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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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跳塘而亡。她心裡沒有怨也沒有恨,兩個兒子雖然把她都丟在一邊,沒缺衣沒少食,一個瞎老婆子還能圖什麼呢?兒子的冷漠她卻在陳安東和陳安心兩兄妹那裡得到了補償,她知足了,每次孫子孫女和兒子發生衝突時,她在兒子兒媳的眼中就成了教唆人,在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就成了橫亘在孫子和兒子之間的大山,陳安心的男朋友她沒接觸過,但楚安然是多麼好的一個孫媳呀,這是她選擇以死來換取兒子的醒悟讓孫女孫子能夠如願幸福的原因,儘管她不願意,她還想參加孫子孫媳孫女孫女婿的婚禮呢,但現在孫子和孫女還沒到談婚論嫁就遇到了阻撓,自己唯有一死。

陳安東欲哭無淚,因為幺爹的一句話奶奶卻沒能善終,悲憤交加時他想過教訓一下奶奶的不孝之子,但他忍住了,這應該是奶奶極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想起昨晚看到流星的事,果真有如此蹊蹺?他以前親身經歷過,其實那不是流星,只是一條淡藍色長長的磷光。小時候的一天晚上,他看到過那一個藍色的亮光從北部方向劃了一道弧,落在了周曉芳的屋后,為什麼說那不是流星呢,是因為那光亮很低,似乎從地面飛起,比大樹高一些,流星是不會流到那麼低的。他回屋對他爸說,我看到一個流星落到了曉芳姐的屋后。他爸說,落在哪裡,那家會死人。他爸迷信得很,他當然不信。但第二天,就聽說周曉芳的老公老陳死了,這事太詭秘了,到現在他還一直不信,認為那就是一個巧合,但那光線是怎麼回事呢?沒人說得清楚。早知這樣,他應該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守著奶奶或許就不會出事了。奶奶的一生都是那麼凄慘,為了兩個兒子受盡委屈和磨難,到頭來卻受兒子的辱罵而死,就在她臨時之前,還在開導陳安心好好對待她的父母,這到底是母愛的偉大還是母親的悲哀呢?他想著想著,眼淚止不住地淌。

陳安心悲傷過度,哭啞了嗓子。楚有才劉嘉雯和楚安然前來弔唁,是周曉芳打電話告訴了他們,他們遵循馬道河的禮節,燃放了他們帶來的長長一盤鞭炮之後,在靈柩前燒了紙,然後三人依次鞠躬扣頭行大禮。之後,楚安然看到陳安心的臉因悲傷變了形甚是可憐,就過去安慰她說,妹妹,要保重身體,看你嗓子都啞了,奶奶要是能聽到看到你這樣子,該心疼了。陳安心麻木了,沒有回應。奶奶,本來我已經約好了專家,這幾天帶您去做檢查會診的,沒想到出了這事,我來晚了。楚安然看著王婆子的靈柩,有些自責,又磕了幾下頭。陳安心在旁邊聽見了,忍不住抱著她又放聲大哭起來。

朱相宜從武漢匆匆趕來馬道河,弔唁了王婆子后,一邊守著陳安心精心呵護一邊幫忙張羅招待前來弔唁的客人,陳國宗和楊昌美看在眼裡,心裡多少有些欣慰。

陳國宗兩兄弟和眾人一起安葬好王婆子之後,放了一掛鞭炮眾人開始下山,下山時,陳國宗回頭看了一眼他媽的墳頭。回來走進王婆子住的老屋后,呆了半晌,突然一下跪在了地上,喊了一聲媽后,失聲痛哭起來,大家面面相覷。一連幾天,夜靜人深時,他來到王婆子生前住著的老屋默默地流淚。

陳安東因為奶奶的死,無法按時去門窗公司報到,他打電話請假,對方說還沒入職就請假不符合公司規定。他知道這份工作來之不易,如果不是黃杏幫他做了這份簡歷,估計現在還在求職的路上,他苦苦哀求,承諾對方如果在半個月內不出業績他不要工資自行走人。

對方看到他如此自信,才勉強答應了。

陳國宗和楊昌美沒有再過分為難女兒,當著朱相宜和陳安心的面,提了兩個要求,一是在武漢買房,二是結婚後要兩個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其中一個要姓陳。他說,朱相宜現在處在創業階段,資金可能緊張,買房的首付我出,但房本上要加上陳安心的名字,孩子如沒錢養沒工夫帶,帶回馬道河交給我們。平時他只考慮自己的如今開始真心替女兒著想了。朱相宜沒有猶豫隨即答應。事後,陳安東問幺爹,武漢的房價不菲,首付需要不少錢,能負擔得起?陳國宗說他上次去武漢,已經留意了,沒錢就去借,哪怕砸鍋賣鐵也得給,房本上有了女兒的名字,就是讓女兒安安心心地生活,結婚的彩禮他也分文不收,彩禮也可能會成為以後他們生活中的障礙,不能讓朱家小看了女兒而帶來麻煩。陳國宗的理由很簡單,自己出力了,陳安心說話才有底氣,他們以後去武漢看女兒,住在女兒家心裡舒坦。

