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帝（一）
入夜時分，朦朧月光在山間若隱若現。一黑色身影左手牽馬右手持劍行走在尚寬闊的山野間，她束著長發，五官清麗，腰背挺直身姿修長，眉頭輕皺，似被何事困擾。
「青元。」一聲呼喊從她身後傳來。
她聞聲回頭，幾名年輕男女騎馬朝她奔來，她停下腳步靜待他們的到來。
幾人下馬後一臉欣喜地快步朝她走來，走近后可見是兩男兩女，兩男子一白衣一黑衣，一清雅一冷峻，兩女子一人一身黑色勁裝一人著白裳，黑色勁裝女子眉目英挺，她一馬當先地上前錘一下李青元的肩胛，「青元，你走為何不同我們說一聲？害我們找了你好幾日。」親昵中帶著責怪擔心的語氣。
李青元淺笑不語，眉間輕愁未散。
幾人見她如此表情互相對望一眼，黑色勁裝女子陳琅不忍再責怪，身著白裳的容素白緩緩張口，「青元，你出走的原因我們已知曉，盧王他竟置陽關城全城數萬百姓的性命而不顧，他已經變了。」她妍麗的臉上不見任何情緒，只平緩的言語中帶著一絲憤怒，看著李青元的目中裹挾著關切。
此番話語把李青元的記憶拉回三天前。
三天前，盧軍主帳內站立著兩人，一人一襲墨色錦衣，除赤色雲紋外無任何裝飾，一人著黑色甲衣，腰掛一劍，前為李青元，后乃盧王盧凌修。此時，李青元正在苦心勸說著他。
「凌修，陽關城幾萬百姓性命不是兒戲，須慎重考慮，你忘了你我起事之初始心愿么？起事三年來，我們一直踐行此願，你何必急這一步。」
盧凌修英俊的五官上滿是慍色，他急不可耐地走近李青元，雙眼直直鎖住李青元，「青元，只差這一步便可登上高位，我所護百姓已經不少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區區幾萬百姓的犧牲能換我等勝利是值得的，待我榮登帝位，即刻封你為後。」
「既然一直做著護百姓之舉，何不再堅持下去？我們不必急於一時。」
「好了，青元，不說這個了，你是不是在為厲王所提聯姻之事吃味？你放心，我只與他虛以委蛇，后位非你莫屬。」他神情軟下來，雙目含著柔情。
「盧凌修，你可還記得那初始心愿？愛護百姓，還天下以太平！你忘了？」李青元神情莊重，眼中帶著一絲憂傷。
「夠了，我意已決。」他惱怒地大聲喝止李青元，隨即轉身背對她，不欲再談這個話題。
看著眼前背對自己的這個人，李青元莫名頓生一股陌生感，富貴迷人眼，原本她欣賞的那個一心為民的純粹少年郎已迷失了。她靜靜走出軍帳，所過之處盧軍面帶恭色行禮。她回住處拿了劍，去馬棚牽來她的馬，利落翻身上馬後看了一眼守備森嚴的盧軍駐地，眼眸中各種神色閃過，眼神停留少頃，駕馬頭也不回地離去。
想起不虞記憶，李青元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傷感。
幾人見狀相視一眼，紛紛抱拳單膝跪地拜在李青元面前。
「青元，我們皆知你不慕名利，一心為民，為天下勞苦百姓你與他揭竿而起，帶兵打仗整治城防你樣樣皆能，只因你憂心兩虎相爭恐會傷及百姓和你與他的情誼，才漸漸釋權退居其後，你所有功勞都讓與他，可他如何對百姓？如何對你？你才智謀略皆不輸他，何不與他一爭這天下？我等因你而聚，只願跟隨你，奉你為君。」容素白滿臉懇切地抬頭看著她，其他幾雙眼睛亦是如此。
「幾萬兵力對上幾十萬兵力，他眾我寡，你們不怕？」李青元的目光定定地放在幾人身上。
「不怕。」幾人異口同聲，斬釘截鐵的回答。
「好！那我便為這天下君。」李青元爽朗大笑，渾身氣勢一放，龍威出顯。
幾人目的達成，紛紛大喜起身。
「卿言，你往此前去五六里地有一處村落，那裡有位劉姓郎中，陽關城解藥我已尋他備齊，你速去尋他把葯送至陽關城。」事不宜遲，李青元對白衣男子林卿言吩咐道。
「好。」林卿言應聲領命。
陳琅一臉欣喜，「青元，我就知道你早有準備，不會棄百姓生死不顧的。」
李青元微微一笑回應，然後看向黑衣男子，「封亭，小村往西四五里有一山洞，那裡原是我為盧軍準備的幾萬人的乾糧，以備不時之需，你也同卿言一道取來送去。」
黑衣男子宋封亭頷首以答。
「陽關城易守難攻，盧軍圍攻嚴守，唯有後背有一絕境石崖可突圍，石崖高百尺，因無人涉足光滑難以著力，險峻非凡，故盧軍不會設防，陳琅，你挑五百身手敏捷的精兵隨我從崖后突圍。」
