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陸星時的身體瞬間繃緊了。
他能感覺到,不僅是少年的舌尖在舔舐自己的脖頸,對方還伸出了小尖牙,在他脖頸的血管處輕輕啃咬,流連徘徊,彷彿隨時都能用力地咬下去。
這種危險的壓迫感讓陸星時本能地感覺不適,身為上位者,他不會允許自己處於受制於人的弱勢境地,更不會像無助的獵物般將脆弱的咽喉獻給強大的狩獵者。換成任何一個人敢對他做這種事,他早就用精神力捏爆對方的腦子了。
但現在,試圖征服和捕獲他的人是蘇可。
陸星時不會抵觸或反抗,甚至還十分欣喜,至少在這一刻,蘇可赤/裸裸地表現出了對他的貪戀和沉迷,哪怕這並非源於情感上的喜愛,僅僅是被自己的血味所惑,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對方還需要自己,自己還有能吸引到他的價值,這就夠了。
這個念頭讓陸星時激動得不能自已,他下意識環住蘇可的腰,希望對方能靠得更近一點。
但這個舉動卻讓少年的動作突然停住,他在陸星時的懷裡僵硬了片刻,緩緩抬起頭來,對上了陸星時溫柔的目光。
「小可?」
陸星時心中的喜悅漸漸淡去了些許,因為他發現:少年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表情變得十分難看。
蘇可怔怔地盯了陸星時半晌,突然猛地將他推開,轉頭就跑。
「小可!」
蘇可沒有回頭,他現在腦中亂成一團,又驚慌又慚愧:他怎麼、怎麼又沒有控制住自己?
他剛才真的差一點就要咬下去了,要把陸星時當成食物一樣吃掉了。
如果不是及時清醒,也許他已經在本能驅使下咬破了陸星時的動脈,開始瘋狂地進食,直至吸干對方身上所有血液才會停下來。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也害怕這樣的自己。
他必須離開。他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蘇可失魂落魄地跑到套間的門口,正準備去開門鎖,追過來的男人已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並順勢將他攬進懷裡,蘇可聽到陸星時焦急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小可,你為什麼要跑?」陸星時十分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讓蘇可在最後的時刻推開了自己,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是想喝我的血嗎?來啊,我不介意,喝吧,你想喝多少都可以。」
「我不喝。」蘇可賭氣道,他摸索著要繼續開門,陸星時乾脆利落地直接將門鎖死,然後把人扳過來,將蘇可困在門板和自己的手臂之間。
「你剛才明明很想喝。」陸星時盯著少年的眼睛,對方垂眸躲開了他的目光,「是因為你還在討厭我嗎?所以碰都不願碰我的血?」
「不是的!」蘇可立刻否認,「我是因為……因為……」
他囁嚅著,心中糾結又矛盾,乾脆自暴自棄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我其實很想喝你的血,想得不得了……」蘇可沮喪地吐露了自己的心聲,他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但我不想把你當成冷冰冰的食物,也不想把你當成滿足食慾的工具,我不想這樣對你,陸星時。」
「那你想怎樣對我?」陸星時用力地將蘇可擋在臉前的手按下來,凝視著那人不知所措的眼睛。
「你想再丟下我,獨自跑走嗎?你覺得這樣我就會心存感激,感激你沒有把我當成食物或工具?小可,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我最在意和在乎的是什麼嗎?」
蘇可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
他怎麼會不明白呢?從醒來後到現在,雖然陸星時並未再表白心跡,但他所做的一切,無一不流露出他依舊熾烈的心意,蘇可看在眼裡,不是不受觸動的。可正因這樣,他才不願在血族本性的驅使下吸食對方的血液。
若是用獸性的本能去對待陸星時,會讓蘇可覺得自己玷污了對方的心意。
蘇可並不知道,他此時的表情已經將內心的掙扎清清楚楚地反應了出來,陸星時凝視他片刻,突然嘆了口氣。
「好,既然你不想咬我,那我自己來。」
陸星時後退一步,視線在房間內環顧了一圈,然後朝著客廳中央的一張桌子走去。
