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惡鬼曾猜想過，以鬼王的身份，斷然會對自己的子民著想，甚至為了他自己，也該保護好吶幾千上萬的魂魄。
可惡鬼卻是低估了鬼王的力量。
鬼王和任何的人和鬼都不同，他是由天道所生，並未被賦予人性，因此一旦有了情感，反而變弱，惡鬼也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想以此來脅迫任時舟，卻不成想，哪怕任時舟沾染了人類的情感，卻依然冷漠到了極致。
沒有半點遲疑，直接將惡鬼毀滅。
惡鬼不是沒有料到這個下場，只不過他曾經是人，自然會心存僥倖，幸好在最開始，他便做了最壞的準備，如果自己真的魂飛魄散，也要讓鬼王永生永世活在後悔之中，直至自我毀滅。
所以在得知任時舟和寧樂為去了那山莊時，惡鬼便設計讓男鬼擄走寧樂為，從而趁機在他身上下了奪魂法，憑藉那一處的陰氣，足以掩蓋惡鬼所做的動作，一旦陣法行程，便是誰也看不出，連鬼王也未必能發現。
不出惡鬼所料，任時舟當真沒有發現任時舟身上的異樣。若非迫不得已，惡鬼斷然是不會啟動這個陣法，因為那需要奉獻他的鬼魂。
既然他沒有存活，那就拉著寧樂為，一同跌入虛無，讓那個無所不能的鬼王永世都找不到他的愛人。
直到惡鬼的笑聲完全消失，眾人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可那一瞬間，任時舟就猜到了惡鬼所做的事，頓時沉下臉，不過一眨眼，整棟大樓便被厚厚的一層寒冰所覆蓋，從外到里，直至所有人的腳下也都結出冰塊來了。
他又再次弄丟了寧樂為，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任時舟沉下眼眸，似乎用自己的靈力去感應寧樂為的下落，可天地之間再也沒有寧樂為的半點氣息，似乎從未有過這個人的存在一般。
任時舟卻不死心，連帶著陰陽兩界也被他找了個遍，但始終沒有寧樂為的下落，此時的鬼王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他眸色逐漸變紅，猶如溢滿鮮血，將人望而生怯，連呼吸也下意識屏住。
大樓的冰層越來越厚，幾乎完全將所有空間凍結住，冰層蔓延而來，哪怕那些活人再驚恐萬分，也絲毫沒有逃竄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腳被凍住，隨之而來的是整個身子。
「任，任先生，你冷靜點。」薛冉然驚恐地喊著，卻沒能阻止那冰塊蔓延。
秦禾斯眼見冰層已然到了胸口，他連忙喊聲道，「小寧先生還在等您呢。」
似乎聽到了寧樂為的名字，任時舟才冷靜了些許，他看了過來，那一瞬間所有人活人都感到一股無比強大的壓迫力將他們壓製得無法喘息，直到這一刻，他們才覺得自己見到了真正的鬼王。
可怖而又強大。
任時舟沒有遲疑半點，只是揮手，那凍住那些活人的冰塊就瞬間溶解，不等眾人回神，任時舟已經消失在大樓中。
饒是如此，逃過一劫的眾人也被凍得臉色發紫，不自覺地打著寒顫，整個空間就剩下牙齒碰撞的聲音。
雖然不用被冰層凍住，但想要離開這如同冰窖的大樓，簡直是異想天開。
比起大樓中被懂得瑟瑟發抖的眾人，此時的外頭正面臨著一場劫難。
原本好不容易驅散的陰雲此時又瞬間凝聚，甚至比剛剛還要厚重，一眨眼間就從天際壓了下來，籠罩著整座城市，瞬間就讓城市墜入黑夜。
無數的燈光同時亮起，卻在下一刻，又瞬間炸裂，伴隨著無盡的驚慌叫喊聲，城市又陷入了黑暗中。
