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 160 章
付長寧經運算元得到消息趕到,封嬸抱著小豆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神經明顯不正常。
方才還活奔亂跳的小孩子,此刻軟塌塌地窩在母親懷裡,雙目大張,死得苦狀萬分。
付長寧也是母親,將心比心,稍微想一下都覺得心頭刺疼。
經運算元:「他才三歲,他什麼都不知道!黑白臉戲偶人,你給我滾出來!滾出來!!」
一夜之間與兩個親人生離死別,饒是經運算元道行高深,也受不了這個打擊。
「師兄,你別這樣。」
花蘭青按住付長寧的肩膀,搖了搖頭,「他心中不快,就讓他發泄吧。悲傷怒氣來得越洶湧,走得就越乾脆。」
「嗯。」
程一敘抱著安安過來,「付長寧,花蘭青,正好,你們都在這裡。」一見小豆子屍體,立即抬手捂住安安眼睛,「黑白臉戲偶人之事,打算什麼時候解決?」
「正在追查,對始作俑者,絕不會善罷甘休。」
「快一點兒吧。」
「你什麼時候裝了一副熱心腸?」付長寧視線在程一敘和經運算元之間看來看去,「還是你們兩個之間友誼突飛猛進?」
程一敘將安安肩頭衣服拉下來,露出盲蛇嗜身圖,「安安被牽扯上了。不像她出事,就儘快解決。」
「什麼!」付長寧臉色大變,奪過安安,果然是盲蛇嗜身圖。
一股涼意從地面直攀後背,付長寧頭皮發麻。抱著女兒悄悄挪步子,離花蘭青遠一些。
人們總以為經天子的死是結束,卻不想它正是黑白臉戲偶人粉墨登場的開幕式。
接下來的三天,黑白臉戲偶人頻出。僅僅是拉到經緯樓的小孩屍體就有近百數之多。
各個家庭聞風喪膽,恨不得找根褲腰帶把孩子拴在身上。
付長寧一邊處理事情,一邊守在安安身邊。安安身上有盲蛇嗜身圖,說不準下一刻就輪到她。
安安孩子心性,關得久了就覺得煩。花蘭青撫過琴、藍極吹過簫、程一敘表演過劍,都是看一會兒就不再上心。
難為付長寧老母親了,「我給你講隨筆。」
翻了很多,才找到幾個適合講的話本子。講得吐沫橫飛口乾舌燥。
不能停,稍微一停她就哼哼唧唧要往出跑。
花蘭青抱起女兒。
「公子小姐過上了幸福的日子,誒,你幹什麼去?」
「帶安安出門。」她唇上的白色干皮讓花蘭青有些不爽,故事不講也罷。
「外面那麼危險,我會擔心。還是留在家裡吧。」
「我來念。」
安安不喜歡爹念隨筆,聲音平平的沒什麼起伏,還是娘說得有意思。
付長寧有幾分為難,「她不喜歡。」
「我是替你幹活,管她喜不喜歡。」花蘭青拿過隨筆念了起來,「過年時有一大妖,名喚虛澤,為禍四方生靈塗炭。虛澤懼怕琴音,人們便彈琴驅妖放炮仗。虛澤嚇得吱哇亂叫,夾著尾巴溜走」
花蘭青聲音越來越小,扔了隨筆。
「哈哈哈哈敢問虛澤是不是還有一個別名,叫年,過年的時候炸年獸。」經天子這是從哪兒聽的故事,側面印證修真人沒有童年,鞭炮和年獸的故事往虛澤頭上安。
花蘭青眼神涼涼地一瞥,付長寧被迫閉嘴閉不上啊。
「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程一敘掩袖而笑。
「想笑就笑,不難為你們憋壞自己。」花蘭青說。
「沒沒沒,不好笑。」付長寧說。
等等。
腦子裡靈光一閃,這些日子以來的一些小點都被線串到一起。
黑白臉戲偶人就在她身邊,她知道那人是誰了。
傍晚。
童子念完最後一篇隨筆,收拾起來,「都念完了,我把這些送回去,再換新的來。」
「抱得動嗎?我陪你一道吧。」付長寧幫著分擔一半。
「不用不用,付宗主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做這些事情呢。」童子瞧了一眼安安,「黑白臉戲偶人的事兒鬧得那麼大,把安安一個人放著不太好。」
就是要讓她不太好,「沒事,這幾天風聲小了很多。再說,我們不能一直這麼戰戰兢兢地生活。」
「說得也是。」童子點點頭,他真的是有點兒搬不動。
兩人離開,屋子裡就安安一個人。
小肉手捏著布馬甩來甩去。
她的背後,突然出現一個人。
