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欲借鴻門宴 窺得人心現（九）

劉飛鷹一直都自視頗高，自詡為商場上的一隻猛禽，即便是翱翔於天際之上，也能透過敏銳的視野，鎖定住攻擊的目標，時機一當成熟，便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獵物一擊必殺。然而敏感而多疑的性格，又讓劉飛鷹天生對於危險有著更多一個維度的感知力，他深知當自己俯衝而下時，降低后的高度，他便會少了最好的保護屏障，極有可能讓他成為潛藏在暗處獵手的槍口目標。俯衝而下，不達目的誓不罷手的決絕之勢，與力求自保，切不可貪物忘險的遲疑之心，讓劉飛鷹的行為與心境都雜糅的有些複雜多變，時而畏手畏腳、舉棋難定，時而又欲挺而走險、火中取栗。當日，呂修才提出交換條件，以及後來找他幫忙登門宋家時，劉飛鷹何嘗沒有嗅出其間的風險與陰謀的氣味，但抓撓住獵物時的快感，讓獵物在自己利爪下掙扎求饒，並最終品嘗到汁血甜美肉體時的衝動，讓那時的劉飛鷹暫時忘卻了，或者說，有意忽視了「這會不會是個陷阱的」預警提示，而事後，劉飛鷹便時不時會陷入到如何應對像今天這樣的場景中的恐懼與焦慮之中，就在剛才聽到宋慕陽問出這個問題后，劉飛鷹雖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緊張，但內心深處卻也有著一絲釋然與輕鬆，那根一直緊繃的神經，反倒是松馳了下來。劉飛鷹的神色已恢復如常，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先前準備的說辭，已不適合在今天這樣的局面下使用，或是說，事態的變化以及宋慕陽心態的微妙改變，原來的說辭並不利於自己脫責，甚至還可能會招來更大的猜疑，「你不是選擇相信葉露這個小妮子的說法嗎！那好，我也正好就著這個坡，來下我的驢！」，念頭及此，劉飛鷹心中大定，他眉角一沉，臉上顯出無奈之色，「慕陽，其實我早就想同你說這事了，因你在國外，當時我也沒人可以商量，最後只能事權從急。正如葉露剛才所說，這個呂修才確是城府極深，手段也是高明的很，他私下同我說起過，當初執意離開醫院，並最終選擇來到我的山莊休養，就是想要藉此事來攪動我們幾人間的關係，在他的原話里，周醒龍辦事不利，才導致他現在身心俱損，韓院長醫術不精，小病也治成重疾，而我......」說到這，劉飛鷹故意頓了頓，眼光在場間幾人的臉上飛快的掃過，沒見異常，便又接著說，「他說我，就因我身處於事外，才想要將我也拖進這個亂局泥潭中，當時我很驚訝，質問他為何要如此，他卻笑而不語，不肯多說。」場間沒人說話，似乎都在靜等著劉飛鷹的話中的經過與答案，只有周醒龍，他大聲吮吸湯汁的聲音，迴響在房中，倒不覺刺耳，只是有些滑稽，但卻沒人因此笑得出來。「有一天，呂修才突然打電話找我，說有事要我幫忙，說實話，我是有顧慮的，畢竟這人的城府太深，我確實無法猜透他有什麼目的，但他又說，此事並非為別人或他自己，而是為了宋老爺子的切身利益！」最後這一句，劉飛鷹有意放低了音量，帶著試探口氣的說道，但場中在座的眾人，仍是發出了輕微的驚奇聲，宋慕陽眉頭皺起，臉上顯出了不滿的神色，與此同時，他身旁一直端坐穩如泰山的老曾，也有了動作。老曾鼻中一聲冷哼，食指在餐桌輕叩了一下，這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傳入場中各人的耳中，就覺這一指彷彿是直接敲擊在了自己的心口之上，心神均是為之一顫，同時，一道若有似無的威壓感如同一弧形罩籠般，扣在了這間餐廳的空間之中，眾人只覺呼吸一滯，一股煩悶的心火之氣，自腹中向上湧起，讓人不得不沉心靜氣給予控制按壓，竟一時無法再去顧及，剛才劉飛鷹所說話語中的含義。

周醒龍此刻也停止了手中刀叉、湯匙的舞動，他抬起頭來，眼中難得透出一絲情緒，他與場中的劉飛鷹、韓天朝、趙驚虎幾人，都認識老曾這個人，因為每次宋慕陽出面現身時，他都會不離其左右。這人閉口沉默的定力出奇的好，從來只是默默矗立在一旁，讓周醒龍他們甚至一度以為他不是個聾子，就是個啞巴，雖然後來聽到過他極短促的開口，證明自己所猜有誤，但這個壯碩的老漢，仍舊是充滿了神秘感。有傳聞說，老曾年輕時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特種兵，也有說，他曾是俄羅斯克格勃中的王牌間諜，還有說，他以前是國內某位領導的貼身保鏢......總之，這所有的傳言不論真假，有一個事實能表明，這個老曾是宋慕陽身邊的保鏢，現在看雖上了些年紀，但貴在經驗豐富，身手應該也沒丟失太多。他們從未見過老曾出手，直到剛才，那一聲冷哼與指叩，看似舉重若輕，卻持重陰狠、老辣，竟然是一高階的異能強者！這怎能不叫人動容、驚駭！然而，周醒龍這異樣的情緒卻也只是轉瞬即逝，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再次回到了這滿桌的佳肴之上，自他從那陰森詭異的烏木巨林中脫逃，並蘇醒后，周醒龍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與不同，覺得自己似乎對於周遭的一切，除了食物以外，都失去了興趣，或者說是，沒有了感覺。在別人的眼中，他似乎變得有些怪誕，甚至可能認為他的腦子出了什麼問題，但周醒龍自覺，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的清醒過，在他悶頭專註於桌上的美食的時候，他那不時掃過的眼神，耳邊滑過的聲音，都讓他對這場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周醒龍不屑於宋慕陽故弄玄虛擺下的這場「鴻門宴」，本意是在殺勢立威，卻又因葉露的橫空出世，讓其變得遲疑進退，首鼠兩端，總想著擺放出一盤「斗而不破，強而有制」的均勢棋局，搞得卻是世人皆知，唯獨他還自得其樂。周醒龍更看不上劉飛鷹、韓天朝一流，明明早已心生異心，私下忙著拉攏自己的勢力，想待羽翼豐滿時，就另闢山頭，怎奈又舍不下宋家這棵好乘涼的大樹，雖然現在有了呂修才一事的異變，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影響宋家的江湖地位與影響力，可要沒了殺伐果決之心，少了劈林造路之力，何時才會有你自認為的「豐滿」之時？周醒龍又看了眼身旁的葉露，他真有些驚嘆於葉露的天賦與潛力，今天場中的這番應對，僅憑一己之力便改變了宋慕陽原本的計劃，使得事情有了更多的可能與變化。「而這個女人是真心對我好，她眼中的關切，為我傾盡全力的付出那都不是假意，這次的「驚艷」亮相，讓宋慕陽動了用她替換我的念頭，呵呵，那豈不正好，這樣一來我可以專心享受這許許多多的美食了，還不用擔心身邊人會對我不利！嗯，我會擔心嗎？誰知道呢！」周醒龍將餐桌上的玻璃轉盤挪動了幾下，將早已看好的一盤秘制乳鴿停在自己面前，自顧自的夾起盤中肉質最豐盈一塊，輕輕蘸了點蜜汁蒜蓉，塞入口中，用力的咀嚼起來，油脂混雜著汁水順著他的嘴邊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