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假借貴人心 突遇程咬金 （四）

醫院，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可能除了在這裡工作的人以外，沒有人真心愿意主動來這裡，或與這裡產生任何的聯繫，然而此事並不由已，無論你是誰，富有或貧窮，美麗或醜陋，吃五穀雜糧，食人間煙火后，身體上或精神上那不請自來的病痛，避無可避的生老病死，都會叫你不得不前來此地報道，於是，每一座城市，每一家醫院，每天都上演著這樣的景象，天未開亮，醫院挂號處便已排出了長長的隊伍，門診醫生辦公室大門才開，烏泱泱的人們便會將門口堵個水泄不通，甚至是涌到醫生的辦公桌前。許多醫生早已習慣了眼前的景象，有的懶得制止，任由幾個不相干的病人同時在辦公室里會診，有的會大聲呵斥，將無關人等一次次請離辦公室，以還自己和病人一片大致可行的清靜。而今韓天朝正在做的，便是這項「清理」工作，他目前還在實習期，每天只是幫著當班醫生做些謄抄病歷，趕人或是叫人的打雜活計，紛擾雜亂的就診環境，奇特難纏的各路病人，剛開始，韓天朝還覺得新奇有趣，興緻滿滿，可一段時間下來，心中便被厭惡與倦怠感所佔據，每每一想到，這僅僅是開始，自己很可能有許多年都要在這樣的場境中，度過自己的職業初期，然後憑藉著積累資歷，產出科研成果，發表學術論文等的規定流程，一步步去獲取向上晉陞的機會，韓天朝就覺得有些意興闌珊，這與韓天朝心中那能夠影響他人，影響周遭，影響世界的理想，相差甚遠。「小韓，你是那個學校畢業的？來我們醫院多長時間了？」正在埋頭抄寫病人病歷的的韓天朝忽然聽到身旁有人問他，此時已快至中午，早上排號的病人也差不多看完了，難得進入到一個相對清靜的時間段，問他話的，正是今天當班做診的本院內科的科室副主任尹主任，聽了韓天朝的回答，尹主任伸了伸腰，將頭使勁向後仰了仰，又左右扭動了幾下，從一上班便坐到現在，來看病的病人一刻沒有停止過，嘴巴干到一說話，嘴角就泛白沫，可卻不敢多喝水，怕喝多了總去衛生間，耽誤了看病，難說又要引起病人的不滿，引來投訴。「嗯，是所好學校！」尹主任稱讚了一句，「我沒記錯的話，好像和泌尿科的羅主任還是校友呢！」韓天朝依舊在低頭抄寫著今早積壓下的一大堆病歷情況，這會兒如果不抓緊多抄些，下午又會要增加許多，搞不好，又得加班，「哦，這些事我到是不太清楚！」韓天朝邊抄邊回應著，尹主任饒有興趣的看了眼韓天朝，不知其中意味是何的揶揄道：「那你是想一直在這裡當小抄寫員嘍！」，聽到這話，韓天朝不由抬起頭來，有些困惑的看著眼前這個年約四十歲上下，頭髮卻已開始稀疏脫落的尹主任，韓天朝沒太聽明白，自己不知道羅主任是校友與自己在這裡實習做的這些雜事，有什麼關聯。「我剛進到這家醫院時，也跟你現在的年紀差不多，跟你說這些，只是不想讓你多走彎路，吃我原先因為不懂這裡的規矩所吃的虧，你這麼好的條件，別把大好的青春浪費在錯誤的路徑上！」尹主任語重心長的說道，韓天朝此時也早已停止了手中的抄寫，有些驚愕的看著他，「有人的地方就有關係，更何況是醫院這種每天與不同人打交道的地方。」對於這個開篇，韓天朝到並不覺新奇，便靜心等著對方下面的話，「所以呀，醫院便是個「是非地」，你若不主動去了解、參與這些「是非」，就會被這裡的人原先締結起來的「關係」排擠在外，逐漸成為一個邊緣人，直至徹底將你隔離在外面！那對你來說，無論是你的職業前景或是人生目標都會變得暗淡無光和飄渺無跡！」