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tange盯著洛森看了很久，見洛森依舊處變不驚、坦然自若，心中不禁暗暗佩服，直到心中確定洛森的話不似有假，她才放下了手中的利刃。

其實tange的擔心與戒備並不是空穴來風，也正是因為洛森有著與同齡人不相符的強悍，所以tange才對他更加警惕：如果眼前的少年真的已經變成了西城那邊的人，那麼未來一定會對他們不利，如果她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養虎為患，讓他對東城的政權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威脅，如果最後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釀成驚天大錯，那她一定無法原諒自己的過失。

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何夫人的所有意圖。

何夫人是何其英明的人！從少年口述的那位神秘的狙擊手對他的態度來看，那名狙擊手似乎對他很重視，並且想要讓他為己所用!也不只是明惜玉，tange心中又何其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已經被卷進關於killerfaker的事情裡面來，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他身手出眾，又是個連對手都認可的好苗子，其實可以發揮更大的價值。

軍事大臣這幾天跟國家最高情報部的高層幹部開了一個秘密會議，說是打算籌建一個秘密任務行動小組，巡邏組在明，他們在暗，兩個組織一起合作從而更好地完成任務，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讓他加入秘密任務行動小組，為東城效力，成為對付西城的一柄利器。以這個少年當前的能力來看，只要再經過一段更專業嚴苛的訓練，相信他一定能在東西兩城的博弈中為東城爭取更多的利益。

不過他們並不著急要拉攏他，在考慮讓他加入秘密行動小組之前他們必須要查清楚他的身份背景，組建秘密任務行動小組的計劃必須具有無瑕的保密性，但凡在過程中出了一點差錯，這個計劃基本就已經泡湯了，就算眼前的少年確實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利器，但如果這柄利器裡子已經腐爛透徹了，那麼它將會反噬自身，反而對自身不利。

而且最令她擔心的一點想必何夫人也想到了——如果他是西城派來的人類內奸，在打探東城消息的過程中成功取得他們的信任並且混入內部，到時候西城政府再玩一出《碟中諜》，後果將不堪設想！

tange放下了利刃，重新坐在洛森對面，她從自己的外套裡層拿出一隻小巧的耳機，打開了耳機的功能欄，稍微擺弄了好一會兒，洛森突然感覺到自己被封閉在一個不一樣的空間里，這個空間外層似乎有一個淺白色的透明罩，將房間的每個牆角角落都隔開了，接著只聽一聲「滴滴」的提示音，洛森驚訝地發現耳機上的提示燈亮起了紅光，又往腳底下一看，那個護士機器人助理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洛森知道tange是巡邏組的組長，所以對她身上所擁有的高端配置也並不感到意外，只是他沒有想到，她身上居然這種能夠將空間隔離分開的高科技產物。

tange拿著耳機，將耳機湊近洛森，神色依舊冷肅地對他說：「我現在已經打開錄音筆了，你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完完整整地記錄下來，等調查結果出來后要是上面的消息跟你現在所說的不一樣……」

tange淡淡笑了笑，笑容雖然溫和，但看在洛森的眼中卻顯得有些可怖，只見眼前的tange指了指脖子，位置對應的正好是剛剛洛森被劃破的地方，說話的聲音陰冷冷的，即使是在天氣晴朗的白天，膽大如洛森也不免泛起一頓雞皮疙瘩：「那麼我就把你的大動脈切斷，然後送去國科院，為那裡的科學家們提供活體樣本，他們會讓各種還沒經過臨床試驗的生化細菌武器一一用在你身上，然後腐爛你的五臟六腑，讓你在一息尚存之中感受著鑽心一樣刻骨的痛苦，然後再送你去生力軍，讓那些孩子們拿你來當訓練的靶子，讓他們不要打死你，而是指引他們攻擊你身上最容易產生痛覺、但又不會致命的地方……」

