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老教授的遺書

【第3章】老教授的遺書

從醫院出來,已快到黃昏了。

兩位警官還需要處理公務,沒有逗留,臨走前只是遞給了我一張紙條,上面有維多利亞大學給我提供的住宿——算是對員工家屬的一種關懷吧。雖然只給了一周的時間。

我查了一下地圖,距離校區大約有半小時的車程,附近還沒有公共交通——真是躁心。

正準備下階梯,旁邊突然傳來了一聲明亮的聲音。

「你是孟教授的親屬嗎?」

抬頭一看,只見醫院大門邊上站著一位高挑的白人女子,留著酒紅色的長發,灰眼下有幾粒雀斑,還挺漂亮的,有一種迪士尼在逃公主的味道,但上半身的黑色半職業裝與皮靴又透露出一股巾幗不讓鬚眉的幹勁。

我獃獃地點了點頭,「是的,我是他的外孫孟游...」

「孟—游—」女子嘴裡默念了一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但迅速反應道:「哦天哪,忘了做自我介紹!我叫格蕾,維多利亞大學的一年級研究生,這個學期擔任孟教授的助教。」她目光沉了下去,「孟教授是一位優秀的學者,我對他的意外之死而深感遺憾。」

她說罷,主動和我握了握手。

這姑娘手勁不凡,且充滿著熱量,炙熱的眼神全程沒有離開過我的臉上。

我木木地點了點頭。

她臉上再次亮了起來,熱情而又有風度地揮手且微笑道:「你是不是被學校安排在了宿舍樓?那隨我來吧,剛好我也住在那兒附近,可以捎你一程。」

我很害怕這種自來熟式的社交,可是當下又貌似沒有理由拒絕她的好意。

格蕾開的是一輛本田小轎車。雖然車是舊的,但外觀極其乾淨,幾乎沒有任何污漬。

「這輛老夥計是二手買的,當時才五千加幣。」她邊嘮嗑著,邊啟動了發動機,「再過幾年,估計送廢鐵回收都不會有人要了。」

路上,她不厭其煩地找著話題,彷彿我是她多年未見的好友,這種「社牛」氣質讓我渾身不自在,只能略帶敷衍地應對著。

在一個紅綠燈前,她雙手離開方向盤,長出一口氣,算是靜了下來,可沒等綠燈閃起,她又道:「警方有和你們說孟教授的死因嗎?」

我望著窗外。「他服用了劇毒,在救護人員到達前就已經死了。」

「哦?他們是這麼和你說的嗎?」

我轉了過來。「什麼意思?」

「唔,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們倒是沒有騙你...只是...」她頓了一下,感覺是把最初想說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嗯,有些事情從法律程序上來說不太方便透露,到時候警方應該會和你說清楚的。」

前往維多利亞大學的後半段車程異常寧靜,兩人像是突然失去了話題似的。

我望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樅樹林,心裡有千言萬語,但不知從何處開始。

格蕾把我送到了宿舍樓下,走之前,她說:「那天下午,我旁聽了孟教授的課。他心情當時還很不錯,沒有任何異象,然而數小時后卻毫無緣由地自殺了...」她苦笑著,解鎖了車門,最後再補充道:「這起案件目前還沒有結束,我相信在未來的幾天內,警方會主動聯繫你的。」

說罷,她逍遙而去,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一陣烈火般的夏風。

在後續的一周里,我陸陸續續處理完了阿帕的後事,同時也準備好了回內陸的船票。等到辦完了他的葬禮,與他的律師見上一面,

本次的卑詩之行也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

只是,格蕾最後撩下來的那句話讓我久久不能釋懷。其實我也看出了一些貓膩,無論是兩位警官的反應,還是阿帕自殺這件事情本身,我都覺得有些蹊蹺。於是,我帶著一份焦慮,靜候著警方的傳訊,好似一位等待執刑日的死囚——畏懼它的到來,又期待它的解脫。

