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眠之夜(一)
風雪夾雜著細小的冰棱撲面襲來,他已經累的抬不起頭,手指和腳趾沒有了感覺,在極度低溫下呈現紅紫色,距離壞死已經不遠了,但他還是堅持向著冰雪的深處跋涉,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執著,只是隱約腦海里回蕩著一個聲音。
「不要拋下我,帶我離開這裡,我害怕...我害怕...」一個小女孩啜泣的聲音。
她是誰?夏澤昊腦子裡想著,而且他為什麼會在這樣的一個冰原里,他抬頭看向前方,只有眼中只有雪白,看不到天空和地平線,整個世界像是一面油畫布,被熊孩子胡亂地調了藍色白色灰色的顏料在不斷地刷著。
「我害怕...」耳邊的聲音不絕地迴響著。
他一次又一次地從埋沒到膝蓋的冰雪裡抽出腳,又一次又一次地將腳踏入冰雪中,耳邊的聲音沒有停過,像是掛在騾子頭前的胡蘿蔔,任憑他再怎麼前進,聲音始終在那個地方,不遠不近。
他伸手想搓搓蒙在面巾下的鼻子,看看鼻子還在不在,一抬手發現他的身體不可思議地小了一圈,看樣子只有幾歲。
見鬼,這是什麼情況,他明明昨天還好端端地坐在電腦桌前喝著可樂打著DOTA2,怎麼突然就到了這個鳥不生蛋地地方,而且身體還變成了一個小孩子模樣。
「我害怕...帶我離開這裡」
夏澤昊心裡突然氣沒打一處來,我去哪救你啊,他心想,這麼大一片雪,我自己人都快沒了怎麼救你,再說了你誰啊,我們很熟嗎?你說救你我就要來救你啊?
他的心裡還是抽動了一下,不知道是覺得小女孩顫抖著的啜泣太可憐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他還沒下達動身的命令,他的身體卻自顧自地行動起來,向著無邊的白色。
「我馬上就來了...我馬上就來了」
...
身體各處冰冷地刺痛不斷地傳來,他的生命隨著時間不斷地流逝,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似乎能聽到血液凝結的聲音。
他趴在地上,雪花立刻將他埋地嚴嚴實實,他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死亡像一條蟒蛇纏繞上來,他全身冰涼。
在他閉上眼的最後一刻,耳邊還在窸窣傳來「不要拋下我...帶我離開這裡...」而他也默默回應著「我馬上就來了...馬上」
夏澤昊猛地從夢中驚醒,大口喘著粗氣,夢裡的場景還令他心有餘悸。
誰沒事會跑到那種地方去啊,就算是政治犯經濟犯送去西伯利亞挖土豆起碼也得給一身保暖點的衣服吧,哪有什麼暴風雪天還把人扔下來,還有個小女孩一直在你耳邊蚊子叫催著要你去帶她走的,這種情況下還不如直接地里突然冒出來兩個黑白無常,笑眯眯地說著,你大限已至,閻王叫我來取你性命,說完手裡的哭喪棒一揮,他直接就沒魂了來得實在。
他突然沒由來地想起來,一本叫什麼弗什麼什麼德的人寫的書《夢的解析》,裡面說著夢是一個人與自己內心的真實對話,是自己向自己學習的過程,是另外一次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人生。
不會自己上輩子真的是個什麼經濟犯或者政治犯被派去西伯利亞挖土豆了吧,他想到這打了一個寒顫。
掛在牆上的仿古電子掛鐘,時針正指著數字1和2中間。
周圍都靜悄悄的,窗戶沒有關上,已經快秋天,來自北方凍原的冷風輕輕拂開窗帘,月光照在地板上像是凝結了一層寒霜。
他沒有什麼睡意,
穿上拖鞋來到窗帘后的陽台。陽台邊是隔壁的空調外機,沒有運作,一盆弔蘭靜靜睡著,月光下葉子泛著青藍的熒光,外面是廣闊的臨海市夜景。
臨海市,顧名思義,這大概能算作是南方城市的二線城市靠著黃海海邊。或許是因為在海邊的緣故,連冷冷的秋風都有著潮濕的海的咸苦味道。他家所在的小鎮在臨海市邊緣,說的好聽些是郊區,背靠著一座不知名的山丘,每當春天來臨山上總是會開些野梨花作點綴,也真應了海子的那句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站在在他家的陽台上放眼去,能覽下大半個臨海市,遠遠地還能看見黃海潮起潮落。
不過他倒是沒有什麼閑心去關注春天來什麼樣的花會開,什麼樣的草會綠,他都是從語文老師點評李荀的作文上知道的,比如什麼漂泊的風帶來了春的樂章,什麼生機的春再次來到,含苞的花即將成為世界的君主。
老師在點評之餘還不忘稱讚幾句李荀的遣詞造句,筆下的春景引人入勝,剛才的作文中應該是引用了部分雪萊的詩,懂得活學活用,我也很喜歡雪萊的詩,比如雪萊的《詠一朵枯萎的紫羅蘭》這一朵花失去了香味,它象你的吻...
