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棋局已開
「這位兄台,我知道蘇大人的行跡。」
衛景修眾目睽睽下,舉劍將人帶回房間內。樓下的躁動持續,似乎對方才發生的一切仍在討論。
房間內的燭火沒有那麼明亮了,窗欄被打爛,風雨呼嘯著灌進這間小小的卧房,連同燭火也激烈地搖曳著,彷彿隨時都要熄滅。
衛景修冷靜地擦拭著劍身,江肆是他最得力信任的屬下,從來沒有辦不成的事。
無論追上與否,那個人在江肆的追捕壓力下,都不夠時間對閑月下死手。再者,如果真的要她死,便在窗檯這兒,直接就抹了她脖子就行,何須費心帶走。
倒是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書生揣得哪門子的心思,他須得好好探查。
「兄台,這蘇勐是城主的屬下,在這兒的人幾乎把他也當成城主對待。」
衛景修抬頭看他,這燈火暗,襯得眼前書生真的快歸西了。不禁尋思,即便有什麼意圖,就這種白斬雞的樣子,究竟能做成什麼事?
「兄台知道半荷台么?」
衛景修搖頭。
「那是一塊懸崖峭壁的牢籠,蘇勐抓了人都是往裡投的。你可知裡面都是什麼人?」
「窮凶極惡的亡命徒?」
書生臉色變得森然,「不,皆是老弱婦孺。」
「老弱婦孺?蘇勐抓著這些人做什麼?」
「兄台不會不知道李家莊是個什麼地方吧?除去販賣情報,還有各種交易。裡面的老弱婦孺,皆是殘缺,只看各位買主想要什麼,便隨意砍了拿去。」
衛景修聽了,眼神一暗,「你的意思,閑月會被帶去那種地方?」
「極有可能,投入半荷台,那消息便走得比風還快。不久就會有買主過來看看。」書生頓了頓,「那閑月姑娘我認得,長得這樣漂亮,怕是買主蜂擁而至,到時場面必然慘烈不堪。」
衛景修心裡寒了幾分,卻也理智,抬眼看他多了些防備,「書生瞧著不喑世事,卻對這些清楚得很呢。」
說完,二人對視,書生的眼神也有些凌厲,但很快收斂,恢復溫潤。
「我並不是第一次來,蘇勐手下欠個會記賬的人,巧得我住在這山頭,家裡是遠近聞名的算盤先生,所以每隔一段時間,都得來。」
衛景修表情很淡,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只是停止擦劍身,「那半荷台在哪,你帶路,若能找到閑月,必護你一路平安出山。」
那書生一喜,連連作揖,蒼白的臉色都紅潤不少。
打點了幾個人,衛景修與那書生便冒雨前往半荷台。路上泥濘,繞過閻尾客棧,穿過兩座山間的羊腸小道,他們走入廣袤無垠的平原。
雨水砸得人生疼,腳下淤泥更散。每一步都走得艱辛,衛景修安排了人殿後,書生走在中間。
沒走兩步,那書生就跟軟骨頭似地摔上一跤。走沒一柱香的功夫,儼然渾身淤泥,髒得認不出原本。
衛景修越走越覺得這地方哪來的懸崖,一望無際的平原,雨簾之下,他忽然停腳。
那書生沒來得及剎車,一頭栽泥里。
衛景修俯身拉起他的衣領,神情森然,雷鳴與閃電偶爾掠過,映著衛景修的臉,更覺得如同即將發怒的野獸。
「你以為,把我調到這兒地方來,那人就能對閑月下手么?」
書生臉色大驚,雨水沖刷著他半睜的眼睛。
另一邊,江肆已經追到抱著閑月的賊子。他動作極快,從身後狠狠抓住賊子束起的高馬尾,用儘力氣往後一拉,銀劍已出,比在賊子的脖頸處。
是蘇勐。
「放開閑月小姐。」
蘇勐被扯得兩邊太陽穴的皮膚都被拉起,疼得他說話都有些困難。
「大丈夫打架,怎麼也跟女子似的?」
「放開她。」顯然,江肆不愛說笑。
蘇勐只好把人放下。
