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個娃娃很愛笑
一雙修長白皙的素手撫著琴,指尖觸碰著古箏清脆的弦,琴聲悠揚長傳。美人的衣襟邊緣掃到了地面,沙沙作響,只見她溫柔的一笑,揮手揚起了衣袖。
「見笑了,內人也就這些才藝,見不得外人的。」一個凝練的聲音說著話,只見這個男人舉起了杯盞,玲瓏剔透的茶杯,溫而不寒,男人先干為敬。
「尊夫人怕是有身子即將臨盆了吧,還能如此優雅彈奏,了不得了不得!」旁邊的男人恭維的說著。
「膝下已有兩女,正夫人一女,側房一女,只願這是個男娃,可以繼承我程家幾代的基業。」男人看著愛妾尖尖的肚子,滿意地說著。
「兄長日後必成大器,受皇帝垂愛已久,只因劉相阻攔,不然早已實現鴻鵠之志。」男人依舊是滿滿的恭維。
「不敢當不敢當,劉相有其慮,我等遵從其意便罷,若論宏圖之志,鄙人遠不及管兄,一方長官,獨領風騷。」正在說話的便是程旭,在朝為官已十幾載有餘,雖然不是什麼威震朝堂的大官,但也有一定基礎。程府里有丫鬟婆子幾百人,三房娘子,大夫人便是副丞相張相的長女張若蘭,側房是從前大夫人的丫頭鍾楚楚,娶之亦是耗盡了心血,若不是鍾楚楚已有程旭骨肉,加上大夫人怕落個嫉妒的惡名,斷斷是不被大夫人允許的。這個三房,目前是程旭的最愛,青樓出身,賣藝不賣身,被程旭一眼相中買了回來。程旭也知見不得光,不為三綱五常所允許,所以僅是管林子這樣的朋友才帶出來露露相。
「唉,家中一隻母虎,全家不得安寧。」程旭抱怨道。
「程兄,若不是大夫人的娘家支撐,兄長怕不會有今日的成就,飲水思源,兄長應以家族基業為重。」管林子說道。
「只是大夫人遠不是那等閑之輩,平日里日日為難我這為夫的,而她早已容顏盡失,我實在是提不起興趣,若不是我家老夫人時常勸阻,怕是早就揮手休了她。」程旭平日里只敢對大夫人唯唯諾諾,其實心裡早已厭倦,但也只敢在朋友面前小小的發發牢騷。
「不急,待小夫人產下男娃,日後繼承諾大的程家家業,再實現兄長心愿不遲。只是,對大夫人萬萬不可懈怠,張相在朝權勢幾近遮天,劉相也畏懼三分。」管林子勸導著程旭,說道。
「唉,若不是顧及我程家這大大小小的人口,真想帶著小夫人思意遠走高飛,過那世外桃源的生活。」程旭放下了杯盞,又斟滿了一杯茶。外人相見,多是飲酒談論正事,而自己人,卻是飲茶,既不必喝個精醉,也可以稍微的有超脫之意,迷醉在茶香里。
「程兄,聽說二夫人的娘家前幾日來鬧事兒,不知是為何。」管林子不解的問。
「唉,她的娘家弟弟,說是科舉已中,想尋得一官半職,只可惜,聖上下令裁剪人員配置,不予置官,這是聖上的旨意,與我無關,但那家人非要來尋我討個說法。」程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悠悠的琴聲在空氣里飄散,這次是《廣陵散》,細遠悠長,三夫人真的是一手的好琴藝,演繹的淋漓盡致。
「既是聖上的旨意,程兄何懼?拿幾個銀子打發了便是。」管林子寬慰著程旭。
「家中二夫人難免又是一陣哭鬧,家宅不寧,真是罪過。二夫人鍾楚楚之哭,楚楚可憐,我甚是難辦。我家老夫人亦知她的難處,膝下僅有一女,不足以立,未曾為我程家綿延子嗣,添丁添福,落不少埋怨,又素與大夫人不合。老夫人時時告誡我雨露均沾,恐我薄待了她。大夫人又是不滿,家中諸事,真是無力苦訴。」程旭感嘆道。
突然,思意夫人一陣的捂著肚子,口吐著幾個字:「來了來了,快來了。」思意夫人看著程旭,示意他。
管林子也明白了何意,思意夫人快生了,忙給程旭說去請郎中,思意夫人被丫鬟們攙扶著去了自己的卧房,蘭淑房,程旭跟著進了卧房,只聽思意夫人嬌弱的說著:「旭郎,怕是已見紅了。」
