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塞
兩天後,張家口外清水河畔,河水微凍,草木枯黃。翟岩、燕七、和弓辰攜逢勤騎馬緩步而行。眼見遠處的邊關已經模糊,翟岩轉身對弓辰說:「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弓兄還是請回吧,此出關外,生死難卜,不知何時再有相會之期。」他又用手撫了撫逢勤的頭,接著說:「這個孩子也就託付給你了。」
弓辰勒住馬,「翟小哥,我不知道事情怎麼走到這一步,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這個孩子。」歇了口氣,他接著說:「都在這片草原,相見的機會還是有的,ri後有用的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然後他取下身上的那個包袱,遞給翟岩說道:「這裡面是我的一點小心意!」翟岩自嘲的笑了笑,「什麼時候我也該要你的銀子了!」
弓辰一臉正sè,說道:「我欠翟小哥豈是這點銀子可以還清的,給我一次機會把。」
「也罷,以後我便是窮人了,弓兄記住,翟岩已經死了,自此ri起我便是馬賊狄辟之。」翟岩接過包袱,轉身遙指著張家口方向,說:「我要看盡我畢生之力能不能毀掉這個骯髒的集市。」說罷催馬轉身往遼闊的草原賓士而去。
燕七也對弓辰揮手至別,「你回去吧,仇彬在二十裡外等著我們,後會有期!」催馬追翟岩而去。
二十裡外的壩上草原,二十幾個身穿韃靼衣服的男子正靠在一個土坡下焦急的等待著,一個瘦高個的漢子顯然有點忍耐不住了,朝一個粗壯的漢子問:「大哥,這等的是誰啊?」
那粗壯男子眯了一下眼,咂吧咂巴嘴,說:「那便是你大哥的恩人!」
那漢子一看今天大哥心情比較高興,膽子便大了起來,「大哥還有恩人!」
粗壯男子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你小子給老子聽著,你大哥殺了官還能活著出關折騰這麼大,靠得便是來這人!」
正說著,山坡看風的兩個漢子跑下來,喊道:「大哥,來了,兩個人!」
粗壯漢子催馬跑上坡頂,遠處兩個身影像小螞蟻般出現在地平線上,由遠而近。他按捺不住,叫了聲:「都隨我過去!」催馬迎面跑過去。
看見奔過來的大黑馬和黃驃馬,仇彬心裡覺得無比的快活,還有什麼比和兄弟一起闖草原更痛快的事呢,雖然這草原並不好闖。
這草原真開闊,躍馬進草原,看見一望無際的荒草遠遠和天邊的白雲相連,翟岩和燕七都感到無比的暢快,所有的不快都被拋到腦後,燕七看奔過來的二十幾匹快馬,用馬鞭一指,笑著對翟岩說:「看,那傻小子來了!」
走到近前,翟岩、燕七和仇彬等一眾人等分別下馬,仇彬分別和翟岩、燕七擁抱,說:「走吧,想死你們了,好久不見兄弟了!」
翟岩、燕七和仇彬在前騎馬緩行著,二十幾個騎士自覺落後十幾丈緊跟。「小哥兒,你是犯啥事了?」仇彬問。燕七白了他一眼,罵道:「怎麼這麼事多,看你ri子過得太好,過來陪你不行啊!」仇彬摸了摸腦袋道:「我哪裡是ri子過的好啊,飯都快沒得吃了!」
翟岩不願提及往事,敷衍說:「犯了大事,隱姓埋名了!過來投奔你來了!以後別叫我翟岩了,叫我狄辟之吧!」
仇彬哈哈一笑,「好啊,有小哥兒過來領著大家干,再加上那個神箭手,這一片咱是說了算了,咱得走快點。」
翟岩聳了聳肩,說:「可別這麼說,我和燕七是過來投奔你的。」他對仇彬有恩,但馬賊頭子豈是那麼好當的。
仇彬顯然不那麼想,他拍了一下馬屁股,說:「這麼說就見外了,咱都是過命的交情,我沒讀過書,腦瓜沒你好使,要不是你過來,估計燕兄也不會摻和這一趟渾水,我都託人給他傳過幾次話了,只要他過來,咱這兩百多人都聽他的,結果他鳥都不鳥我!」
燕七在一旁笑罵道:「和你有什麼好混的,喝冷風啊!」
仇彬一聽不樂意了,駁道:「就你那保鏢干一年還不如我干一票的。」
一路奔走歇息,原本遠處要不可見的群山慢慢變得清晰,腳下也開始有些高低起伏。近三個時辰后,仇彬遙指了不遠處一座山峰示意翟岩和燕七道:「老營就在那裡!」
「那是什麼山?」翟岩問。
燕七隨口答:「野狐嶺。」
仇彬滿臉驚訝,「你怎麼知道?」
