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許配
今年入秋似乎特別快,偶有幾陣風起時,竟真生出一些涼意。
皇家馬場動工已兩月有餘,為了趕著秋後的馬射比賽,姜奉雲在此次工程里投放了近三倍的人力。
快馬加鞭的速度,讓馬場秋來之時,便順利竣工。
「聽聞七王爺挺滿意的,賞了公府不少銀兩。」
院中,閑月一邊逗這金絲桿上的鸚鵡,一邊聽管家說話。
石桌上擺放幾碟點心,還有兩壺茶。服侍的婢女們也都換上統一的黃杉襦裙,給有些失了春色的院子增添一抹亮意。
「為什麼要七王爺滿意?」姜西雁問道。
「噢,大小姐有所不知。這馬場的工程是七王爺交代給姜大人的,王爺器重咱們大人,滿意交差自然得賞。」管家解釋道。
閑月逗了一會兒,收手接過婢女遞來的手帕。
「從前七王爺偶爾來過幾次公府,今年開春以後,便很少走動了,所以姐姐未曾見過。」
閑月說著坐到她身邊,喝了兩口茶。盯著西雁看了一會兒,又說:「經思慕哥哥調理了一個多月,果真氣色比從前好多了。」
「他…對我很上心,一一細緻,從不敷衍。」西雁低頭說道。
「是呢,他待公府一直如此。只是兄長愛挑刺,總沒給他好臉色。」
西雁一聽,有些驚訝,「沒給他好臉色?這是為何?」
「大約是因為思慕哥哥考太醫院時失誤落榜,兄長極度看中才能。所以從那以後,不曾對他笑過,總是板著臉。」
西雁聽完,心中有些悵然。她原以為常思慕受邀來府,大抵是人人尊敬,哪知道還有這樣一樁亂遭心的事。
她心裡不免有些為常思慕叫屈,也有些喟嘆自己與常思慕一樣,在這公府里,同樣不叫人待見。
不知不覺,在被照顧的這些時日里,她對常思慕的心境早已變化。
「對了,馬場竣工后,七王爺要在春澈茶樓宴請公府上下呢,老奴差點把這正事給忘了。」管家一拍腦袋才想起來,忙走到跟前賠罪。
春澈茶樓便是衛景修當初搭戲檯子的茶樓,閑月素來不愛出席這樣的場合,便有些躲懶的意思。
「姐姐不介意的話,可自行前去。到時兄長忙著與七王爺喝酒,你自便就是。只是我實在不愛出席這樣的場合,你若是去,我叫我貼身的婢女去照顧你。」
西雁笑了笑,還沒答應去不去,但她心裡卻有一些雀躍。
這是她第一次能出席沒有閑月在的大場合,像是某種擋在頭上的烏雲被撤,心裡居然暢快起來。
設宴那天的確熱鬧,因為公府如今正是人人巴結的枝頭,西雁去了便也沾了這份光,幾杯酒下肚,已然微醺。
姜西雁看著賓客滿座,絲竹管弦之樂彷彿映射著她的心想,全場的關注與議論皆在自己身上。
她興奮著,卻也由衷地寂寞著。
姜奉雲看見她有些失態了,眉頭一皺對身邊的侍衛道:「叫人送大小姐回府。」
「是。」
這場宴行到天色已暗,姜西雁暈暈乎乎地回到府里時,竟看見常思慕站在門口等著。
她的酒意驚醒半分,「你怎麼在這兒?」
「日日都來把脈,今日來得巧,聽說七王爺請你們去春澈茶樓了,我也不好只身前往,便在這兒候著。」常思慕說的很輕,臉上的表情借著月光的浸潤顯得格外清冷溫柔。
「你一直在等我?」西雁聲音有點顫抖,她極力掩飾著,心裡卻暖了很多。
常思慕不可置否,二人站在門口說了幾句話,就聽見府里傳來走路的聲音。
「姐姐可算回來了。」
是閑月,她的長發半盤起來,發間沒有一點珠飾。白皙的臉龐猶如清水芙蓉,比起白日里的嬌憨可愛,如今更顯素麗清雅。
看見常思慕還在這兒,有些驚訝,但也沒說什麼。
「姐姐怕是醉了吧,酒氣這麼重。來人……」閑月正預備喊人扶西雁回房休息,卻被對方打斷。
「我有些頭疼,讓思慕送我回去把脈,順便開些醒酒的湯藥吧。」
閑月愣了愣,尋思了一句,小聲說:「到底男女有別,又是這麼晚了,一個男人到姐姐閨房實在不合適,我讓廚房的人去記他開的藥方就行了。」
西雁看著閑月的臉,眼神黯然失色,竟生出一絲不公的感覺。
她回府這些時日,自然也從婢女們嘴裡知道常思慕跟閑月何等要好,經常到府中二人獨處。
怎地,現在論起男女有別了?
但她終究沒再執著這件事,只是語氣冷了幾分,「嗯,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她撇開閑月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腳步略微不穩地走了。
閑月看著她的背影,還是有些擔心,便對常思慕道:「我第一次見姐姐喝這麼多酒,你明日早些來照顧她吧。」
常思慕臉色淡淡,頷首沒說什麼。
冷清清的幾日過去,不知是秋意還是其他,閑月總覺得府里陰沉沉的。
素日里,她總纏著姜西雁,給她說遍了公府往事。可到底,話是會說盡的。
這空了一兩日,加上那夜姜西雁醉歸,二人竟也許久沒說過話了。
閑月看著眼前的小膳,沒什麼胃口。木色窗欄外的梨花已謝大半,四角的窗頭,只有一隻鳥兒稍顯春色。
她撐著下巴用指尖輕輕碰著茶杯,說來,衛景修也許久沒來了。
只道是日子漫長,竟也總是覺得無聊。
「噔噔噔……」長廊盡頭傳來匆忙的腳步聲,閑月發間的步搖微動,視線立刻轉到尋聲處,隱隱地,她彷彿在期待什麼。
只見,一抹嫩黃的身影出現,是她貼身的婢女。
閑月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低頭喝了一口茶。
「二小姐,二小姐,不好了!」
聽見婢女焦急的聲音,她重新抬頭,便看見對方慘白的臉。
「怎麼了?何事慌張?」
婢女滿頭大汗,嘴邊支吾兩句后,乾脆握拳攤牌道:「今日大早,姜大人給大小姐定了婚事!」
閑月一聽,心裡的緊張放鬆幾分,「我道是什麼,許是兄長有看中的人家許給姐姐。」
「可是……」婢女咬著粉帕,眼淚打轉。
閑月瞧出不對勁,斟酌著問道:「……是姐姐不喜歡那人?」
「哎呦!」婢女跺腳,臉一橫,「姜大人許的,是常思慕常公子!」
霎時,姜閑月心頭宛如一座高山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