韓天朝開始明白對方所指了，但卻又難以領會話中的要領，他忍住沒發問，仍是靜聽著，「對於你們這些新晉的青年才俊，你們自己可能沒有察覺，但其實醫院中各方勢力都在明處或暗處的觀察著，之所以沒有輕舉妄動，強行拉人入伙，除了忌憚你們中有些人身後複雜的人脈關係，怕引禍上身外，同時也是不願壞了各方努力維繫著的這表面穩定的局勢！」尹主任停了停，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沉默，並未消減他說話的興緻，似乎反倒覺得這個年輕人頗有些城府，自己沒有看走眼，他繼續說道，「等待或是疏離，只會讓機會離你越來越遠，我看得出，你不是一個願意在這些事上浪費精力的人！」說著，尹主任朝桌上那堆病歷資料呶了呶嘴，「我是通過醫院的公開招聘進來的，在這家醫院裡，沒有任何可以攀附的關係或人脈呀！」韓天朝有些泄氣的說道，「呵呵，有時，某種關係是靠人主動創造出來的！」尹主任撇嘴一笑，說道，「比如，我剛才說的，與你有校友關係的羅主任，不瞞你說，我與羅主任私下就聊起過你，他對你這個小師弟還是很關心的！」，「哦！」韓天朝豁然明朗，就在自己每天深陷於這些繁雜事物，不勝其擾時，原來早就有人在關注自己了，韓天朝心中切喜，他並不太在乎對方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此刻，他只感到自身價值被認可的喜悅，那種被人另眼相待的感覺讓他信心大增，即便是眼前那堆，之前看來令人厭煩作嘔的病歷資料，此時在眼中，也變得生動有趣起來。「謝謝尹主任您的賞識，也謝謝您的舉薦，這份情義，小韓我一定會記在心上的！」韓天朝現學熱賣，將這層送上門來的「關係」緊緊攥在了手中，尹主任含笑沒有說話，眼中的神色表明，他很滿意這個結果。

忽然，某個念頭有如一道細密的電流，悄無聲息的擊打在了韓天朝的腦海中，「尹主任，他也姓尹！」韓天朝努力著，去抓取記憶中的某些碎片，「他姓尹，他也姓尹......」有如伸手抓住從空中飄飄下落的雪花，在掌中觸感冰冷，低頭查看時，卻又消失不見，「我好像認識了許多姓尹的人，他們對我都很重要，而且他們都是為我好，他們都值得我信任......」，韓天朝嘴中低聲反覆重複著這幾句話，意識變得漸漸模糊，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浮現在他的臉上，看上去有些怪異。「韓天朝，韓天朝，韓天朝！」一個半大的男孩，一個模樣文靜的男子，與穩重和善的尹主任同時出現在了韓天朝的眼前，並齊齊輕聲呼喚他，韓天朝此時只覺的非常的睏倦，眼皮上如掛了重物，稍一放鬆似乎便要沉沉睡去，聽到呼喚，他努力睜開眼睛去看，當看到眼前三人時，韓天朝臉上顯出了舒適放鬆的笑容，「你......你，終於又見面，謝......謝！」話聲還未落，韓天朝的眼皮又直往下沉，就在要合上的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那三人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成了一個人。尹世仁面露譏色的看著正欲昏睡過去的韓天朝，現在，時機已成熟，他準備將韓天朝引入第二層的夢境世界，在那裡，他應該就能獲得韓天朝潛藏著的秘密和自己想要的答案。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青年醫生裝扮模樣的人，手還扶在門把上，他火急火燎的沖著屋裡喊道，「快，醫生，急診室那邊有人找！」