「是。」
李青元又仔細為各人分配任務，完畢後幾人毫不遲疑地按任務目標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雞鳴平旦之時，陽關城後背石崖下，一群黑影悄然而至。為首之人一腳蹬地而起，身姿輕盈地飄到崖壁上，她尋找到著力點后栽上玄鉤，其他人用玄鉤借力，跟著她如壁虎般迅疾攀爬石崖，一盞茶不到所有人已登上崖頂。
她們賓士動作不停，以樹木掩藏身形，借風聲遮蓋疾行間發出的微響，穿過一片樹林後來到陽關城後門，在後門守衛未發現異常之前，以小隊分工出擊，乾淨利落地解決了未反應過來的盧軍守衛，然後留下一隊人處理被敲暈的盧軍、一隊人換上盧軍裝備佯作盧軍后，其餘人在李青元的帶領下翻牆入城。
城內零星燈影下，百姓三五成群靠在道路兩旁，他們衣衫完整卻嘴唇乾裂，面如菜色。靠近城牆的左邊角落裡，一名靠坐在老婦人懷裡的女童仰頭問:「奶，我好渴好餓，是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我們只要降了就可以吃上飯喝到水了？」她的雙眼裡充滿天真好奇。
老婦人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憐惜地撫摸她的頭。
一旁倚靠在牆根的老人苦笑道，「丫頭，沒用的，盧軍一改往日做法不接收降者，他們不僅毀了城中糧食，還在水源里下毒，雖不強攻卻死死圍困陽關城，這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其他人聞言紛紛眼露絕望。
李青元攜軍悄聲落地時恰逢這一幕，武功卓絕的她早已聞見此事，她跨步走進眾人眼前，淺淺一笑，「老伯別怕，我們來了。」
百姓們循聲望來，見一群身披玄甲的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打頭的女子著一身黑衣手持一劍，她面帶笑容讓人如沐春風，渾身氣度令人心安，絕望中的百姓宛若看見神女下凡。有人激動之下欲發出大動靜，同時城內守軍也發現了她們的蹤跡正欲大喝，一隊人自李青元身後出來及時制止處理了，一切似乎都在李青元的掌控之中。
「大姐姐，你是來救我們的嗎？」女童看著出現在眼前的李青元，眼含期待的發問。
「是的。」李青元柔聲回答。
「太好了，奶，我們有救了。」得到期待答案的她直起身輕聲歡呼，雙眼放光，臉上綻放笑容。
「閨女，你們快走，盧軍人多勢眾，光是憑你們是不行的，趁他們還沒發現趕緊走。」老人低聲催促道，幾百人如神兵天降，讓人歡欣鼓舞之餘，老人卻想到區區幾百人難以抵抗人數眾多且強壯的盧軍，不免從開始的吃驚欣喜變成了擔憂。
此話讓李青元心中一暖，她對老人揚唇微笑，「老伯，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們。」
身後的陳琅適時上前抱拳對李青元道，「主君，卿言與封亭已把草藥與乾糧均數帶到。」
「好，你速派人為大家分發解藥與乾糧，先緊著病況嚴重之人，然後是老弱婦孺，並優先為他們發放細糧，另外聯絡城內熟悉戶籍情況之人，在盧軍發現之前速速集中老人、婦孺先行撤離至城外安全地方。」李青元回頭仔細吩咐。
「是。」
「此其一，其二統計城內兵防情況，整頓可用物資，待大家休整好后，組織壯年男女與城內可用之兵，把他們分散到各隊，簡單教授后與我們一同守城，守護他們的家園。」
「是。」陳琅領令離去。
隨著李青元令下的各種行動的開展，原本一片死寂的陽關城開始活了起來，百姓們在各個隊伍的組織下安靜有序的排隊領葯領吃食。
突然，組織老人與婦孺撤離的隊伍里傳來了喧鬧聲，李青元詢問何故如此，隊伍領頭人急忙向她回復，「主君，是有人識得那婦人是此地府尹家眷，那府尹昏庸無能，平素常仗勢欺人，又膽小怕事在此前溜走了，主君您看該如何安排她們？」
李青元看向事件中心的一名婦人與兩名孩童，婦人衣著整潔考究，她正摟著一雙惶恐不安的兒女，滿眼心切地看著主事之人李青元，不知命運將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