程旭寬慰她說道:「管大夫的兄長是最有名的郎中,他的嫂子是名聲遠播的接生婆,夫人莫急,再等等便好,已差人同管大夫一起去請他兄嫂二人。」
「旭郎,生出來會不會要了妾身的命啊?」思意夫人有些害怕的問著。
「不會的,夫人,那麼多婦人都生了,夫人會十分順利的,給程家添一個大胖小子。」程旭其實並不太在意生育的痛苦,他只想思意夫人能儘快的給程家添一個男孩兒。愛的膚淺,大抵就是如此了。
「接生婆可來了?」程旭問著思意夫人的貼身丫鬟杏兒。
「來了來了,聽報信兒的丫頭說,已到前院兒了,就是……」杏兒不敢說話了。
「就是什麼?」程旭嚴厲的問著。
「接生婆子被大夫人留住了,怕是趕不過來,大夫人正在那邊問話。」杏兒低聲回復著。
「這還得了?任何人,都休想干擾我兒的誕生!」程旭不顧一切的沖了出去,走過了前面的小花園,又過了二夫人的喜焉房,才到了前廳,只見大夫人沒好氣的問著接生婆子:「你方才說,有人請你,我怎麼不知?」
婆子回復道:「大夫人,我是管林子大夫的嫂子,聽小弟說三夫人要生了,所以趕來的。」
大夫人把臉一橫,問道:「你說誰?這還有沒有規矩了!後院的事兒,沒有請示我,擅自做主請了接生婆子!狐狸精的狐媚還有完沒完!果然是出身決定的,賤人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遵守禮法!」
「你說誰狐媚呢!」程旭嚴厲的質問著,一邊讓小廝趕緊把接生婆子送進去蘭淑房。
「老爺,我這是在訓導下人,給下人樹立榜樣,以後這後院兒的事兒,大大小小都要過我的眼,這樣老爺也安心朝廷的事兒,家和萬事興。」
「有你在,我就和不了……」程旭呵斥著大夫人,旁邊大夫人的貼身婆子回復著程旭:「老爺,老夫人時常教導,要雨露均沾,可您這半年多都未到大夫人房裡來了,怕是不合禮法。」
「我去哪個房,關你甚事!」程旭對於貼身婆子也是毫不留情。他不再多言,轉身一路小跑,回到了蘭淑房。
……
程旭等了許久,只見杏兒灰頭土臉的跑了出來,弱弱地說著:「老爺,是個女娃……」
程旭感到不可思議,平日里讓各種郎中看著,都說思意夫人的肚子尖尖的,必是一個男娃。接著程旭感到了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非常的疲憊和折磨。這個時候,大夫人正好來了,聽說了是個女娃之後,大夫人冷笑著;「還以為給程家帶來多大的功勞呢,結果就是個女娃,又怎樣呢?」
程旭回過頭,一巴掌打在了大夫人的臉上,把所有的怨氣撒了出來。但是程家老夫人正巧也到了,老夫人被婆子攙扶著,看到了這一幕,大聲呵斥著:「住手!你要作甚!」
程旭看到了白髮蒼蒼的母親,心裡開始有了悔意。他低下了頭,準備向大夫人認錯。但大夫人只顧一個勁兒的哭,聲音越發的響亮。老夫人看透了這一幕,知道是哭給自己的看的,但又顧及顏面,她拉住了大夫人的手和程旭的手,說道:「一家人哪有兩家話,和和美美的才是真。旭兒,快來跟若蘭認個錯兒。」
程旭極不情願的把手搭在了大夫人手上,低聲嘆了一句:「蘭兒,是為夫的錯。」
大夫人服了個軟,說道:「老爺,為妻跟您一樣,只望這思意能給程家添個男丁,平日您幾時過問過我女程芳?」
「芳兒早應在老太太那裡撫養,當日你非要推三阻四,把芳兒養在閣中,怎樣?小小年紀,便是個不分青紅皂白沒有禮數的丫頭,真真不知是名家出身還是敗家出身!」程旭火氣再度點燃,他想到前幾日小程芳為了母親,燒了他最愛的山水畫,一陣怒容。
「罷了罷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老太太看不下去了,說著。這個時候,接生婆抱出了新生兒,小娃娃居然在笑!