燕七一臉不屑,「我在塞外當馬賊的時候,你還在家放羊。」
仇彬更是驚詫,問道:「你還當過馬賊!」看來這集鎮里有秘密的人還不少,翟岩哈哈一笑,轉臉對燕七說:「講講你的故事吧!我也想聽聽。」
「我那些事,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提過,不是存心瞞大家,是因為實在沒啥光彩的地方。當年我在榆林,也是邊軍,都當上游擊了,因為有些事殺了上司,逃到了關外當了馬賊,在殺胡口外幹了兩三年,又來到東口混了一年不到,後來不想幹了,在東口也就和你們相識了。後面你都知道了,三年前在宣鎮喝酒的時候被以前搶的一個貨商給認出來了,當時被抓住要問斬。」他指了指翟岩,說:「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錢,反正被弄出來,之後就一直干保鏢!」
仇彬枉然大悟,「怪不得我怎麼找你入伙,你都不來,原來你是馬賊祖宗!」
燕七忽然面sè有些沉重,說:「不是因為我是賊祖宗,是因為我知道馬賊不是那麼好當的。蒙古人沒那麼好搶,馬賊之間還有火併。當年我入過兩個伙,西口那邊比較亂,有一次搶了蒙古千戶的夫人,被蒙古騎兵追了三天三夜,三百多人都被打散了,估計也沒幾個能活下來。在東口這邊我加入一夥沒兩個月多,一夥叫「滿天星」的馬賊夜裡包圍了寨子,我乘夜sè帶了些細軟跑了。」
仇彬「嗯」了一聲,「滿天星我知道,有七八百人,東口這邊他是最大的杆子了。」
翟岩問:「你有多少人!」
仇彬有些不好意思,回答:「去年最多的時候有兩百多,不過今年生意不好做,商隊太少,只能去搶韃子,只剩一百多了。」
翟岩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麼。
進入山區,七繞八繞便尋到了一個小峽谷,林子里響了幾聲唿哨,仇彬把手放在嘴邊回了長短不一的幾聲唿哨。峽谷山坡上出了幾個身影,有人叫到:「是大哥回來了嗎?」
仇彬回應了一聲,領著一行人進了峽谷。翟岩很好奇的打量著這片山區,仇彬回對他說:「塞外苦寒,小哥還得有準備。再等一段時間就要下雪了,那個時候才叫冷,要連著好幾個月都沒法幹活。」
燕七問:「過冬的貨夠嗎?」
「應該差不多,不行就得去狩獵了。」
峽谷很大,裡面有大大小小的山洞,還搭建一些窩棚,仇彬領兩個人進了一個大山洞,裡面打掃的很乾凈,有一張的蒙古床。床邊是一個石頭壘起來的火坑,牆上掛著一柄長彎刀。洞里有四個身穿皮襖的漢子。兩個衣衫襤褸表情麻木的女子正在收拾著一個厚草地鋪。仇彬向外一擺手,「都出去,準備晚宴,把上次搞的馬nai酒給拿出來,給當家的接風!」
一個當頭的漢子聽到此言眼睛放光,「晚上有酒喝?」馬上又反應過來,眼睛向翟岩和燕七身上瞄了幾瞄,腳下卻不敢怠慢,招呼另外幾個人壓著兩個女人走出了山洞。翟岩的眼睛一直看著那兩個女人,走在後面的那個女人經過翟岩身邊的時候抬眼看了他一眼,表情麻木,翟岩只覺得那空洞的眼神讓他心中一顫。
等一行人都出了山洞,燕七小聲對翟岩說:「搶來的!」仇彬補充道:「男人都殺光了,只留下些老人和郎中,還有便是女人。」然後他尷尬的笑了聲,接著說:「女人還有些別的用處。」
翟岩默然。這便是馬賊的世界!是他選擇進入的世界。
「出去走走吧,看看兄弟們!」翟岩對峽谷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仇彬答應了一聲,領著二人向洞外走去。兩個最大的山洞裡安了一些馬欄,飼養了很多馬,一個蒙古老頭在兩個漢子的監視下給那些馬喂這食,小山洞裡都住了人,有些山洞明顯是挖的,還搭了一些草棚。翟岩看見了一個蒙古人抱著刀在高處冷冷的看著他們。「他是一個土默特部的逃犯,有一次我們打劫的時候救了他!」仇彬解釋。「我們這裡一半數是遼東人,從建州那邊逃過來的,剩下山西河北的,都是些逃過來沒飯吃的,我當年出塞時帶過來的三十多人,現在也就剩下十幾個了。」
這便是草原馬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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