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父親的棗樹
伴著太陽漸漸西沉的餘暉,王小東領著王念念幾個走到河邊的一塊沙地。沙地種了大片棉花、豆類和花生,地里排列種了三十幾株棗樹,每棵都有一人多合抱粗。
王念念和王筱盈都戴了帷帽,王引章戴了草帽,好奇地東張西望。
待走到樹下,王念念抬頭看去,只見一粒粒青黃交接的棗兒被微微發黃的葉子藏在樹枝間,偶爾還有幾顆發紅的果實悄悄探出頭。
王小東拿著幾根長竹竿,分一根遞給了陳柏,又分給了母丹母曾幾個護衛,王引章見了,也要了一根,幾個人丫鬟拿著布兜,等會就在地上撿。
這可真是個新奇的玩法,王念念也蠢蠢欲動,王筱盈見了,拉住妹妹的手:「你可離遠些,娘親說了,樹上有洋辣子,碰到了得癢好幾天。」
想起什麼,又捂了嘴偷笑,湊近王念念說:「娘親說她小時候被父親騙到棗樹底下,父親抓了幾隻蟲子放葉子上給娘親看,娘親好奇看了,還手快去摸,癢得難受,哭了好久。父親賠禮又道歉,哄了很長時間,又許了好些玩意兒娘親才停止哭鬧說不告訴大人們。那會子父親和娘親才多大?和你跟弟弟一樣大呢!」
後面姐姐再說些什麼,王念念沒有再聽清。面前歲月交疊,記憶紛至沓來。有個陽光大男孩的笑臉浮現在眼前,也是捉了青菜蟲,像是只為逗年幼的她一哭一笑。
王念念眼眶發紅,想到自己來這裡第一個看見的人,鼻子一酸,眼淚模糊了雙眼。
王筱盈望著妹妹的小臉,手忙腳亂給她拿出錦帕擦:「怎麼了?可是我說錯話了?」王念念閉著眼不動,睜開眼想了一下搖搖頭。
王筱盈眉毛微蹙,問:「我剛剛提到父親,你可是想父親了?」這些年芸娘從不對雙生子說他們父親的事,王筱盈倒是還聽過許多。
父親小時候調皮搗蛋,時常惹祖父生氣罰背書寫字,祖母口中的王引章就很像父親。至於祖父,一直在教學上讓孩子們向王彥文學習,說他小時候是如何如何聰慧機敏,一點就透。還誇王念念有她父親當年的風采。
「少爺這不能碰!」是王小東的驚呼聲。
姐妹倆聞聲都望過去,王引章丟掉右手的竹竿哀嚎出聲,左手手指使勁兒在腰部擦拭,雙腿在原地起跳,像只受驚的兔子:「啊!姐姐,有棗子咬我手!」
王念念破涕為笑,擦乾眼淚與王筱盈快步走過去查看。
王筱盈緊張地問:「怎麼回事?」王小東把那條蟲子踩個稀巴爛,對王筱盈說:「回四小姐的話,剛剛八少爺自己打了棗子下來,想拿來吃,誰知道旁邊有條洋辣子不小心碰到了。」
王引章還在擦手指,姐姐要看都不讓,臉色都白了,直呼:「好癢,我感覺我要中毒了,心裡麻麻的。」
姚黃道:「少爺您別亂動,別把皮膚擦破了,這裡有水您先洗洗。」說著就掀開了籃子上的布巾,拿出裡面的茶壺倒了水給王引章沖洗。
王筱盈給弟弟擦去水漬,看手指紅紅的,對他說:「你還是去邊上看著吧,想吃也不急於一時,等他們打好了,我們拿回去吃。」
「是啊少爺,二奶奶早前就通知我們把這些棗樹給您留著,怕您想吃,我們先打著,您先歇會吧。」王小東看著被眾人簇擁在一旁的王引章,怕待會還出什麼意外,想想還是勸了一句。
「你們先打,把那棵樹給我留著,我不癢了就來!」王引章不死心,被姚黃扶著坐到了一旁的小馬紮上,出聲留樹。
「少爺您放心吧,那棵紅棗多的給您留著。」王小東見勸住了,不再緊張,又去打棗。只見樹林里拍打樹枝噼啪聲,棗子掉落的咚咚聲,丫鬟們的指揮聲:「往右邊點兒,對,那邊有片紅的,再往下,打下來!」
打完了三棵樹,陳柏見高處的根本夠不著,放下竹竿,後退起了個跑,三兩下爬到棗樹上。凌香看著他,嘴裡喊著小心,眼神卻發亮,撿起竹竿,把竹竿又遞給他。
陳柏對凌香微微一笑,專註地打棗。
姚黃見了低聲對王念念說:「小姐,您什麼時候對二奶奶說把凌香嫁出去,凌香今年也有二十一了,我看啊,這是上好的姻緣。」
隨著王念念越來越大,丫鬟們也逐漸看出七小姐的隨和,也願意跟她說些小女兒的心裡話了。
王念念嘻嘻地笑,點點頭轉頭去問王筱盈:「姐姐,您看我跟娘親提一下把凌香嫁給陳師傅怎麼樣?」
王筱盈瞪大了雙眼,看了眼陳柏和凌香問:「你這說的什麼話,丫鬟們的親事自然由母親做主。可是他們私相授受被你發現了?」
