了。
沈漪漪磕了沒幾下就覺得難受,倒不是頭疼,而是胸口勒得厲害,呼吸困難。
她偷偷扯衣領的小動作盡數落入了魏玹的眼中,魏玹眯了眯眼,腦中緊接著出現了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畫面,還附帶著小奴婢婉轉低吟的輕哼聲,勾得人半邊身子都是酥.麻火熱的,誰也不知道外表仙氣飄飄清心寡欲的世子爺心裡想的是這些東西。
魏玹眼底暗了暗,口中便慢慢地吐出一個字來。
「蠢。」
烏髮微亂,散在白皙的雪腮旁,一雙秋水似的杏眼,眼波蕩漾惹人生火,她這幅勾人的模樣,落在哪一個男人眼裡都不能清白了,竟還敢這樣去求人。
沈漪漪獃獃地瞪大一雙水潤的大眼睛,世子做什麼要說她蠢,她剛剛說錯話了?
小奴婢手足無措,一時羞窘得啞然失聲,右頰微腫,額頭上磕出來的大包不過片刻的功夫便腫得駭人,配上她這幅可憐兮兮的小兔兒模樣,還真是有些嬌憨蠢笨的。
沈漪漪覺著,世子罵她蠢應該是說的實話,就算她不是身份卑微的奴婢,是以沈家小姐的身份來見魏玹,這樣矜貴俊美的齊王世子,她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孩兒也是不敢搭腔的。
更別提,世子一向不近女色,而她除了一張臉,似乎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值得魏玹留下她。
沈漪漪苦思冥想,「世子,奴婢讀書識字,可以幫世子侍墨,還會繡花、做衣服,投壺雙陸,煎茶……也會、會做一些膳食,王妃都誇奴婢做的、味,味道獨特……」
說到後面自己都心虛了,她做的那些東西,齊王妃都慶幸沒吃到魏玹嘴裡,不過她以後一定會認真學!
她這番費力地賣弄自個兒,世子神情卻依舊不見絲毫波動,翻了頁書漫不經心地道:「我可不是個好人,你日後會後悔。」
沈漪漪心想,怎麼會後悔,該後悔也是世子你後悔呀!忙說:「世子是好人,奴婢相信世子,絕不會後悔。」
「好人?」
世子殿下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書,紆尊降貴地看了沈漪漪一眼,俊美的臉上噙著一絲略帶譏諷的笑,「看來,這麼快便忘了那日險些死在我的手下。」
他說這話的時候,沈漪漪彷彿又回到了當日,男人那粗糲的指腹的手指輕柔地撫在自己脖頸上,慢慢收緊用力的感覺,真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細白的面龐上原先還算真摯的笑容頓時都勉強了起來,「世子,世子知道奴婢是無辜,故而才沒有殺奴婢,所以奴婢相信世子即使是……也是有緣故的,奴婢會為世子保守秘密,只求世子給奴婢一條生路,奴婢一定銜環結草,報答世子的恩情!」
聽了這話,魏玹唇角幾無可見地勾了勾,清冷地問:「當真不悔?」
「不悔。」沈漪漪堅定道。
*
瞅著角門沒鎖,宋淑儀便要領著人氣勢洶洶地要衝進院里,一行人吵吵嚷嚷,不消片刻院內匆匆走進來一名黑臉侍衛,直接把刀橫在王管事面前喝道:「做什麼,世子就在屋裡頭,你們竟敢如此放肆!」
紀乾適才去解手,離開了約莫一盞茶的時辰,沈漪漪誤打誤撞,從聽雨閣的后角門跑進來,她只來過聽雨閣一次,故而才迷了路。
王管事往後接連退了好幾步,對宋淑儀為難地道:「宋姑娘,您也聽到了,世子爺在聽雨閣裡頭呢,那婢子想必是不敢進來的!」
宋淑儀不依不饒,急道:「我是親眼看著那婢子跑到了這園子里來,怎可能有假?」
她以前來齊王府時見過幾次的世子魏玹,瞧著是個極俊美的郎君,性子卻十分清冷寡言,叫人看一眼身上就涼颼颼的,難生出絲毫親近之意。
宋淑儀不信那婢子闖進來魏玹能放過她,對紀乾好聲好氣道:「我丟了一隻玉簪,十分名貴,是被貴府的一名婢子偷走的,勞煩郎君你過去問問世子,有沒有看見那婢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婢女就往紀乾手裡塞了一隻荷包,紀乾皺眉不收,心想既然人家丟了東西,又這麼誠懇,他也不好拒絕,遂去了閣樓的門外敲了敲門道:「世子,西川侯家的小姐丟了玉簪,說是被一個婢子偷走了,往咱們聽雨閣里跑了來,問世子有沒有瞧見那偷東西的小婢?」
屋裡,沈漪漪忙搖頭,辯解道:「世子,奴婢沒偷她的簪子!」
怕魏玹不信,還湊過來把身上的荷包都翻了出來給魏玹看,她靠近的時候身上那股子幽幽的甜香直往魏玹的鼻子里鑽,勾得人身上一陣燥熱。
「退下。」魏玹低聲斥道。
「什麼?」
紀乾還以為世子是要他退下,過了會兒,屋裡面又傳來男人淡淡的聲音,「沒看見,把人趕走。」
紀乾心想,這宋家的小姐真是不講禮數,一根簪子而已,丟了也就丟了,尋常人的家貴女發生了這種事,即便知道是主人家的婢女偷的,為了主人的顏面也不會聲張。
不過既然是齊王妃的客人,跟他家主子的顏面也沒什麼關係。
宋淑儀聽到紀乾說沒有還不信,硬是嚷著要闖進去看看,紀乾臉色登時一沉,不悅道:「宋小姐,這裡不是西川侯府,而是齊王府,請你自重!」
宋淑儀也知自己此番是失了儀,魏玹是王府世子,日後她和未婚夫魏璉都要生活在魏玹的羽翼之下,得罪了魏玹,沒好果子吃。
在紀乾凶神惡煞的目光下,宋淑儀灰溜溜地走了,紀乾邊走邊在心裡犯嘀咕,以後主子可千萬不能娶這麼個嬌蠻無理的貴女做世子妃,搞得湛露榭雞飛狗跳,他紀乾一定第一個站出來表示反對!
一面想著一面又回到了閣樓門口,這時房門一開,從裡面走出個身段款款,烏髮雪膚的小婢女來,紀乾呆若木雞,他揉揉眼睛,是眼睛壞了?
沈漪漪害怕紀乾,尤其是他腰間那柄比她小臂還要粗的大刀,便遠遠地離他走了幾步,怯聲打了個招呼道:「紀護衛。」
一把細軟的嗓子聽得紀乾乾咽了口唾沫,不喜歡歸不喜歡,美好的事物總是會引人注目,多看兩眼又不會掉層皮。
紀乾正目不轉睛地緊盯著沈漪漪,突然屋裡走出自家主子,擋在他面前。
「人都走了?」
「走了走了!」
回完話后,紀乾又十分納悶地道:「世子,她不是齊王妃身邊的婢女嗎,怎麼會在此處?難道那宋氏所尋的婢女便是她?」著急忙慌道:「世子,上次就是這婢子偷偷跟蹤我們,她指不定便是那人安插在齊王府中的細作,您為何還要……」
他太過聒噪,魏玹直接打斷他,「把她帶回去。」
清心寡欲的世子爺撂下這麼一句吩咐后,便頭也不回地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