陳安心的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但楚安然依舊沒有不理睬陳安東,有時接了電話,全程靜默不說一個字。

他在臨近楚安然的醫院租了一個單間,開始了門窗公司的產品銷售,履行他對公司的承諾。看起來簡單,真正做起來沒那麼容易。市場上門窗的需求很大,但競爭對手更多,好在有在黃杏公司的實習經驗,才沒有無頭蒼蠅的感覺。銷售工作勞心費力,早上起來安排一天的工作,白天四處拜訪,晚上腰酸背痛口乾舌燥飢腸轆轆地回來,開始寫工作日誌總結一天的得失后,又要琢磨產品的賣點,心中的那個苦,無以言表,眼看對公司的承諾期限已到,一點產品都沒有賣出,心裡幾近崩潰,他想到過找楚有才,但他與楚安然現在這局面,他不敢也不想,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他只有這樣鼓勵自己,珍惜每一天,做到問心無愧。想到此,重又鼓起勇氣和信心。

五月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臨近中午,累餓困渴熱一併襲來,時間不允許他回到出租屋和公司,他就在街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一袋麵包,一邊走一邊三下五除二吃喝完畢,打著嗝在馬路旁的綠道邊尋得一個石凳,躺了下來,把裝著產品介紹的包枕在頭上,準備稍作休息后再尋找銷售對象。

楚有才開車經過綠道邊的馬路,無意中看了路邊一眼,車已經開過去了,腦中忽然一閃,想想剛才看到石凳上的人似乎有點熟悉,又把車倒了回來,仔細又看了看,吩咐身邊的人說下去問問這人是幹什麼的,他認出了陳安東。

睡意朦朧時,他被人叫醒,問他是做什麼的,他立即起身,馬上從包里掏出資料,說自己是做門窗銷售的。有人主動問他,心裡異常高興,瞬間進入工作狀態,給來人介紹產品的特點和優勢。來人耐心地等他說完,拿了一份資料又要了他一張名片就走了。

這是他在門窗公司的最後一天,承諾的期限已到,上午抱著最後一希望又出去跑了半天,不是拒絕就是回復他有需要再聯繫,依然一無所獲。他知道自己儘力了,但做銷售的是以結果為導向,心裡很有些失望,明天就要開始重新加入求職大軍隊伍里了,心有不甘也只有接受現實。正在他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他的手機響了,說準備訂購一批門窗,要來公司展廳看看。這讓他驚喜異常大喜過望。

這是楚有才安排的,那天他得知陳安東在做門窗銷售時,他沒有馬上做出決定,派人了解他在公司的情況,公司主管對他做出了客觀評價,說他有想法有激情能吃苦工作無可挑剔,之後又派人進行跟蹤。聽取了有關陳安東的情況彙報,而後笑了,他還是堅信自己沒看錯人,孺子可教也。他對女兒說,該收網了。這是他在有意考驗楚安然和陳安東。