上半邊臉是黑的,下半邊臉是白的。穿藍白相間的戲服,頭頂上兩根細長翎毛彎著,隨著他的走動一顫一顫的,特別好看。
如果翎毛里沒有數根勾人筋脈的鉤子,就更好看了。
銀鉤閃光晃過安安的眼睛,刺入她細嫩的皮膚。
千鈞一髮之際,一劍祭出打偏所有鉤子。程一敘第二劍削向黑白臉戲偶人。
黑白臉戲偶人側身閃避。他中計了,被抓了個現行。
身後,付長寧雙臂環胸靠在門框上,眸中一片寒冷,「果然是你。你那麼疼愛安安,卻也能毫不留情殺她。」
想跳窗而逃,那裡已經站了個花蘭青。
藍極在付長寧身邊扯著脖子頻頻往裡張望,「是誰是誰?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黑白臉戲偶人沉吟片刻,卸下臉上的面具,往日爽朗的面孔上沒了樂觀,只剩冷漠,「師妹。」
黑白臉戲偶人是經運算元。
「說來話長,我們慢慢說。」付長寧說,
「黑白臉戲偶人不是隨意亂殺,否則不會放過封嬸。既然黑白臉戲偶人有殺人規則,那死者身上一定有共同點——他們皆為九九重陽生辰。」
「一百八十八位九九重陽生辰的人的經脈捻製成弦,是邪器童泣琴的部位之一。」付長寧說,「我照顧過天子哥哥,他的雙手枯瘦如柴、有常人三倍長。張開正是邪器童泣琴的琴身。」
「天子哥哥是重陽生日,身上有盲蛇嗜身圖,他也是計劃中的一環。誰能不動神色給經緯樓樓主經天子下咒?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人。」
「誅術陣法可以洗去盲蛇嗜身圖,可它註定失敗。守宮是你尋來的,你不允許計劃出岔子。」付長寧說到最後,心都是寒的,「對不對,經運算元?」
經運算元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經運算元,天子哥哥的命、小豆子的命、安安的命、一百八十八位小孩的換一口邪器童泣琴,值得嗎?」
經運算元抿了抿唇,沒說話。
藍極說,「我認為不值得,但人跟人不一樣,經運算元肯定覺得賺大啦。唏噓哦,為造邪器童泣琴對一百八十八位孩子痛下殺手、弄死親大哥,經運算元,你治病救人的理想呢?你的醫者仁心呢?你修道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付長寧說,「經運算元,師兄,回頭吧。」
「別過來。」經運算元呵道,雙手運靈,祭出一把雙人高的大琴。
琴烏黑髮亮,手骨做身,經脈為弦,落地莊嚴肅穆沉悶無聲。
弦還有一半沒有綁完。
經運算元手撥弄琴弦,琴音如百童同泣推動空氣成一股透明波動擴散開來。所到之處,眾人皆受創,嘔出一大口血。
付長寧被琴風掃到,胸口骨骼裂開,哇得吐血。
經運算元手縮回衣袖裡,琴弦腐蝕著他的手指。
不戀戰,抱著邪氣童泣琴離開。
「我不要緊,追。」付長寧說,「經運算元手受傷了,順著血跡可以找到。」
藍極和花蘭青同時伸手扶她,她一個沒挨。兩個人怎麼回事兒?這麼虛嗎?瞧著比她受傷還重。
眾人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經運算元。
經緯樓是經運算元的地盤,論藏,誰藏得過經運算元。
「大哥說等我長大就陪我飲酒,可惜他失約了。」
想到這句話,付長寧停下腳步。
花蘭青說:「怎麼了?」
「我也許知道師兄在哪兒。」
付長寧跑到底下酒窖。
經運算元果然在那裡。
他拿起筋脈一根一根地往邪器童泣琴上綁。琴弦對他的腐蝕比想象中大得多,衣衫下,半截身體已經腐蝕掉。
這會很疼很疼,沒人能忍受。可他似無所覺,一根一根地綁。神色幾近於虔誠。
綁完后,極細的手骨摸著空缺一根線的地方,「差、差一根,得去找、找九九重陽筋脈」
他幾次起身,但身體被腐蝕得太嚴重。根本動彈不得。
他的周圍,沒有殺意、沒有戾氣、沒有貪念,平靜得不像話。
反而追捕的程一敘、付長寧、藍極殺意較為高昂。
對比太過明顯,也太過荒誕。突然,付長寧腦子裡一直想不通的那個點終於通了。
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