，他似乎一開始並不清楚屋裡的情況，當看到房中的尹世仁和韓天朝兩人時，先是一愣，但眼光只是掃過韓天朝後，便直直盯看在了尹世仁的身上。尹世仁心下一驚，「這人怎麼能看見我？」，這個夢境世界是尹世仁單獨為韓天朝構建起來的，雖然其間的內容是由韓天朝自己的記憶碎片組合構成的，但整個敘述與流程卻是全然掌控在尹世仁的手中，他在其中每一次的出現，都是為了參與和影響韓天朝成長過程中的重要選擇，他需要通過點滴的滲透與干擾，讓韓天朝在不知不覺中自發的對尹世仁產生信任感與依賴感，並接受他進一步的引導，直至內心向尹世仁完全開放，甚至接受尹世仁對其施加的各種暗示，他也都會深信不疑。因而，在這個由尹世仁全然掌控的夢境世界中，除非他為戲碼演得更真實，而有意為之，那除了韓天朝本人外，其餘的「演員」並不能真正看到自己。「你是誰？」尹世仁臉色變得極其陰沉，這突發的狀況讓他感到驚愕與警惕，但自持這裡仍是由自己一手搭建的夢世界，對方再有如何神通，也無法造成實質性傷害，因而，仍能保持著鎮定。那青年醫生模樣的人見他問話，也沒作答，而是順勢將身體從門外擠進了辦公室中，還隨手將房門給關上了，他側頭看了眼似乎已然昏睡過去的韓天朝，轉過頭來，沖著尹世仁淡淡一笑，「不錯呀，沒想到還能在這裡遇到其它的「夢行者」！」青年臉上的笑容很誠懇，那模樣到像是他真得感到十分得幸運，「你要拿他怎麼辦？這人可是我先得來的！」青年向韓天朝方向抬了抬下巴，「難道你一直都在這個夢境世界中？你在監視我？」尹世仁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話，而是拋出了自己的問題，青年有些輕蔑的挑了挑嘴角，「監視你？我可沒有這閑功夫，要不你觸發了韓天朝通向二層夢境的警報，我才懶得過來查看的！」青年看著韓天朝，「這位韓院長也真是不長勁，一個三階精神類異能強者，居然被你這樣一個初通皮毛的『夢行者』弄得團團轉，模樣搞得這般的狼狽！」說完，他抬起頭，眼中滿是挑剔得看向四周的景物，「太粗糙了，太粗糙了！」說著，伸出手指輕輕朝他身旁的空中，彈了彈，「嗡」的一聲悶響，尹世仁只覺這個自己精心打造構建起的夢境世界，如突遇一道響雷直擊或是地面遭到強震來襲，整個空間開始劇烈的抖動、搖晃，辦公室里的桌椅來回擺動，頭頂的掛燈左右旋轉，四周牆壁出現道道裂紋，惶恐的尖叫聲從門外不斷傳來，這裡竟有了要崩塌的跡象。尹世仁咬牙穩住心神，極力想要去維持住夢世界中的穩定，還好，青年彈出一指后，便沒有再繼續，而是一臉淡然的看著尹世仁，似乎是在等他回答自己剛才的問話。「我......我不知道他是你......是你的人！」尹世仁不知該如何表達那層意思，說話有些磕磕絆絆，「我只是一時興起，只是想拿他來練手，沒有什麼具體的目的，既然你說他是你先得的，那就還給你！我再找其它人去！」尹世仁心中已然得出結論，對方是一個比自己對於這個夢境世界的了解，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的所謂「夢行者」，此地已不再能久留了，光看他剛才露得那一手，自己這點在夢世界的控制力，根本就無法對抗，先撤為妙，其它的事只能以後再想辦法。心念及此，尹世仁便不再猶豫耽擱，他站起身來，眼睛仍是警惕的看著那個青年，身體卻順勢向後退出兩步，就在逼近牆角處的瞬間，他的身體竟是沒入了其中，消失在白色的牆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