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法之夜

鬧鈴六點響起，又是一個失眠的晚上，白舒整理好床鋪，然後徑直走到陽台上，對溫暖的被窩沒有絲毫的留戀。

近幾年，全球的人均睡眠時間明顯減少，有學者認為這是人類精神領域逐漸崩潰的先兆，也有科學家認為這是地球的磁場受到擾動，進而影響人類的生物鐘。不管是哪種原因，白舒都沒有慌亂，反而感到高興。作為一名見證了舊世界與新世界的人類，白舒對星辰大海的嚮往已悄然變成對生存的渴求，而醒著才算活著。

失眠只是白舒早起的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為了看日出。

白舒在陽台上佇立良久，終於，日出開始了。只見一線炙熱的日輪像滾燙的岩漿逐漸漫出了地平線，黑夜過後，世界再一次有了方向。天邊一片晨光煦煦，萬道霞光柔和得分不清是紅是白，太陽就像慈祥的父親，正在用溫柔刺破黎明，喚醒整個世界。白舒睜大了眼睛，眺望遠方，貪婪地抓拍著每個瞬間，讓熟悉的畫面牽引自己的思緒，在雜亂的記憶里翻出對舊世界的緬懷。有時翻出一張全家福，裡面有已經死去的父親母親、失散的妹妹；有時翻出一顆子彈，上面刻蝕了勇氣與鮮血；有時翻出一首舊世界的讚歌，歌頌曾經生而為人的驕傲……

很快太陽完全升了起來，日出結束，舊世界也隨之褪去，新世界登場！

原本隱在天空背景里的雲體開始相繼顯現，爭相散射出奇異的虹光，隨著雲層的流動，這層虹光變得若隱若現，像絢爛的極光，又像飄舞的綵綢，釋放出光線里最極致的美麗。只一眨眼的功夫，虹光就像顏料點化在水裡，迅速瀰漫了整片天空，奇絕壯麗，震撼人心。

這種奇觀被稱為浮彩，是電離層內漂浮的無數羽毛狀物體與光線發生的散射現象，其成因和作用原理至今未明，它的出現對人類的物理體系造成了巨大的衝擊。除了浮彩，還有多米諾閃電、南極之眼、海洋之歌，甚至近期還發生了與人類有關的超自然事件。這些異象儘管怪異，卻無一荒誕，他們拼湊在一起，共同描繪出新世界的輪廓。

這一切都始那個被稱為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晚上。

2566年9月17日翰都時間20點23分，自光人形物體降臨地球，親吻大地，20點28分離去，其來歷不明、動機不明、影響不明，史學家將這個晚上命名為「末法之夜」。

白舒抬頭瞄了一眼光怪陸離的天空，有種螞蟻困在玻璃瓶里的感覺，說不出來的壓抑。此時，樓下的廣場剛好有一群大叔大媽在「採光」，他們盤腿端坐，臉朝天，張大嘴巴吞吐著天上的「寶氣」。其中一位大媽的視線恰好和白舒對上，她微笑著朝白舒點了點頭，一臉超凡脫俗、掌握宇宙終極智慧的神情，讓白舒尷尬得兩腮一酸，立刻移開了視線。

眼前的一切都讓白舒感到困惑，難道這就是自己賭上性命也要拯救的世界？

末法之夜后，人類社會陷入了長達10年時間的動蕩，最終爆發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白舒作為一名光榮的軍人奔赴前線，經過2年的浴血奮戰，成功逆轉戰局，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戰後統計，超過一億人在戰火中喪生，更令人痛心的是，戰爭僅僅打破了舊世界的格局，卻無法重構起統一的價值觀，人類文明終究沒能重到之前的正軌上，緊隨而來的是全球化瓦解、科學發展停滯、偽科學泛濫、宗教勢力猖獗、反社會活動頻發，局部地區文明倒退……

想到這裡，白舒雙眼充血，他盯著天上的浮彩，緊咬后槽牙，像一頭戾氣難消的狼。他走進屋裡，從抽屜拿出一包好煙，抽出兩根咬在嘴裡，又翻出打火機點著，把其中一根放在窗台上。他幾乎沒有煙癮，抽煙純屬睹物思人，煙入肺腑，咳嗽了兩聲，心裡的怒氣化了大半，耳邊彷彿聽到昔日戰友的話語。

「硝煙與香煙是男人的浪漫。」

「死神敬畏抽煙的男人，他也是個煙鬼。」

「抽煙有害健康，看淡生死第一課。」

……

窗前一縷青煙緩緩飄向天空，白舒雙眼仍舊充血，他再次盯著天上的浮彩，心裡不禁產生疑問，虹光的那頭會是天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