說到這裡，tange不再繼續說下去了，而是幸災樂禍地瞟了洛森一眼，看著洛森已經開始有所變化的臉色，不禁十分滿意。

洛森強忍住那種極度想要嘔吐的不適感，表情一貫地平靜，但是tange的話語似乎午夜夢回一般，又令他重新回想起那段血腥殘忍的日子：刀光劍影之中，他拿著匕首，努力讓自己的手不再繼續顫抖，然後刺向一個又一個與他年齡一般的孩子，事情發生在四年前，現在他十四歲。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那一天剛好是他的十歲生日，那也是他第一次殺人。在老人家中打傷洛森的那名持槍人沒有看走眼，洛森從小就在搏擊散打上展露出極高的天賦，這個天賦在洛森被收養之後變得愈發顯而易見起來。他的養父表面上是一名銷售智能程序化機器人的生意人，實則是東城第一黃金鏢局的幕後老闆，這所黃金鏢局是整個東城有名的打手雇傭所，名下有著不少能力出眾的擅長打鬥的智能程序化機器人和人類打手。黃金鏢局分號眾多，在各地都有門店，主要業務是為那些需要在東西兩城的邊境、和平區與戰亂區之間來來往往運輸糧食、工業材料、日用品這一類東西的商戶護送物資，以及提供基本的人身安全護衛服務。這有點相當於保鏢的意思，從人到物，包羅萬象，需要護送的貨物越貴重，收費就越貴，人身安全護衛服務價目則通常視情況而論。

在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年代，出遠門帶保鏢無疑成為了人們最日常的習慣，而這個價格相對而言比較良心的保鏢公司自然而然就受到了廣大人民群眾的追捧與喜愛，公元2400年開始，在市場的需求下，成本低、效用高的智能程序化機器人被更大範圍地運用到了保鏢行業中，從而點燃了機器人保鏢接單生意的熱度，機器人保鏢的大熱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干著保鏢副業，拿著雙份工資的雇傭兵們的巨額收入。於是在這個本就因當代人類化機器人產生了一種似是而非的「機器人偏見論」的社會裡，開始出現了以偏概全、甚至有些畸形的觀點，用大白話翻譯過來就是——「程序化機器人的智能性必須要強制性退步，不能再進行任何優化工作，不然只會為人類培養更多意圖取而代之的當代化人類機器人，這些機器人不能涉及保鏢等相關行業中，不然會影響人類生存。」

「千年前的一位名哲學家柏拉圖曾經說過：『人類的本性將永遠傾向貪婪和自私、逃避痛苦、追求快樂而無任何理性。』，我覺得這番話應該這樣改動才更符合實際：

『人類的本性將永遠傾向貪婪和自私，同時也傾向於追求快樂而毫無理性的一面，當人類需要某個他們不以為然的事物時，他們快樂地接受著這些事物為自己帶來的所有好處，並予以無限的讚美，但是只要這些可憐的、毫無主見的機械一樣的小東西對自己所有的利益有任何一點威脅，就會為人們所唾罵。』當人類將利益揣在懷中，然後丟棄理性來重新評判同一樣事物時，人類文明為人類思想堆積的智慧金字塔就會轟然倒塌，這是多麼可悲，又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此話取自某位作家的經典小說片段

作者於公元2400年七月，在東城統轄區親筆所作，署名：白知影

小時候的洛森異常頑皮難管，力氣又非常大，幼年的他沒有玩伴就每天待在鏢局裡面同機器人保鏢們一同玩耍，時不時偷窺機器人們訓練的洛森對他們之間的搏鬥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終日纏著要與他們打架，這些機器人們拗不過洛森，只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下來。

雖說是打架，不過因為洛森是老闆的養子，所以機器人們都格外小心，並沒有對他動真格，只是像過家家一樣忽悠他，但這些機器人們都沒想到，洛森居然將每一次較量都當成實戰，每一次都拼盡全力。就這樣過了大半年，在每日的模仿練習與實戰中，他居然學到了些真本領，在一次與機器人的較量中竟生生將對手的手臂扭抽筋了。從此以後，洛森在打架方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將鏢局所有保鏢都折磨得不可開交，所有人雖然怨聲載道，但礙於洛森的身份，只能將委屈吞進肚子里默默忍受著。