蘇可的視線順著望過去,看到那張桌子上擺著一個果盤,旁邊還配有一柄水果刀。當看到陸星時毫不猶豫地拿起那把水果刀時,蘇可嚇了一跳。
「陸星時,你要幹什麼?」
「我幫你接一杯血。」陸星時平靜地挽起衣袖,將尖刀對準了自己的手臂,「你不用咬我,也可以喝到血。」
「陸星時!」
在尖刀紮下去之前,蘇可猛地衝過去,牢牢按住陸星時的手臂,奪掉了他手裡的刀。
「我不需要你這樣!」蘇可又生氣又后怕,咬著牙道,「你別逼我。」
「我沒有要逼你。」陸星時平靜地看著他,「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喝我的血。把我當成食物又怎麼樣?如果我的血能滿足你,取悅你,我很樂意讓它發揮它的價值。你可能還不知道,之前以為你不會醒來的時候,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能讓你喝到我的血。」
他頓了頓,聲音很輕,像是一縷隨時能消逝在風中的嘆息。
「這種後悔,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蘇可怔怔地望著那人平靜卻哀傷的眼眸,良久,他小聲說道。
「那你……先坐下來吧。」
——
陸星時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他依然秉承著以前在軍隊中的習慣,坐姿標準而端正;蘇可正坐在他的大腿上,少年一隻手摟著男人的脖子,另一隻手則解開了陸星時衣領最上方的兩顆紐扣。
衣領鬆開后,那股迷人芬芳的血味越發明顯,蘇可早已恢復了血族形態,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小尖耳都興奮地抖了抖,一抬頭髮現陸星時正在盯著他笑。
蘇可:「你笑什麼笑。」
陸星時迅速斂起表情,但眼底仍帶著笑意:「我心裡高興,還不能笑一下嗎?」
蘇可覺得這人簡直沒救了:「馬上要成為別人的口中餐了,你還笑得出來……真的沒見過你這樣的。」
「那你見過什麼樣的?」
蘇可想了想,聲音清脆道:「見過被我叫了聲美味小甜甜,就氣得把我五花大綁,恨不得弄死我的。」
陸星時:「……」能不提黑歷史嗎。
蘇可嘿嘿笑了笑,在放棄掙扎決定吸血后,他已經徹底放鬆下來,甚至還有心情和陸星時開開玩笑。他扯開對方的衣領,俯身輕嗅著男人的脖頸,伸出舌尖在味道最香甜的位置上舔舐起來,然後露出尖牙,用力咬了下去。
陸星時身體微微一顫,並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酥麻——血族的尖牙明明看上去那樣鋒利。
但它刺破皮膚時,陸星時並未感覺到疼痛,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這應該是麻痹獵物的一種手段吧。他想。讓獵物不感到痛苦,反而有些享受,從而更樂意向狩獵者奉獻自己的血液,這在物種進化中是一個很常見的現象。
但對陸星時來說,哪怕會感到痛苦,他也甘之如飴,尤其是聽到那人吮/吸吞咽的聲音時,他還會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充實和滿足感。
在他體內流淌的溫熱鮮血,終於匯入了那個人的身體,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終於與對方融為一體,如此親密無間,不分彼此。
陸星時知道這種想法有些病態,但他控制不住這樣的妄想,尤其是在經歷過一次對方的「死亡」后,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證明些什麼。
無論怎樣的形式都好,哪怕真的被蘇可吃掉,只要一想到「自己」能進入對方的體內,融入對方的血肉,成為對方無法切割的一部分,陸星時就覺得無比的欣慰和快樂。
這樣的快樂和滿足,不知不覺間演化成一種奇異的愉悅,陸星時的呼吸越發沉重,身體開始發熱發燙,一股強烈的躁/動在體內橫衝直撞,他下意識悶哼一聲,伏在他脖頸處的少年頓了頓,立刻放慢了動作。
「怎麼了?」蘇可小口小口地舔舐著溢血的齒痕,捨不得漏過任何一絲血珠,「我咬疼你了?」
其實無論陸星時的回答是什麼,蘇可都打算收手了,他害怕自己沉/溺於本能,狂性大發。
所以吸血時一直提醒自己謹慎克制,打算淺嘗輒止地吸幾口就結束。
但他高估了自己。
在尖牙刺破皮膚,喝到第一口香甜醇厚的鮮血時,蘇可幸福得簡直哭出來——不愧是他的夢中情血,不僅氣味甜美誘人,口感也如此的美味絲滑,唇齒留香,蘇可甚至覺得自己這幾十年來吃過的血食都白吃了,什麼叫頂級美味,什麼叫享用美食,這才是,這才是啊!
