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試探
怪物,這是白漱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夠形容女孩之詭異的詞語。
洛子的存在很特殊,她的身體堪稱不死,但與不死的定義略微有些區別,她在受到任何傷勢甚至是足以造成死亡的情況下,身體都會在三百秒之內的時間恢復如常,同時她會失去傷前三百秒的記憶。前後六百秒,共十分鐘,期間洛子這個女孩,就彷彿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一般,稀薄得如同另一個維度放下的投影,十分鐘之內,任何對洛子本身存在造成的影響,都會詭異地修復補完,那絕不是正常人類的傷口癒合,而是一種特殊的……撥亂反正。
她的身體就好像被定格在了某一個固定的時間,如深海不動的礁石,無盡歲月之中,那外界所造成的磨損,於她而言是那麼的微乎其微。
「所以才不記得我把她推下樹梢的事情嗎……」白漱嘴角扯了扯,這倒是遇見這女孩后發生的唯一一件好事,但也正因此,現如今哪怕他想擺脫眼前這女孩,恐怕也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了。
另外……她說自己來自內城,白漱的眼睛閃過一絲冷芒,假設洛子並沒有說謊,那也就代表她並非序列六乃至於更深處邊緣地帶走出的妖魔,而是內城飲下妖血后成功繼承「術」的人類,這也就表明內城中人很可能已經掌握了妖魔存在的蹤跡,甚至掌握了妖血的提純技術,歷史上獸潮曾多次攻破外城的邊牆,但在內城與外城之間形成壁壘「城牆」卻從沒有被打破的記錄,並不排除內城中人有某種特質力量支撐著他們的強大。
那我又是怎麼回事?
白漱枕著雙手躺了下去,眼神空洞而迷茫,他很確定自己並沒有服用過什麼妖血,聽人說自己三歲那會兒被白老酒鬼撿回了家,最開始的記憶也只有棺材和酒壺,難道我那便宜老爹還是隱世大高手?……呵,先不考慮這方面的可能性,還是說自己三歲就有了獵殺妖獸獲取妖血的實力,只不過後來因為缺奶吃了餓昏在了別人家門口……
「你……是誰?怎麼在我家裡?」
一道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白漱的胡思亂想,某人這才想起自己還身處少女的閨房,甚至還於那名少女同處一張大床,……當然兩個月前這裡還是自己的卧室就是了,而且眼前的少女哪怕已經見過了兩次卻還是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他下意識地從床上直接蹦起,眼球一轉,很快就像想出了什麼好方法一樣,他那副僵硬的麵皮隨即掛上了滿臉笑容地說道:「你好,那個……」
「打劫。」
……
一陣噼里啪啦的砸東西的聲響過後,伴隨著少女惱怒的呼喊,白漱灰頭土臉地鑽出了二層,腦門上兀自還掛著一條黑紫色花紋的布……
這之後,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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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哈啊哈哈哈……打劫!打劫……哈啊哈……!白漱,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幽默……」
凌晨三點,天色還是一片深灰的混沌,錢發發卻已經出現在了集裝箱房的一層,翹著淑女二郎腿坐在四層堆壘的棺槨上,看著面頰一邊紅腫起來的白漱哈哈大笑,白色的長發隨著身體不間斷的顫抖而晃動不止,一股股青春活力的氣息沖淡了制服上的冰冷,惱怒的同時,白漱這麼想著,也只有這種時候才看不出這傢伙劣等到骨子的爛根性。
「好了好了,言歸正傳。」
錢發發摘下眼鏡,彷彿剛才的狂笑讓她蹦出了眼淚,她略微擦拭了一下,卻沒有再次帶上,而是輕輕按在了身旁棺槨的檐木邊,那一雙一直飄忽不定的藍色眼珠,此刻陡然變得如寒玉般冰冷,她整個人的氣場因為這個動作為之一變。
「三個月份的材料,備齊了嗎。」
白漱那雙沒有聚焦的黑色眼珠微微上翻,略帶嘲諷地看著錢發發,與前者的冰冷嚴禁不同,他此刻的動作可以說得上極為放鬆,只見白漱隨手掏出一團白紙,朝著高高在上的錢發發扔了過去,微帶勁風的紙團被後者輕鬆接下,白漱靠在藤椅上,隨口答道:
「自己去對,接下來的一個月有事沒事都不要煩我。」
「不要煩你?負棺,你可知兩周后就是你進城述職的日子?各城蛇頭的年末集會,這是「學院」和「五族」共同規定的章程,絕不可延誤。」