洛森的養父羅利因為生意繁忙，對洛森一直都是放養式教育，所以一直被瞞在鼓裡，直到有一天他親眼看見洛森扭斷一個智能程序化機器人的手臂時，他才逐漸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就將洛森送去嵌彎洲的一個小鎮。在這個名叫「黑水」的小鎮里，他拜了鏢局所有人類保鏢的『魔鬼考核官』——嚴厲為師，嚴厲曾是一名賞金殺手，原名不詳，早在自己三十歲的時候就金盤洗手，化名為『嚴厲』隱居在黑水鎮，可以說洛森能有這樣乾淨利落的敏捷身手，基本全靠嚴厲對他日復一日的嚴苛訓練。

黑水鎮雖然地小偏遠，但卻隱居了各種有本事的能人，這其中小到曾經臭名遠揚、如今退休養老的黑客、神偷、黑道頭頭，大到頂級的賞金獵人、各種違法研製違禁藥物的負責人，以及製造出各種完美犯罪事件的犯罪者。而洛森的父親羅利小時候曾經在親戚家借住了五年，在黑水鎮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這些能人除了洛森的師父，其他人都是年近花甲的老頭子，雖然他們看上去凶神惡煞的，但對小孩子們格外和藹，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們——童年的羅利也不例外，這些小孩子們每每閑著沒事就去找他們玩耍，每次去都會得到各種好吃的零食，久而久之，羅利與這些人慢慢就熟悉起來。

這些人大多數都沒有成家，見羅利從小就聰明乖巧，於是都把羅利當成自己的親生孫子一樣疼愛，直到現在他們也依然保持著頻繁的聯繫。洛森當年來到黑水鎮的時候還以為這些老爺爺們都是戰場上喪命了的軍人們的家屬，直到洛森離開黑水鎮時，才從師父口中了解到這些人的真實身份。

殺人，是他出師前師父布置給他的最後一道考驗，在那之前他只是對格鬥術與散打感興趣，認為這只是一項強身健體的興趣愛好和用以自衛的手段，也不可能將散打跟殺人聯想在一起，當時的他怎麼也想不到，他一向敬愛有加的師父居然會命令他殺人。

一樣殘忍的手段，一樣將手下的獵物當成靶子，然後命令自己盯著眼前早已躺在血泊中的人，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點一點地死去……他難以忍受血腥味帶來的強烈衝擊感，當即捏著鼻子嘔吐起來，當時的他很不理解，質問師父為什麼要殺人時，那位鬢角已經爬上一撮雪白的嚴厲殺手是這麼答覆他的——

「孩子，這個世界是非常殘酷的，人間並沒有你想的那般美好，你說想要成為科學家，師父支持你，你說想學格鬥術以自保，師父支持你，但如果有一天，有人拿起槍來逼得你無路可走，你只能拿起刀來殺人自保時，你會怎麼做？師父知道，如果你可以，你一定會拿起刀來，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他記得師父摸了摸他的頭，聲音如微風拂柳一般溫和，他繼續說:

「孩子，師父浸淫黑白兩道多年，從來沒有看錯過人，你是個天賦異稟的好孩子，今天的測試雖然並沒有取得很完美的成績，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師父現在已經沒什麼可教你的了，記住師父的話，勤加練習，好好學習，總有一日你會成為整個羅伯斯特最出色的科學家，成為師父最大的驕傲……」

tange見洛森獃獃的，還以為他被自己嚇到了，但好在洛森反應快，迅速從往事中回到現實中來，他沉默著拿過tange的耳機，然後簡單地說了幾句話：「因為對格鬥術與散打很感興趣，我從小就被養父送去訓練，從5歲開始感興趣，6歲被送去訓練，一直到現在，現在在黃金第一鏢局內兼職職業打手，半工半讀，你和何夫人如果還有什麼要知道的，你自己去查吧。」

心中似乎塞滿了泡過水的棉花一樣，有些軟趴趴的沉重感，一番話說完，洛森便將耳機放在桌面，然後轉過身來背對著tange，於是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