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踢踏——

皮鞋的聲音經過這條狹窄過道的折射，顯得格外響亮。

咔噠——

門鎖被打開。

吳迪抬起頭，看見一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人走進來。

「你好，吳警官，幸會。」他伸出手，與吳迪握了握：「將你留在這裡，實在是萬不得已的辦法，還請見諒。」

「習慣了。」吳迪點點頭。

「哦？」

「我是說，你說的話，我也經常說，對那些嫌疑人。」

戴著眼鏡的男人笑了笑，坐到吳迪對面，打開隨身攜帶的一個文件夾，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然，算是這裡的半個負責人吧。來之前我已經看了你的資料，五年前考入警察編製，一直在基層工作，領導對你的表現讚揚有嘉……」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吳迪正了正身子：「我知道我之所以在這裡坐了快六個小時，和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件……怎麼說，怪事，有關係，我也知道你的級別很高，至少肯定比你所說的半個負責人高，這裡的設施設備也都是絕對的高級，所以，直接一點，可以嗎？」

陳然推了推眼鏡：「好吧。但是按照規定，」他指了指房間里的攝像頭：「我們必須確認一下發生於H市，凌晨一點三十五分的事情。」

吳迪點了點頭。

「凌晨一點十三分，你接到了指揮中心的下派單，H市廣發路111號某家倉庫發現一名入室盜竊人員。你於一點十四分出發前往現場，並且花了十分鐘左右抵達現場。」陳然繼續說：「報警人是倉庫的看守人，你和他確認之後，於凌晨一點二十五分進入倉庫，發現現場並沒有任何人為破壞的痕迹。」

「接下去的三分鐘內，你在倉庫內搜尋，凌晨一點二十八分，你在倉庫內開了一槍。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吳迪聳了聳肩：「按照最新規定，警員遭遇威脅生命的襲擊可以開槍。」

「對，沒錯。只是，你遇到了什麼威脅？」

吳迪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腦袋裡自凌晨到現在，一直在重複閃現有關的回憶，但切切實實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個……真的是真實存在的嗎？別在他胸口的記錄儀可以提供確切的資料，可它已經被強制性收走了。

那是凌晨一點二十五分。他對過時間。

報警人是整間倉庫的看守人。吳迪趕到現場之後，他便激動地描述：「按照公司規定，俺要在十二點半巡邏一次，本以為沒什麼事，可發現這扇門打開著。俺發誓，下班的時候俺已經鎖了的！這裡可都是老值錢的東西了，要是有人偷東西，那俺可賠不起！俺就拿著這根鋼管，大著膽子往裡面走。咦！你知道俺看見什麼了嗎？！俺看見一個人蹲在角落裡！俺……俺想嚇唬嚇唬他，就喊了一聲，沒想到他理不理俺！俺一想，這……俺年紀也大了，最近電視上不是老放那些新聞嘛，你想啊，他連被發現了都不怕，萬一真的碰上一個不要命的，把俺這條老命搭上去就太不值當了！所以……俺就報了警。」

吳迪自從在基層派出所值班以來，也碰到過許多類似的情況，其中不乏老頭所說的玩命之徒。他先是將情況報備給指揮中心，請求了支援和武器使用的許可，便進入到倉庫之中。

倉庫里堆滿了一個個巨大的保溫箱體，內部的溫度逼近了零度，還瀰漫著一股特殊的香味。

沒有一個傻瓜蛋會來將入室盜竊的目標放在這裡，

吳迪不禁心生懷疑，除非他開一輛運輸車來。

他一直順著箱子的堆放走勢往裡走，聽見了一陣清晰的咔嚓咔嚓聲，就像是有某種啃咬的響動。吳迪不禁覺得自己頭皮發麻，似乎在聲音響起的地方聚集著一堆老鼠……

倉庫里留有幾盞照明的燈，在光線照射下，吳迪看見一個蹲伏在地上的背影。

——聲音就是從他那邊發出來的。

最怪異的是，他面前的那個箱子正面居然出現了一個外力破壞的不規則缺口，原本堆放在裡面的水果散了一地……

「別動！」

吳迪舉起手槍，對準他。

咔嚓——

咔嚓——

他幾乎不帶喘息地將手邊的水果一遍又一遍地塞進嘴裡，完全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舉起手！」

在吳迪的注視下，對方終於停下了狼吞虎咽的動作。他緩緩站了起來，足足比吳迪高了出半截身子。

「舉起手！慢慢轉過身！」

他轉過身來。

……吳迪捏了捏太陽穴，每一次回憶的畫面到這時候就會突然斷裂，好像是他內心深處最原始的畏懼，變成一面盾牌，生硬地從中切斷了回憶。

陳然說道：「不要著急。」

吳迪深吸了幾口氣：「你們為什麼不直接看我的記錄儀？那東西更清楚。」

「我們看了，但我更願意相信你。」

「那東西……」吳迪捏緊了拳頭：「站起來有快兩米高……它有一張長滿毛的臉，黑色的毛，身上只披著一件外套，它的雙手雙腳都很長，腳上應該沒有穿鞋。」

「很好，即便是在你極力克服內心否認的情況下，你的觀察也很仔細。」陳然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夾：「然後它撲向了你，你開了一槍，對嗎？」

吳迪點點頭。

在開槍之後他只感覺到了一種強大的壓力，然後他便暈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他就在這裡了，除了脖子上時不時傳來痒痒的感覺，其他倒沒有異常。

「醫生已經檢查過你的身體了，沒有特殊的地方。哦對了，你脖子上的感覺，過段時間就會消失了，不必在意。」陳然站起來：「過一會你的離開手續就會批下來，不過在那之前，會要求你簽一份保密協議，離開之後，你必須對那件事情以及這裡的一切保持沉默。我想你應該知道規矩。」

「等一下，」吳迪喊住他：「我只想確認，那東西是不是人？」

陳然停住腳步，站定在門口：「這個世界總是處處充滿驚喜，不是嗎？」他打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