錢發發一隻只地掀開棺材板,將隱藏在夾層的材料一一找出核對,她本就是內城安排在白漱身邊的秘官,負責三十二城生產線材料的指定和收集,經由她審核后的材料會直接輸送到城牆后各個指定的部門和單位進行開發利用,,表面看上去是秘書,但卻是內城標準的一等居民,無論是官階還是身份都比白漱高上一大截。
「誰管那種東西,我只會負責自己分內的事物,好好公司的集會聚餐之類少他*牽扯到我,自己去和「尊老會」解釋。」白漱絲毫沒有妥協的樣子,靴子中不離身的柴刀被他拿出,從空中隨手掉落,那柄看似斑駁鏽蝕的柴刀竟齊根沒入地板,其上尚未乾涸的血跡以及滔天的煞氣,讓錢發發那冰寒的眼神禁不住微微一縮。
三級……不,起碼是次級金屬,錢發發定了定神,往日嬉皮笑臉的面龐依舊如陶瓷般僵硬,她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對內城的偏見如此之重,我不明白,多人擔任的蛇頭,每人起碼可以獲得四等居民的身份,單人擔任的蛇頭,可以獲得一、二等居民的身份,前十城之蛇頭甚至有機會加入五族之列,你為何只願意保留蛇頭的義務,而拒不接受內城公民的身份?」
「這與你何干?拿完材料趕緊給我滾,你的這副面目只讓我感到噁心。」
白漱嗤之以鼻,事實上,無數的外城之人,在各個領域削剪了腦袋都想往內城鑽,高考中的狀元可以獲得四等公民的身份,商界一些脫穎而出的人物,醫藥界的突出人才,體壇的新星,等等,看似不少,但其實在外城百萬人中,一年能有十指之數都算多的了,而且身份都卡死在了最低等的四等居民,想要上增還需要極突出的成就和貢獻,可拾荒人在這方面卻有著不少優待,起碼前十城的蛇頭,基本每人都是享有特權的二等居民。
但白漱卻從一開始就拒絕了進入內城的機會,別人不理解,錢發發不理解,其實就是白漱自己也不理解,那是一種不願,一種不耐,或者說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麼,或許只是對那面金屬牆之後的某種存在,感受到了嚴重的厭惡以及排斥。
「核對完成,沒有缺少,多出三份a級材料和十六份b級材料是算成蛇頭功績,還是按照市價直接支付?」
「老樣子,轉賬,攢功績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好。」簡短幹練,這一套流程錢發發進行了無數若干次,幾個呼吸間,白漱手腕上的終端已經亮起,四百二十萬的夭幣已經轉入他的賬戶,又是轉瞬間被某個未署名的戶頭轉走,看著終端處驟然降低的數字,白漱的面色沒有發生一點變化。
「三個月後還請依然按照生產線完成你的指標,我想你應該明白,背叛執委和尊老會意味著什麼。」很刻板僵硬的話術,彷彿提前練習了許多遍,只是發發那雙不安分的小手已經摸上了棺材邊緣,對著眼鏡上的按鈕悄然按了下去。
「啪。」
一聲輕微的脆響過後,隨手將鏡框上的攝像機按鈕關閉后,錢發發重新帶上的眼鏡,她的臉上再次浮現了熟悉的二顯嘻嘻的表情。
「如何,我演得不錯吧,這一套在那群老爺子面前練了好久,沒想到出了內城還要每個月表演一次,你說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這些我沒有興趣知道。」白漱眼眸微閉,和錢發發不一樣,他的冰冷完全不需要偽裝,痞子一般的言行才是他慣用的保護色。
「不過你還真是堅持啊,每次一發工資就用九成的夭幣給三十二城的街坊們購買糧食,因為你,三十二城已經三年沒怎麼發生過餓死人的情況了,這在哪怕是首城都絕無可能發生,怎麼,他們當初對你有那麼好?每個人都在你貧困時給你一口飯吃?」
這個消息足以在外界引起驚雷,白漱卻沒有一點反應,只是淡淡地回答著錢發發的言論:「一方面而已,同時這也是一種淡出尊老會視線的方法,刻意表現的桀驁不馴,又刻意將三十二城的街坊作為把柄和軟肋送給尊老會,這樣有個性同時又有顧慮的人是不值得懷疑的,相反那些一直保持得規規矩矩的傢伙,才更容易遭到疑心病重到破表的老傢伙們猜忌。」
「傑森?你直接指名道姓算了,另外這次的內城集會你再不去就真的糟糕了,執委那邊我實在是壓不下來了。」
「這個問題先放一邊,我且問你。」他的眼神陡然變得犀利,如猛虎睜開了眼,白漱的周身猛然騰起無盡的煞氣,才放鬆下來的錢發發猛地一怔,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聽得白漱突然開口道,
「洛子,到底是誰?」
作為秘官,錢發發再怎麼荒唐也不至於將一個不明來路的詭異女孩留在蛇頭家中,先前的黑火藥只是作為藏庫,而事件真相也是她為了獲得高額的保險和賠償金,自己將房間弄爆炸的,可這一次的行為卻突破了底線,這隻能說明,要麼是尊老會那邊發生了異常,要麼是洛子這女孩的來歷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