藍極拱火,「經運算元,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見過那麼多人的死,今天,輪到你去死。」
風涼話十分刺耳,付長寧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藍極,你給我閉嘴。再多說一句我就撕爛你的嘴。」
藍極撅起嘴,語調拖長有幾分撒嬌,「哼,閉嘴改變不了事實。我知道你生氣,但你不去責備懲罰始作俑者,反而要堵住悠悠眾口。你是不是過分了點兒。」
付長寧猛地抬頭,一雙飽含憤怒的眼死死地瞪著藍極,「過分的是你。如果不是你,這一切不會發生。」
地下酒窖中,眾人皆驚。
他們沒說話,等付長寧開口。
「十五年前,你拜訪過經天子,親口告訴他邪氣童泣琴的製作方法。你走後一年,經天子逝世,同年黑白臉戲偶人頻繁出現。」付長寧說,「童子當時為你奉上紫茶,經天子有記隨筆的習慣,十五年前的隨筆正好記下你的到來。」
隨筆:童謠之苦,如吾友手中紫茶。茶苦,吾亦苦。
「你這次來也不是拜訪經天子,你明白經天子已經是一步死棋,你是找經運算元。你希望經運算元能接替經天子做黑白臉戲偶人,繼續未完的邪器童泣琴。」
藍極眸中撒嬌去得一乾二淨,理智平靜,「經緯樓兄弟倆是做一步想三步的天才,不是別人說什麼他們做什麼的笨蛋。他們是我的狗嗎?這麼聽我的話。你是高估了我還是小瞧了他們。」
「正因為他們是做一步想三步的天才,才會聽懂你的暗示製作邪器童泣琴。」
藍極眸中有了興緻,「呵哦,我暗示了什麼?」
「你講了太陽、鳥和藤蔓的故事,只是這個故事得倒著聽。」付長寧說,「藤蔓代指虛澤,遮天蔽日為禍人間。只有邪器童泣琴彈奏出的聲音能使虛澤一分為二,成為兩個人。日月更替月轉星移,這兩個人將再度合體為虛澤,屆時生靈塗炭。」
「經天子、經運算元出身經緯樓,心懷仁義。若一百八十八個人的死能避免生靈塗炭,那這個孽,他們來擔。」付長寧說,「這兩天你見過經運算元,用理由說服經運算元繼續做黑白臉戲偶人。」
「天下最出名的藤蔓就是花蘭青,他是虛澤的分體之一。虛澤自負,分體又能謙虛到哪裡。「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藍極,是虛澤的另一個分體。」
藍極眸子似一面鏡子,平靜沉寂。
花蘭青說,「藍極,別瞧我。你的身份,我可一句都沒跟她說過。」
付長寧上前兩步提起藍極的衣領,兩巴掌扇了上去,「安安也是你的女兒,你竟然真的想殺她!藍極,你就是個混蛋!」
藍極臉頰很快腫起來,火辣辣的疼。
望向花蘭青,「經運算元如我所言,雙手沾滿血腥、眾叛親離、世人群起而攻之。」
「經運算元若死,我會將你的來歷公之於眾。你以為你能活?你贏了,但我也沒輸。」花蘭青抱住付長寧,「只是這次,長寧先一步說出你的來歷。」
藍極沉默一會兒,道,「邪器童泣琴差一步完成,我沒贏。我的來歷,你要說就說吧,你都不在乎娘子女兒了,我怕什麼。」
「錯了。」
「嗯?」
「邪器童泣琴會完成,娘子女兒也會一如既往在我身邊。」花蘭青說,「藍極,你認為,我為什麼會叫程一敘來。」
藍極眸子一緊,有些驚訝。倏地望向程一敘,「莫非!」
程一敘抬步走近經運算元,以指為梳打理好友的長發。經運算元活潑開朗,十分愛乾淨,特別喜歡照鏡子。他那儲物袋裡少說也有十來把鏡子。
整理好儀容,是程一敘對經運算元的尊重。
程一敘五指成爪按在頭頂,抽出自己的筋脈,「九九重陽生辰,我也是呀。好朋友,黃泉路上我先行一步,在老地方等你。這次你要是遲到,我就不等了,你也別想找到我。」
筋脈交到經運算元手上。
意識全失的經運算元頓了一下,拿起筋脈在邪器童泣琴上繞完最後一根弦。
邪器童泣琴大成之時,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四散開來。
花蘭青把付長寧護在懷裡。
付長寧眼睛好,她好像看到經運算元哭了,而程一敘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