「旭兒,你給這娃娃取個名字吧。」老太太吩咐著。
「既然如此樂哉,不如就叫做程含笑吧,笑兒。」其實程旭之前想的是一個男娃的名字,程明理,但眼下只得如此了。
「笑兒好名字,旭哥兒,你快去看看思意怎樣了。」老太太說完,在幾個婆子的攙扶下回了自己的卧房,明花房。
程旭一臉的不情願,他進了蘭淑房,只見思意夫人剛生產完,滿頭是汗,正在婆子的服侍下飲著熱水。
「思意……你……還好吧……」程旭支支吾吾的問著。
「老爺,妾身罪該萬死,怎產下女娃,禍患……」思意夫人委屈地說道。
「日後仍有機會,夫人不必擔憂,仔細傷了身子。」程旭恢復了平靜,做了過來床邊,安慰起了思意夫人。他用手緊緊的握著思意夫人的手,一邊又給思意擦著汗。
那邊,只聽見有笑聲傳來,時隱時現,竟是二夫人鍾楚楚來了。鍾楚楚身著梨花綢緞衣,戴著銀色發簪,金色手環,趕了過來給思意夫人慶祝。
「老爺,思意,貴子安康。」鍾楚楚笑著說道。
「謝謝姐姐,姐姐快落座。」思意欠了欠身子,說道。
「妹妹剛生產完,身子虛弱,我特地帶來了一些燕窩人蔘鹿茸,給妹妹補身子。剛生產完,怕是只得飲流質,日後下奶的那些蹄子鯽魚啥的,妹妹只管吩咐下人到我那裡去取便是了。」鍾楚楚一副好人模樣,程旭十分的感動。
「楚楚,你那娘家弟弟,我已安排了城郊縣衙的當差,不必擔心。」程旭知道楚楚擔心自家兄弟,直白的回復著。
「老爺恩典浩蕩,鍾家自是感激涕零。舍弟一文不名小小書生,打發了便是了。但老爺宅心仁厚,安排為官,大恩大德,楚楚銘記於心。」鍾楚楚甚至是落了淚,跪了下來,可憐巴巴的看著程旭。
程旭哪裡受得了,趕忙扶起了鍾夫人,讓她回去好生歇著。鍾夫人又上前安撫了一把思意夫人,便轉身離開了。隨行的幾個丫頭婆子也離開了,包括著鍾夫人的奶媽陶媽媽。
「夫人,這三夫人產下女娃,不知是福是禍。」回去喜焉房的路上,陶媽媽問道。
「怕是老爺歡喜落空了,日後這賤人有得罪受,讓她也嘗嘗被冷落的滋味!」鍾夫人冷笑著說道。
「哥兒被安排了郊外縣衙,如何有個晉陞?怕是要早做打算,夫人你看大夫人,若不是娘家穩如泰山,地位也不至於如此高貴莫及。哥兒日後若能入朝為官,咱們鍾家便也可以榮華富貴了。」陶媽媽分析的很到位,鍾楚楚又何嘗不知。但她也知道時機未到,如今朝堂里裁官嚴重,別說是安排官位,守住官位尚且困難。
「不急,待時機成熟,再做打算。」鍾楚楚心裡有數,加上思意生了一個女娃,今日的她極為喜悅。「思意這個賤人,真乃天助我也,生下女娃。日後程家家業,還未明晰,鹿死誰手,仍未可知。」
「夫人,大夫人怕也是沒戲,思意夫人若是再產下一子,又該如何?且看老爺如何疼惜了。」陶媽媽擔心的問著。
「那就恭維這個賤人,明著咱和和氣氣,暗著咱私下有個主意,爭奪老爺的寵愛。我與那賤人年紀錯不了多少,若論模樣,雖不及她,也未差幾分。」鍾夫人一想到模樣,心裡暗暗的來氣。當日她有著身子,還要看著老爺程旭帶著思意夫人上門,思意這樣一個美人胚子,旁人看了羨慕,但在鍾夫人眼裡是眼中釘肉中刺。
「老爺當日與我的恩寵不過半載,卻一直疼惜那賤人,不過是有張美皮囊罷了,日後若是再有美人,怕是老爺也無法控制。」鍾夫人一臉的冷笑。
陶媽媽聽到這兒,頓時有了主意,悄悄回了鍾夫人幾句,然後離開了,一條毒計便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