雖是泥潭,也好過這賊子的手一直碰著閑月小姐。江肆心想,扯著蘇勐的頭髮往後走,離閑月幾步遠。
「我早就說了,將軍府的人,個個身懷絕技,我們李家莊但凡有你們一半的實力,絕不必窩居於此。」
江肆忽然抬手,握緊雙拳,狠狠重擊對方太陽穴的位置。但他力度拿捏得很好,不致人死,只是會劇烈頭暈發痛,除了想極力緩解,甚至無心做其他事。
蘇勐驚呼一聲,抱著腦袋蹲下身。
江肆立刻朝閑月跑去,可剛蹲下身,四周叢林便出來許多人!他立刻警覺地護住閑月,黑夜裡,他猶如落單的一隻狼,孤狠而不懦弱。
「你、你下手可真毒……啊……」蘇勐捂著太陽穴的位置,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痛不欲生。
那些人都是李家莊的,手裡握著兵器,看來早有準備。
「你們儘管放馬過來,看看蘇勐的下場,我動起手來,只會讓你們這些人求死不能。」
江肆這話一出,眾人看向地上已經被扶著的蘇勐,只是那一擊,他便疼得至今受不了。
李家莊的人確實如蘇勐所說,他們人多,情報消息周轉得極快。無論想知道什麼,來李家莊就行了。
可是同樣的,李家莊設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全然是為了自保。
凡功夫好些的,要麼投皇門去了,要麼擠進將軍府或者衛景修的軍營里。
能力強便心氣傲,總有想出人頭地的那天。可在李家莊,是不能隨隨便便暴露身份,拋頭露面的。
李家莊的人早就知道將軍府來人了,來的還是將軍本尊。他們對將軍府也有所了解,眼前的江肆是個什麼來頭,他們一清二楚,自然不敢真的多惹。
大伙兒就這麼僵持著,僵持到蘇勐感到好些了。
「很顯然…我們…李家莊的城主想與你們將軍府的將軍好好聊一場……」
「原來好好聊一場,是用這樣的手段。我們將軍最恨威脅,你們情報這麼靈,竟然不知道這個?」江肆扶著閑月,感覺她身上很涼。
「知道……但也清楚你家將軍必然不會好好與我們聊。這實在是下下策,不得已而為之。」蘇勐總算完全緩過來,站直身體,抹掉臉上的雨水。
「閑月小姐無大礙,這兒離閻尾客棧到底是遠了些。不如去前面的半荷台休憩,那兒有熱水也有乾淨的衣裳。」
「不必,告辭。」
蘇勐看他油鹽不進,忙道:「你是身強力壯,可這閑月小姐細皮嫩肉的,這山裡的雨水冰寒,保不齊是要生病的。」
江肆背起閑月,瞪著他:「不用你此時惺惺作態,如果真的關心閑月小姐,剛剛就不該將她搶出來。」
「實屬無奈之舉,你家將軍性情殘暴,我若留在那兒,想必是死路一條,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再者,我信他必派你來追我,他肯定要搜得更多李家莊的消息,會留在客棧逼問那老鴇。」
江肆不說話。
「其實我們城主一直都在閻尾客棧。」
這句話才讓江肆心裡一驚,也慢慢明白,自己與閑月小姐如今在此,而將軍獨自面對那城主。
自己現在知道的事,將軍未必知道,消息的不對等。
不論自己功夫再好,如今已然被拖在這兒,那城主定會拿自己與閑月小姐當作人質,逼迫將軍許下某些約定。
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李家莊的人果然聰明,從他們出將軍府開始,怕是一步一步被算計其中。到了這會子,江肆都覺得,眼前的蘇勐精明可怕,未必句句可信。
只是如今這麼被動,想必李家莊的人一定是想要將軍達成他們的某種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