那天楚安然從馬道河回來之後,楚有才專門約了醫院的主任了解女兒的工作情況,主任說楚安然智商高而情商低,業務素質較好但有些任性什麼都掛在臉上嘴裡也兜不住事,以後只能純粹做個醫生,做主任或者其它領導崗位性格不改變的話很難。雖說踏踏實實做事坦坦蕩蕩做人不假,她做事不用擔心,做人的話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坦蕩。楚有才在商海闖蕩多年,明白主任所說,現在年輕人的坦蕩,更多的是在別人面前暴露著自己的稜角,無意中會傷人,同樣是坦蕩,換一種方式換一個角度,就可能把自己為人處世的精髓發揮到極致。楚有才講究策略,再三給女兒做工作,對陳安東放手,人心之複雜誰也無法預知,有時想得到越強求就越是得不到,只會拱手讓人。是自己的終究是,不是自己的強求不來。楚有才的這種理論,楚安然實施起來強行控制自己的情緒內心極度痛苦。才哥,這樣行嘛,我快支撐不住了,她幾次想偏離他制定的計劃。你得堅持,生活愛情包括親情,怎麼維繫也是一種學問,這是在鍛煉你的心智,對你來說可能是涅槃,楚有才鼓勵女兒挺住,這就是這段時間楚安然不理會陳安東的真正原因。其實,楚有才他自己心裡也清楚,自己相當於在賭博,他賭的是陳安東的心,期望他依然誠實可靠信守諾言不要移情別戀。儘管春節后他食言留在武漢幾個月,但現在回來說明他暫留武漢是有目的的。他看出來了,陳安東不聽從自己的安排,說明有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獨立決策的能力,這讓他更加喜歡。他對陳安東有更高地要求,現在要做舊城改造,這其中就有穿衣戴帽的形象工程,就是拆除老舊危破的建築,重建之後包括燈光廣告牌的安裝及裝飾要統一按照規劃實施,這其中就有招商環節,他覺得這很適合陳安東。之前,陳安東拒絕他來自己公司后,他對陳安東提了一個要求,無論在哪裡,要善始善終,你不是打工人,你在哪兒都是老闆,因為你投資了時間,時間最寶貴,無法賺回來,一定要成功,即使沒賺到錢,但你得到的是成長或者讓自己成熟的資本。他說,在每一家公司,即使辭職,也要帶著成功的心態離開。這不是楚有才的心靈雞湯,是他一路走過來的總結。

他當時決定,在陳安東承諾公司的最後期限才出手雪中送炭,就是看陳安東能不能撐到最後時刻,做業務員和做老闆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定力,或者說心理素質。儘管門窗公司再三說,像陳安東這樣的業務員,就是半年不出業績,公司也會考慮繼續錄用。但他清楚,應屆畢業生找工作太難,不要說一個末流大專的學生,大街上本科生甚至是研究生找不到合適工作的大有人在,他不能讓陳安東自己成為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對前去和陳安東簽購買門窗合同的人強調,千萬不要對陳安東說是自己的授意,用朋友公司的名義簽好合同就行。他要讓陳安東真正擁有成功的感覺和心態。

東啊,這麼久了,怎麼也不回來看看?還別說,真的很想你的手藝了,有些饞得慌。簽完合同的第二天,楚有才給他電話,說在家等他。

這一段時間,他經受住了前所未有的考驗,楚有才的電話,猶如錦上添花。

他第一次在楚有才面前喝多了,沒有因為合同而沾沾自喜居功自傲,他說,我沒有對不起安然,當初臨時決定多留在武漢幾個月,只是想以後回來有更好地發展,沒有武漢那幾個月,說不定我現在還在四處奔波找工作,就是找到了工作,也會漫無頭緒不知道工作如何更好地開展。他說了在門窗公司半個月的情景,那不是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那麼簡單,那就是虐心,受虐之後還不能說痛也不能叫苦,還得精神飽滿笑著繼續跑業務,再苦再累都無關緊要,但那種煎熬那般摧殘意志無法形容。他說著掉下淚來。楚安然見狀,再也忍不住,緊緊地抱著他。劉嘉雯在旁眼圈也紅了,只有楚有才笑出一朵花。

陳安東辭去了門窗公司的工作,他的想法經過這次的磨礪有了很大的轉變。他不再抗拒被別人安排,因為黃杏的幫助,他在她家的公司如沐春風,在門窗公司也嘗到了成功的喜悅,他現在堅信,自己有能力也有實力來接受挑戰。以前王婆子對他說過,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個人。誠如楚有才講的,別人安排你,是因為信任你的能力,有人利用你,是因為你還有價值。那天楚安然下班回來給他一張招聘啟事,鼓勵他去嘗試一下,這是楚有才新成立的傳媒公司,負責舊城改造形象工程安裝。楚安然怕他心裡有負擔,沒有說是楚有才的公司,他也沒問,即使是楚有才的公司,他也覺得無所謂,在哪都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吃飯,但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在傳媒公司新的職務竟然是代理主管,代理意味著考察,合格后就會走上管理崗位,雖然心裡有如履薄冰的感覺,但也如狼聞到了血腥味那般亢奮。

他依然會時常想起黃杏,包括小時候的她和現在的黃雅莉,在進入傳媒公司前,他給黃杏發了一條信息,說小時候因為她,自己才擁有一段快樂的童年,但自己卻傷害了她;在踏入社會前,她又賦予了自己職場上的啟蒙童年,而自己又令她傷心了,對此他深表感謝和歉意,他說他相信,失去的東西會以另一種方式更好地歸來。信息剛發給她,電話就響了起來。

「雅莉……」

「你還是叫我黃杏吧……」

(本篇完,下一篇《酸菜魚》,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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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道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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