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暗堡
「又是借道去「集市」的?」
「廢話,不然你這地下基地修建了幹嘛?」
「……特么我這裡是避難所啊……你啊,下次來還請走正門,在下的緊急避險通道不是讓你當步行街亂走亂逛的……」
煙霧繚繞的實木房間內,一道帶著苦澀和無奈的聲音幽然響起,聲音的主人有著一頭灰銀色的長發,高大的身材上披著一身黑亮的貂裘,他的指尖不時地轉著一根細長的青銅色煙管,透著慵懶的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條縫隙,整個人顯得是那般海內澹然,可他額角那逐漸暴起的青筋,卻展現了他絕不像表面那般平靜的事實。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癱在沙發上,周圍全是他掉落下來時產生的土塊和碎屑,破損設備的殘骸撒了一地,使得這一整個裝飾得精緻華美的房間頓時變得凌亂不堪,白漱仰視著天窗上面越加瘋狂嗜血的傑森,眼中流露一絲輕蔑,口中尚在隨口敷衍道:「算了吧你,誰家避難所修得更皇宮似得,更何況如果「暗堡」算一家公司的話,我好歹也佔了三成的股份,這麼點小錢何必在意。」
「誰管你這些了?「穹頂」是暗堡的緊急通道,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打開,這樣隨意進出極容易暴露暗堡的位置所在。」
「是是是,達那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那你改嗎?」
「不改。」
「……」
「還有上次你送我的次等合金快報廢了,給我換把新的。」
「壞了?才三個月??保守估計使用壽命三百年的金屬被你三個月弄廢了?!還要我再送你一把??!兄弟,我是老闆,這裡是商行,咋們先交了錢,我才好把貨物送到你手上不是?」
「那就記賬上。」
「……冒昧地問一句記誰賬上?」
「你。」
「……」
兩人在地底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毫無營養的話,幾番回合下來說得某個白狐一般的男子冷汗直流,此刻,除了他們二人,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那條橫穿了三十六城的柏油馬路,除了最上面薄薄的一層塗料之外,其內部早就已經像蟲蛀一般被掏了乾淨,他們,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搭建出了一座地底的宮殿。
「暗堡」最表面的一層是用一種特殊的有機玻璃做成,除了有著鐵石般的硬度之外還具有單向透視的性能,而原先道路表層的每一處標誌標線,全部做成了用特殊手法才能打開的小型通道,且每一種都有各自的開鎖方式,名喚「穹頂」,這也是白漱在眾目睽睽之下憑空消散的根本,說到底也不過是大變活人的基本手法。
而內部的空間,更被達那修建成了一處地下的防空堡壘,為了保密,暗堡所招攬的員工必須全部簽下終生生活在地下的合同,外人到訪,也會被強制帶上眼罩和耳塞,經過幾次輾轉繞圈,直到確認對方無法辨別來去的道路后,才會帶至特殊的房間進行交流和商談。
當然,這些對於白漱一干人除外,暗堡是他們在末世搭建的一處地下堡壘,是一處避世的鋼鐵桃園,在不被發現的前提下,哪怕是內城的城牆攻破倒塌,他們也足以在這處堡壘之下安然地存活。
「轟隆——」
「這都能聽到……所以你到底是哪裡招惹到他了,單純只是薅了十城一半的生產線?」
上面的震動過了許久也未曾停歇,微眯著眼向上看去,達那疑惑地轉了轉手中的青銅煙管,白色的煙絲緩緩上浮,打在那映照著層層血色之下的天花板上,破碎,重組,盪起陣陣煙圈。
白漱皺了皺眉,他其實並不喜歡這位老友的奇怪癖好,不抽煙,單純只是享受那種沉溺於霧靄之中的感覺,更加不喜歡的是對方如狐狸一般的性格,他親眼看著對方從老城一間小小雜貨鋪的好好哥哥,慢慢成長為暗中操縱整個外城經濟命脈的商業巨鱷,手段之黑,之雜超乎自己想象,若不是自小的交情,白漱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和這種人扯上關係。