所以原本只想吸一口,變成了吸幾口;又從吸幾口,變成了連吸好幾口。他心存僥倖地貪饞著這份可口的美味,直至陸星時出聲,蘇可才戀戀不捨地決定結束。
沒等他抬起頭,男人卻按住了他的後腦,將尚未癒合的咬痕往蘇可嘴唇前湊得更近了些。
「不疼。」對方聲線微啞,噴吐在蘇可耳邊的氣息灼燙無比,「繼續。」
蘇可終於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與此同時,他也嗅到了:陸星時的血味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味道越發的甜膩和馥郁,散發著甜酒般的醇香,讓聞嗅到這種味道的自己都有些微醺的醉意。
這種引人沉醉的味道蘇可也曾在別的人類身上聞到過,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和父母提及此事時,兩人都露出了十分古怪的表情,他的哥哥則笑得高深莫測,事後他才知道:人類處於發/情狀態時,血液里就會瀰漫出這種甜膩的氣息。
想到這一點,蘇可整個人都懵了:他、他把陸星時搞發/情了?自己不就只是咬了一口,喝了點血嗎??
等等。
蘇可驀地想起,以前老祖宗們扎堆閑聊時,好像是依稀提到過「血/奴」「發/情」之類的辭彙,只是他走過去時,老祖宗們立刻會不約而同地轉換話題。
若是他好奇地問起,就會被「這是大人們的嚴肅事」「小孩子不要多問」之類的話搪塞過去,總之就古怪得很。
小時候蘇可就這麼被糊弄過去了,但現在蘇可再回想,一下就想明白了:舊時代的血族會飼養人類血/奴,這些血/奴通常也會是血族主人的床伴,這種關係的存在或許並不僅僅是近水樓台,更有可能是血族在吸食人類血液時,不僅可以分泌麻痹痛感的物質,同時還能引發他們的情/動……
蘇可瞬間慌了,他連忙去看陸星時,發現對方雖然神志清醒,但目光已經越發晦暗熱灼,臉頰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
「怎麼了?」男人啞聲問,一隻手輕輕撫摸著蘇可的後頸,就像不動聲色的雄獸在安撫著一隻純潔的羔羊,「不再多喝一點嗎?」
男人灼燙的手指從蘇可後頸裸/露的皮膚上擦過時,蘇可下意識抖了一下,撐在對方胸口的手不慎一滑,正好落到了更下面的某個位置,在碰到起來的那個部位時,兩個人的身體同時僵硬了一下,房間里的空氣在這個瞬間似乎都凝固住了。
半晌,回過神的蘇可迅速收回手,他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想從陸星時的大腿上跳下來,結果身體剛動了一下,立刻又被對方箍著腰拉了回去。
「抱歉,我只是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蘇可感覺陸星時摟著自己的手時而緊時而松,似乎是內心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掙扎,「小可,你不要怕我……我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我只是想這樣抱抱你,可以嗎?」
陸星時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反應突然來勢洶洶,洶湧的yu念讓他備受煎熬。
他不會傷害蘇可,但他也捨不得放手,於是只能低聲懇求著,懇求懷裡的人施捨給他一個短暫的擁抱,讓他度過眼下最難熬的時刻。
蘇可坐在對方腿上,一動都不敢動,他又尷尬又心虛,眼睫微顫著。
「陸星時,」少年垂著頭,聲音細如蚊吶,「其實你會這樣……都、都怪我。」
「怎麼能怪你呢。」陸星時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少年的臉頰,對方微涼的體溫讓渾身燥熱的他覺得十分舒服,甚至想臉貼臉蹭一蹭。
「是我自制力不夠,給你添麻煩了……但你別害怕,也別躲我,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麼,更不需要你給予什麼回應,哪怕你永遠只當我是朋友,也沒關係,我只想這樣抱你一會兒,一會兒就夠了,好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可的臉已經紅透了,羞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是說,你突然有這種情/熱反應,是、是我咬了你的緣故。」
然後蘇可支支吾吾地說了他們血族吸血時會對人類產生的影響,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乎只剩氣音了——
