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說不清
「從前有個小姑娘,一直住在深山裡,很深很深的山裡,從小就被族人捧在手心裡,寵愛萬千。十三歲那年,她忍不住好奇的想到,山外面是什麼樣子的,從小被家人告誡山外面很危險,比山中最兇猛的毒物還要百倍千倍的毒。小姑娘從小天資卓越聰明伶俐沒有吃過苦,栽過跟頭,家人的說法不但沒有讓她膽怯反而更加好奇了。於是,她暗自謀划,終於……在一個清晨她出來了,一路上瀟洒自在,對什麼都好奇不已。從小與猛獸毒物為伍的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麼美好的世界怎麼會比毒物還要毒呢,直到有一天,她在一個鎮子上救了一個人,然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柯梓緩緩抬起了頭,看向院門外,眼神彷彿穿過了時間長河看見了那喜怒酸甜的悠悠歲月。
「她救了那個人,因此與他結交,兩人興趣相投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
「然後呢。」
「然後小姑娘就被圍攻了,命在旦夕,自己都快保不住了還不忘護著身後自以為的好朋友,最後……被好朋友給狠狠的捅了一刀。」
「小姑娘死了?」
「不,小姑娘被捅了兩刀,一刀捅進了腹部,刀子狠狠的轉動攪得五臟六腑都破碎不堪,一刀扎進了心臟,被小姑娘從小帶著的護甲擋住了,只扎進了個刀尖,然後……刺激了小姑娘養在心臟里的銀線蠱,小姑娘神志不清狂性大發,把圍攻的人都給送進了閻王殿,除了那個好朋友。」
「放了他?」
「不,是要他感受一下小姑娘的痛,噬心之痛。」
「那小姑娘最後怎麼樣了。」
「跑掉了,跑進了一個山谷,山清水秀。」
「她受傷很重。」
「對,傷得很重,若不是銀線蠱,可能早就死了。」
「銀線蠱是什麼?」
「呵,那可是個好東西,是小姑娘族裡傳了幾百年的好東西,一條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是不是個好東西。」
「聽起來很貴重。」
「是啊,時時刻刻用心頭血養,嬌貴著呢,小姑娘族裡幾百年來一共也就兩條,等到上一個宿主的血氣不能滿足它了,就得找下一個宿主,世世代代傳承。」
「那小姑娘怎麼樣了。」
「等她醒來后,後悔不已。」
「後悔殺了那個好朋友?」
「那到沒有,後悔的是自己怎麼這麼沒用,差點白白浪費了幾代人的心血。」
「蠱沒有死?」
「沒有,只是虛弱的陷入了沉睡,奄奄一息,這意味著它需要更多的血氣。」
「別人的血也可以?」
「對,但是小姑娘本就天真嬌憨,在塵世嬉戲了這麼久,看多了愛恨別離,下不去手。」
「那她怎麼辦。」
「怎麼辦,自然是用野獸的血,白天捕捉野獸,晚上提取血氣,花了整整兩年,才勉強恢復了一二。然後她就離開了。」
「為什麼離開。」
「山谷附近的野獸要麼被她捉了,要麼跑了,自然要離開。」
「那小姑娘最後去了哪裡。」
「她被一個人追了整整一年,從水鄉追到了漠北,從漠北追到了西南。」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打不過嗎。」
「剛開始是因為小姑娘還沒有恢復過來,打不過又不能用毒,都是些要人命的東西,只好跑路,後來就是因為覺著他很有意思,不是裝出來的有意思,而是跟小姑娘見過的人都不一樣。很奇怪是嗎?」
「還好。」
「小姑娘就這麼吊著他天南海北的跑,有時候他沒跟上來,她還會倒回去看一看。」
「很有意思的一個小姑娘。」
「哼,哪裡有意思了,就是一個記吃不記打的。」
「那小姑娘最後肯定跟那個他在一起了吧。」
「是啊,又一次倒回去的時候被逮了個正著,然後他們就著火堆聊了起來,當然,那個人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把小姑娘捆了個結結實實。」
「看上去有點不懂風情。」
「那都是他裝出來的。」
「所以他的目的是什麼。」
「他可壞了,就是一個壞蛋,要是他想對一個人好可以把你寵到天上去,但是若是他狠下心來,比極北之地的萬年玄冰還要無情冷漠,看見外面漫山遍野的杜鵑了嗎,那是他給小姑娘的聘禮,算得上用心嗎?」
「算的上。」
「還不止呢,他用了無數的心思,花了五年的時間帶著小姑娘看遍了世上萬般景色,煙雨江南漠北黃沙,奇峰險峻大浪滔天,春花夏雨秋豐冬雪,送給了小姑娘一個又一個驚喜。」
「果然是用心用情至極。」
「當時小姑娘也這麼以為,滿心滿眼都是他,原本被背叛的傷痛被那個男人一一撫平,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成親后的第二天,剜了小姑娘的銀線蠱跑了,還把小姑娘困在了這小小的山谷之中,意外嗎?」
「……意外,那然後呢。」
「然後啊,小姑娘第二天醒來美夢破碎,像是一夜之間被人狠狠的打進了地獄,銀線蠱被人硬生生的從身體里剝了出去,元氣大傷,功力也所剩無幾,小姑娘那時候腦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幸好沒有告訴他族人的聚集地,不然自己就算下十八層地獄也無法贖罪。」
「小姑娘肯定很想把那個男人給千刀萬剮。」