可他們依然成為了朋友,或許是因為他們有著一個共同點,白漱在成為了蛇頭之後,選擇了拒絕持有內城居民的身份,達那則是成為外城暗中的皇帝,操縱著商界每年入選內城的人選,可卻同樣沒有給自己預留一個名額,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外城更方便行事和操縱,內城的關係網實在過於複雜,但不可否認,他們二人對於內城,基本都有著天然的惡感和厭憎。
此刻抬眼望去,那道身影狀若瘋魔,被慾望和嫉妒撕扯得接近崩潰,看著這樣的傑森,白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輕蔑,同情,憤怒,失望熔鍛在一塊兒,但卻很快淡去,他緩緩站起身來,從身旁的桌上背起那副棺槨,竟是面帶微笑地悠然走出,達那等了半天,也只聽到含糊不清的一句,
「十城的事……我原以為早就結束了。」
「你說什麼?」
「沒什麼,」白漱回過頭,看向滿臉狐疑的達那,隨口扔出一句道,「其實真沒什麼,只是……」
「我也許搶了他成為「術」的機緣。」
哦,那確實沒什麼……
……
……
……
啥?!達那淡然的表情瞬間崩壞,肩上的黑色狐裘驟然滑落,可還未等他轉過身,那背著兩人高棺槨的少年卻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野,達那急匆匆地追了過去,面上浮現的是一抹急躁以及……狂喜。
洛子現在很不開心,非常不開心,原本從家裡偷偷跑出來,就已經消耗自己大半的力氣,剛準備來這外城徹底釋放自己的天性,可來了外城后才發現變成太妹的艱難,妝也不會畫,衣服只帶了兩套,走兩步就容易直接迷路,最重要的是在她成為拾荒者的兩月有餘,自己居然有九成的時間都是在迷迷糊糊中渡過,半夜還被一個大色狼摸進房間同床共枕,差一點點洛子就不幹凈了!
兩月來唯一勉強能算件好事的,只有那房東小姐居然是自己幼時的玩伴,發髮姐姐,可發髮姐卻說昨晚那人是自己樓下的租戶!和大色狼住得就隔一個天花板,本姑娘的貞操豈不是岌岌可危?
不過該說不說,那個色狼長得還挺漂亮……
一次不成,洛子覺得那叫做白漱的色狼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因此她在將白漱打出去后,等了整整一宿未曾入眠,直到凌晨三點,半夢半迷的狀態下,洛子聽到了樓下傳出的重物聲響,她一個激靈地爬了起來,結果只看到晨霧中,白漱背這一個大黑疙瘩的身影越來越遠,從始至終根本沒有往自己房間里鑽的意思!(妹妹你的出發點是不是已經變了?)
氣憤的洛子直接跟了上去,一路上,她舉著樹杈躲在還沒有自己高的草垛里,捂著小臉蹲在街角旁,舉起戳了兩窟窿的報紙坐在街道假裝觀看,她憑藉著無比拙劣的跟蹤技巧,竟……成功躲過了白漱所有的視線。
這當然不是因為白漱反應遲鈍,而是洛子的「術」,她的術只涉及到兩個字,「存在」,她可以自行地稀釋自己的存在感,一面可以在潛伏作戰中佔據絕對優勢,哪怕是站在別人面前做鬼臉,只要洛子不想讓他人看見自己,對方也愣是毛都發現不了一根。
另一面,當她將自己的存在稀釋到了一定的程度,洛子甚至能夠無視一些物體本身,行走之間直接地穿透過去,此刻的她已經是類似於降維的生物,外物無法改變自身,她自己也無法對外物造成影響,洛子就是憑藉這個能力從白漱棺槨中「滑」了出來,迷迷糊糊走直線回到了租房,當然她對此自然是毫無印象。
現在正是因為這個能力,洛子在白漱大變活人鑽入穹頂后,便立刻跟隨了下去,而談話期間,那有關達那,暗堡,以及傑森的隱秘之事,她統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洛子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較天真,但絕不代表她蠢笨,相反古靈精怪的勁兒十足,不然她也不至於翹家來外城當非傳統太妹,此刻洛子的小腦袋只是微微一轉,思量著這些在外面必然引起驚天嘩然的秘聞,那雙看著白漱越走越遠的眼睛,此刻已經寫滿了玩味和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