「對不起,我從沒有咬過人類,壓根忘了這回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害你這麼難受。」
陸星時怔了怔,忍不住笑了。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少年突然貼靠過來,伸手緊緊抱住了他。
「抱一抱會讓你好受點嗎?」蘇可小聲說,「其實我根本沒怕你,也沒想躲你,你想抱的話,抱一整晚都沒關係,你不用那麼小心翼翼地詢問我。」
話音剛落,他感覺陸星時立刻用力地回擁住他,兩人身體貼得如此緊密,蘇可難免又感覺到了硌在大腿側的東西,這讓他的臉瞬間更加熱燙,但他沒有躲,依舊維持著這個親密的姿勢。
「其實哪怕你不咬我,我也會這樣的。」陸星時呼出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
也許是蘇可主動的擁抱讓他心生一絲希望,又或者是情yu的折磨讓他再難以壓抑心底的情感,他沒法做些什麼來紓解熾熱的yu望,但至少可以用言語的傾訴,來緩解一下內心的煎熬。
「沒人能面對自己的心上人時,還無動於衷,有時甚至只要想想你,我都會受不了……」他情不自禁地輕吻了一下少年鬆軟的黑髮,更加用力地擁抱著他,「小可,你會覺得害怕嗎?或是覺得噁心?我擅自地肖想你,你是不是覺得很困擾?你對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微微一頓,忍不住問出了一個他想了很久很久的問題。
「我現在……還有資格追求你嗎,小可?」
這個問題陸星時真的想了好久好久,從蘇可醒來的第一天起他就在想了。但他不敢貿然去問,上次表白失敗的慘痛經歷至今仍是他心頭揮散不去的陰影,他不是怕被拒絕,他怕的是少年又會痛苦地對他說——陸星時,被你喜歡真是一件悲慘的事。
所以原本他是想忍住的。想忍住不要再表露自己的心意,忍住不要再帶給對方困擾。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品性,他本質還是個卑鄙又貪心的人,想卑鄙地再試一次,甚至貪心地想要得到對方的回應。
自己真是個可恥的混蛋。陸星時想。居然還心存妄想,甚至忍不住問出了口。因為他真的很怕,怕身體恢復正常后的蘇可不久就要離開屬宮,若是對方不告而別,再也不會回來,自己該怎麼辦?
陸星時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懷中的人對他進行又一次的宣判。讓他欣慰的是,蘇可並沒有推開他,似乎對他的問題並不厭惡;但讓他忐忑的是,對方很久都沒有說話,無聲的沉默更像是一種委婉的拒絕。
陸星時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連體內沸騰的情/熱都散去了些許,果然,少年一開口就是公式化的婉拒。
「抱歉,我現在沒法答覆你。」
哪怕已有預感,陸星時的心還是鈍痛了一下,疼得他幾乎沒有知覺,但緊接著,他又聽到對方說——
「陸星時,你別怪我話說得直,但男人在床上的話不能當真,這也是常識了吧。你現在的情況和那……什麼也差不多,頭腦發熱時不宜討論太正式的事,等你冷靜下來后,我們再好好談談。」
陸星時怔了怔,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期望一個好結果,所以產生了不切實際的錯覺——蘇可說得這些內容雖然冷靜又客氣,但他的語氣是柔軟而羞怯的,這似乎……並不像是要拒絕自己的意思。
剛才稍稍冷卻下去的躁/熱瞬間又捲土重來,甚至比之前還要兇猛和瘋狂,陸星時感覺自己的心臟搏動得要迸出胸腔一樣,他努力抑制著去親吻少年的衝動,艱難地鬆開手。
「我去沖個冷水澡,你等我一下。」
對方說要等到他冷靜后再談,但陸星時如何有耐心慢慢等,他現在就準備「人工冷靜」一下,早點達到「頭腦不發熱」的標準,然後立刻和蘇可好好談一談。
但懷裡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仍緊緊抱著他,在陸星時鬆開手后,少年突然伸出一隻手,探向下方。
「小可?!」陸星時的音調都變了。
少年低垂著眼,白皙的面頰早已像熟透的水蜜桃般粉融融的,連顫動的眼皮都染著一層漂亮的緋色。
「不用去沖澡。」他的聲音輕得像是一隻輕盈的蝶,曼妙又脆弱,「是我讓你這麼難受的,所以……」
「我來幫你吧,陸星時。」
作者有話說:
感謝想要KK摸摸的喵喵和美惠不慧的投雷!感謝向莫扎特問好的兩枚手榴彈!感謝大家!么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