周六本是我離島的日子,下午四點半的輪渡。上午十一點,我收拾了一下行李,向管理員交接了房間,剛一遞出鑰匙,便撞上了麥克與斯托克兩位警官迎面走進了宿舍樓。

「孟游先生,不好意思需要耽誤您一點時間。」斯托克警官右手一擺,一副「很我們走一趟」的姿態。

我想都沒想,連連點頭。

他們這次帶我去了離學校不遠的警署辦公室,一個狹小的二層房。三人圍著長桌坐了下來,麥克給我倒一杯紅茶——兩位警官的神情要比上一周嚴肅許多。

「關於孟教授之死,當下還有一些未解決的事項,想聽聽你對此的想法。」斯托克掏出了一份厚重的文件夾,目鏡卻一直鎖定在我身上。

我故作「驚訝」的神情。

麥克喝了一口咖啡。「上一周我們在車上有交流過:孟教授死於毒藥發作。當然這確實是他的死因沒錯,但——」

「但,他死之前曾嘗試了一個極端的動作——割腕。這造成了一定的物理損傷和血液流失。」斯托克補充完。

我精神不禁一抖擻。

「割腕?」

麥克點頭道:「不錯,而且教授是用他案上的...嗯,用他的派克筆劃破了血管。如果你不介意看的話,這份報告上寫的非常詳細。」他邊說著,便從文件夾里抽出了一張紙,送到了我面前。

「用派克筆...割腕?」我心中難以置信地質疑道,手頭則是接過了那一份報告。

『維多利亞警署

5月12日執勤報告:

晚上6點42分接到報警電話,立即出警,地點為維多利亞大學的克里胡爾教學樓。

當地消防員與校區警察先到達了報案現場,因報案者沒有給出任何信息,只能逐間排查。直到查到了BC221辦公室。

據第一現場人員回憶,他們發現辦公室大門敞開,一老年男子仰坐在辦公桌后,頭望天花板,已經沒氣了。他椅子下有一灘血跡,源自男子的左手腕,血液還在往下滴答。

案上座機話筒未曾掛斷,屋內有一股很重的杏仁味。

晚上6點56分,警署派出的四名警官趕到了現場,與救護人員一同進了辦公室。由科爾亨與斯托克警官主導現場的偵查工作。他們報告說:辦公桌上血跡斑斑,當中躺著一支派克筆,鋒利的筆尖上沾著血,結合死者手腕上皮開肉綻的傷口,可以初步認定為割腕使用的利器。

在死者的口腔里,還發現了大量氰化鉀的殘渣。

手腕上雖然流失了打量血液,但不足以至死,目前無法推斷服藥與割腕的先後順序,只能確定死者是服用了劇毒而死,且在失去意識前一定經歷了極大的痛苦。

科爾亨警官說:在斷案二十餘年的職業生涯里,未曾見過這樣折磨自己的自殺方式。

在校方人員的協助下,最後確認了這間辦公室主人為華裔大學講師孟償博士,生前在大學內教授漢語與文化課,無直系親人,只有一名遠在溫尼伯的外孫。

桌上留有一張線條紙,上面寫有中文字,經翻譯,可推測是一封遺書。

在新的證據出現前,本案目前定義為自殺案。』

我讀完最後一個字,上半身緩緩靠在了椅背上。

阿帕博學好讀,精通多國語言,深愛中華傳統文化,常以「儒者」自居,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外號:「若水」。

「做人,要上善若水。」他不止一次自言自語道。

他絕無可能以這種沒有尊嚴,極其痛苦以及如此毫無體面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這個我並沒有和兩位警官說——他們肯定是不會理解的。

我猶豫了一下,又道:「那...我外公的遺書上寫著什麼?」

兩位警官再一次對視了一下,這次更意味深長,甚至當中摻雜著一絲不安。

麥克從公文袋裡緩緩取出了一件物品,動作有些拖沓,彷彿極不情願。他手上是一個透明的保鮮袋,裡面密封著一張紙片。

「這是孟教授留下的絕筆,」他頓了頓,「你還是自己閱覽一下吧。」

我用雙手接了過來。紙張是學校裡面常見的線條紙,阿帕的繁體漢字挺工整,用紅色的筆墨書寫出來。

『吾人孟若水,資質平平,素無大志,枉活七十有二,不勝慚愧,因思故人心切,遂不辭而別。添此麻煩,望聖父以寬恕;有此難題,望聖靈以解答;但有餘仇,望天使以償報』

這份「遺書」的最後一段...

我忽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兩位警官面無表情,但眼神里貌似充斥著某種期待,應該是在等待我的反饋。

但我並沒有吭氣,只是默默地閱覽著。

半晌,斯托克警官終於開口道:「看出了什麼問題嗎,孟先生?」

我佯裝搖了搖頭。

他追問道:「你不覺得這文字有什麼問題嗎?」

我答:「遺書是用紅筆寫的?」說實話,這個提問本身就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這顏色是正常筆墨的紅色嗎?」

我考量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還真是麻煩...我其實是色弱...」

斯托克碧蔚藍色的瞳孔凝視著我,彷彿我說了什麼荒唐的事情,「法醫鑒定:這份遺書是教授用他自己的鮮血寫出來的。」

他說著,取回了阿帕的遺書。

三人隨即開啟了漫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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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結社之天樞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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