沒想到姐姐會這麼想,王念念有些語凝,思考了會還是說道:「並沒有,是我瞧著師傅穩健,凌香手藝又好,再加上年齡大了,總不好一直不嫁人吧,陳師傅又知根知底,兩人很是般配呢。」
「快別說了,這怎麼能是我們女孩子能說的話,你還小呢,不懂這些。」王筱盈臉色微紅,對這些已經有了朦朧的概念,但從小的教養讓她對這些事情退避三舍。
「姐姐!」王念念不依,哎,還是年齡太小了,有些話不能通過自己的口來完成,只希望打穀桶能打出一片聲望來才行,這樣以後說話其他人也能對自己這個小女孩信任幾分。
「好了好了,我幫你同母親說,也許母親心裡早有決斷呢。」王筱盈怕妹妹還說些什麼嚇人的話來,只好先答應了她。
王念念給姐姐倒杯茶水遞到王筱盈嘴邊,餵了她喝了,惹得王筱盈直笑,打趣妹妹求人辦事怎能喂茶水。
這邊王引章不過癮,待手舒服了些就拿了竹竿也去打了棗子,掉落幾顆就開心的不行。
又打了一會,見天色不早,王筱盈喊弟妹回去。丫鬟們把掉落的棗兒們拾掇好,陳柏也跳下了樹,與王小東收拾好竹竿和網兜。
居然有兩籮筐!一行人滿載而歸。
到了吃晚飯時間,王引章吃棗吃得吃不下飯,芸娘教訓個不停:「下次可別這麼吃了,每年府里也送了來,也沒見你吃個不停。」
王引章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又往嘴裡丟了個大胖棗子,道:「這可不一樣,這是我自己打的,而且是父親留下來的樹,我喜歡吃著哩。」
芸娘夾菜的手頓住,雙眼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王筱盈和王念念面面相覷,正想用什麼話題岔過去,只聽芸娘輕聲地問:「你們三個,為什麼都不跟我問問父親的事兒?」
這下王引章也愣了,自己根本沒見過父親,一點印象都沒有,只知道失蹤很久,家裡人一直在找。
王筱盈對父親的印象也只存在於書信,和祖母轉達的問候。還有三歲那年的過年,父親得長輩喜愛,同齡學子敬重,身邊一堆人圍繞,每日忙忙碌碌只抱過自己兩次,感情並沒有多好。
王念念只是把與父親相處的時光留在心裡,得益於父親抱去書房,亦或玩耍,知道這個世界的初始面貌。何況她有著成年人的芯子,知道什麼該提什麼不該提。
見芸娘放下筷子,神情落寞下來,王念念忍不住問了出來:「娘,父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芸娘看著三雙認真的眼,眼裡慢慢有了光,開始給孩子們講父親的事。
三個孩子聽得很認真,那一晚,都陪了娘親睡。芸娘嘮嘮叨叨地回憶,講了大半夜,直到孩子們睡著。
三歲啟蒙,四歲就會背百家姓千字文,六歲讀史記,被周圍人稱為小神童。十五歲成為一名廩生,得縣太爺看中還說可惜沒早點把女兒嫁給他。十九歲中舉,整個未峰歷史上都找不出五個來。二十歲就入國子監,一路可以說是順風順水。
那一晚,幾個小的心裡都有了對父親的崇拜和孺慕之情,從此對自己道路有了不同的理解。王引章因此更加勤於學問,以父親為目標,發奮成為比父親還優秀的男人,這是后話。
第二日,崔氏告知芸娘三天後回家,王宜祿已經答應擔任未峰書院的山長,家裡要舉辦宴席慶賀。
后兩天下起了小雨,王引章則是抽空就拉著王念念走遍了莊子找好玩的,一家子傍晚才回到縣城王宅。
回到家的第一頓晚飯,王宜祿宣布了開春去未峰書院任職,家人齊齊端了酒杯恭賀。
王宜祿喝完放下酒杯,環顧一圈說道:「以後未峰就只有一家書院了,坐落在石山,過去只一個時辰車馬。我們書院分天地玄黃四個班,分給四個不同學齡段的學子。引安你直接進天班,那裡都是各地舉薦來的有功名的人。考試以後引澤、沐黎、章哥兒,你們會憑藉自己的能力分去不同的班級,這就要靠你們自己的悟性。如果有誰連入學都沒考過的,哼!」說完嚴肅地哼了一聲,剩下的意思希望幾個小的明白。
幾個男孩子站起來興奮地聽祖父告誡,王引章和崔沐黎甚至表示自己冬天哪兒也不去,就在家溫習。
王宜祿看著三個小的,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