「小姑娘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想了很多,族人說的沒錯,外面的世界果然比山中最兇猛的毒物還要百倍千倍的毒。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了,小姑娘第四天從床上爬了起來,第一眼就看見了桌子上的乾糧,很諷刺吧。」
「那個男人留的?」
「對,小姑娘當時很平靜,沒有撕心裂肺,沒有抱頭大哭,默默的填飽了肚子,可是當她走到山谷口看見外面的迷陣時整個人幾乎都要崩潰。」
「小姑娘怎麼會識得。」
「怎麼會認不得,前幾天才被男人攬在懷裡握著手用毛筆細細的繪過,怎麼會認不得。」
「小姑娘是用毒大家,陣法里的毒瘴和毒蜂應該不在話下。」
「那個時候還沒有毒蜂呢,只有毒瘴,而且是小姑娘自己調配的方子,結果用在了小姑娘的身上,呵。」
「那她出去了嗎?」
「出不去,毒瘴好解,迷陣不易。」
「直接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
「林子里埋了很多的火藥,遇火即燃,林子里的毒瘴受到火燒就會變成另一種劇毒,若是有風,可傳千里,一旦沾染,要不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會毒發,就算沒有風,這方圓百里也免不了化為一片焦土,沒個百年估計進一個死一個。」
「好毒的手法。」
「所以說比山中的毒物還要毒啊,可笑,他居然會用這樣的方法來逼得小姑娘自困與山谷之中,不敢踏出林子半步。」
「我們過來的時候,燃了火把,沒有發現火藥。」
「因為小姑娘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把它們都給一一的清理了啊,為了避免有人誤闖,小姑娘還在林子里養了一群毒蜂,林子外掛了木牌,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既然如此,小姑娘為什麼不直接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去殺了那個男人。」
「因為那個男人在一個月後回來了啊。」
「小姑娘殺了他報仇了嗎?」
「沒有,小姑娘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回來,不能出去就很平靜的等,準備了無數種死法等著他,可是啊,那個男人不僅自己回來了,還抱回來了一個嬰兒。」
「女嬰?」
「對啊,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見到小姑娘笑的可開心了。」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男人讓小姑娘幫他照管那個小女孩。」
「是那個男人的女兒嗎?」
「他說不是。」
「那那個男人呢。」
「走了。」
「小姑娘把他就這麼放走了?」
「是啊,小姑娘看著那個男人蓬頭垢面,滿臉的滄桑疲憊,眼底的愧疚愛意痛苦,小姑娘放手了。」
「太傻了。」
「是啊,太傻了,其實小姑娘有很多的機會可以下毒,但是小姑娘到底沒有下手,其實小姑娘從那個男人一出現,就嗅到了迷煙的味道。」
「那個男人下的?」
「是啊,他把小姑娘手裡的毒藥匕首都搜颳走了,乾乾淨淨一個不留,哦,對了,留下了一個小孩還有一張紙,呵。」
「紙上寫了什麼?」
「總歸是一些求得原諒自知罪孽深重的廢話,還說了讓小姑娘等他,等他把事情了了,就回來贖罪,千刀萬剮刀山過海絕無二話。」
「恬不知恥,小姑娘不應該心軟。」
「可小姑娘看著男人的臉龐,掙扎了許久終究是沒有下去手。想了想就當是體驗人生所付出的代價和給小姑娘編製的美夢的束脩吧,代價再大也是自己活該,終歸是兩清了。」
「那小姑娘就這麼留在了山谷?」
「是啊,那年小姑娘二十歲生辰還沒有到,然後在這山谷中整整待了三十一年。」
「那個男人回來了嗎?」
「回來了,那天小姑娘一醒來就滿山谷的尋找可以用的草藥,不眠不休的煉了一瓶毒水,穿腸爛肚的那種,每一年就會新加一種毒,加到第七種時,他回來了。」
「灌下去了?」
「他回來的那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正好,他呀……滿身是血的從林子里踉踉蹌蹌的出來倒在了小姑娘的面前,滿身的血紅的耀眼。」
「求小姑娘救他?」
「不,他笑著說:「我回來了,我說了這條命是你的,誰也別想拿走。」,而且……也沒法兒救了。」
「那小姑娘?」
「看著他死的,死在了小姑娘懷裡,那一刻,小姑娘感覺自己心裡頭空落落的,原本應該開心才對。」
「然後呢?」
「然後呢,然後小姑娘把他給埋了,立了塊碑,埋在山谷最裡面,埋的時候小姑娘就在想,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死都不讓自己落個清凈。」
「可是小姑娘還是把他好生安葬了。」
「是啊,一捧黃土埋了愛恨情仇恩恩怨怨,可是……埋不掉心頭的傷一身的痛啊。」
「值得嗎?」
「這哪裡能算得清呢,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