在一番大肆稱讚完雪萊的詩后再話鋒一轉目光直逼最後一排的夏澤昊,「夏澤昊,你看看你的作文,寫的乾巴巴的,讀起來都怕卡了喉嚨。」
這時候全班的目光就都會集中在夏澤昊和李荀身上,剛開始夏澤昊還有點羞恥心臉經常憋得通紅,次數一多,夏澤昊倒也不在意那些略有嘲諷的眼光,死豬不怕開水燙,這麼多次開水燙活豬也燙成死豬了,他就這樣了,眼睛一閉別人的什麼目光都看不見,語文老師見夏澤昊油鹽不進也拿他沒辦法。
而向李荀投去的目光多種多樣,有艷羨有欽佩,當然還有不甘和嫉妒。其中投去不甘和嫉妒眼神的就有宋姈。
宋姈家裡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她爸是在一家大學里有個教授的職位,搞著一些材料的研究,媽開了一家服裝公司,業務已經擴展到了全國有幾百集連鎖,家庭條件不是一般人能夠比的,小學初中都上的私立學校,一年學費都要二十多萬,宋姈說起這些的時候帶著無比的優越感。
開學報到那天,校門口堆滿了學生和來送行的家長,宋姈坐著他爸最新款的寶馬X7來到校門口,下了車,左手甩了一下梳理地無比整齊的「一刀切」,帶子無比的自信,粉色的小裙子一甩一甩地向校門走去,黑色的小靴子在地上踩地登登作響。
正當她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就是校園絕對的焦點的時候,李荀來了。
一輛黑色的SUV,車身流露著豪華倜儻的風範,夏澤昊也正好和他的好朋友歐冶到了校門,他擠不過那些湊熱鬧的學生,只看到車頭前一對銀白色的翅膀,中間印著黑色英文。夏澤昊雖然不知道這車叫什麼名字,但用腳指頭想他也能明白,-這車絕對不便宜!
車門開了,黑色,尖頭,淺口皮鞋,白色蕾絲邊船襪貼著她白皙的皮膚,細細的腳踝,冰棉連衣裙下小腿的曲線若隱若現,不過白色的內襯很快擋住了人們的視線,內襯底部綉著點綴的金色莨苕花紋。
放在別人身上,白色搭配金色的花紋只會讓人覺得老土,像個鄉下來的大媽,但是在李荀身上一切都變了,夏澤昊想不出形容的辭彙,她沖著他在的校門方向微微一笑,他頓時覺得她耳墜上的水鑽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超過了太陽,他在一陣天旋地轉之間幸好歐冶及時扶住了他,金色與白色,他能想到的只有天使,對!她就像,不對,就是天使!
人們喜愛聖潔天使的程度還是超過了紅粉女郎,至少夏澤昊心裡是這麼認為的。
背後的騷動讓宋姈也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回頭率被另一個人拉下去。
歐冶在旁邊小聲嘀咕著,視線沒有離開過那輛車「阿斯頓馬丁,這車我在F1方程式賽車裡看到過,要幾百萬吧,。」
「相比起車,我覺得人更好看。」夏澤昊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好巧不巧,這句話正好被從旁邊路過的宋姈聽到了。
宋姈從小就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哪怕是星星月亮他爸媽也摘下來給她,只要她想要,但是她卻在李荀這裡踢到了鋼板,而且還是開學第一天,而夏澤昊這句話更是戳到她的痛處。
她惡狠狠地瞪了夏澤昊一眼,轉頭氣沖沖地進了校門,厚底靴子在學校的水泥地上登登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