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在那一刻感覺到無盡的陰冷從四面襲來，整個城市幾乎只能依靠著每個人手機的手電筒照亮，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只見無數的鬼魂從地面浮現，擠滿每一個角落。
鬼魂鐵青著臉，和生人擦肩而過，原本如此大規模的鬼魂出動，必定會引起陽間混亂，鬼魂貪婪陽氣，自然也會吸食活人精氣，從而讓陽間活人生生斷送性命。
可這些鬼魂模樣雖然可怖，卻沒有一個人留戀人類氣息，他們規矩地從人群中穿過，直到大樓前。
原本在大樓外面準備救人的天師一打眼就看到幾乎遍布整個城市的鬼魂，差一點就岔氣，這等數量的鬼魂聯起手，哪怕他們所有天師加起來，也未必能對付這些。
可見陰間鬼王的實力比他們所想的還要強。
不等他們震撼，就見天地間突然動蕩了一下，一個巨大的身影憑空而出，儼然就是任時舟鬼王的真身，不過此時的任時舟已然換上了黑衣長袍，青絲隨風而動，不怒自威。
那就是讓無數鬼魂臣服的鬼王。
可此時的任時舟看起來有些疲倦，還有些憐憫，他知道寧樂為已經不存在這個世間，哪怕他將陰陽兩界翻遍，也無法再找到他的下落。
現在他知道以往那些鬼王為何會消亡，一旦動了情，就會不再理智。
而現在，他要為了他唯一的那一抹光，放棄了整個陰間。
或許那個惡鬼說得對，倘若他並非是天道所選的鬼王，或許他並不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以往毫無憐憫之心，可那些鬼魂終究是他的子民，也是他應當護著的。
直到這一刻，任時舟才覺得自己像是個活人，連自私的情感也沾染上了。
「人鬼殊途罷了。」任時舟垂下眼眸，憐憫地望著他的子民，以及那些懼怕他的人類，他輕嘆一聲，「倘若我無法回來，天道自會重選鬼王，在此之前，陰陽兩界不得動亂。」
「鬼王……」
任時舟緩緩閉起眼，腦海中卻只有寧樂為的所有記憶，他想當鬼王的那千年，竟然沒有在人間的幾年得以讓人懷念，而如今，他就要去找他的存在。
「歸去吧。」任時舟睜開眼，天地間突然出現一道裂縫，無窮的力量從裂縫中竄出，讓整個天地為之動蕩，所有人都無法站住腳，只能相互拉扯著，試圖在這動蕩中活下來。
鬼王正在用他的所有修為，去撕開這裂縫，似乎從另一個世界尋找寧樂為的下落，可他卻無比清楚，哪怕消散了他所有的修為，也無法踏入虛空，找回他的愛人。
倘若無果，若是能留在虛空陪著寧樂為，也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不止是鬼魂，連天師也能感覺到身上的力量在消散，他們並非傻子，知道這樣意味著什麼，鬼王消散，陰陽兩界失衡，他們這些被鬼王賦予的修為也必須全數歸還回去，從此成了普通人。
但若沒有了天師，惡鬼若是趁機做歹，恐怕遭罪的仍然是人類。
天師的臉色不比鬼王好到哪裡去，可他們無法阻攔鬼王消亡。
整個城市陷入了絕望和恐懼之中。
任時舟明顯能感到到生命的盡頭，他輕嘆一聲，「樂樂，我來陪你了。」
任時舟握緊手心，那裂縫瞬間變得巨大無比，幾乎要將他沒入，所有人和鬼都以為鬼王會消亡時，在呼嘯聲之中似乎傳來了一個細小而清晰的聲音。
「哥？」
任時舟的動作頓了頓，連帶眼睛也亮了起來，「樂樂，是你嗎？」
任時舟等了好一會也沒有得到寧樂為的回應，正當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時，就又聽到一個空靈的聲音從裂縫那邊傳來，「是我，我知道你想用你的修為換取我回來。但是……」
那頭的人頓了頓，幾乎是咬牙切齒，「我不允許。」
「樂樂……」
「老子特么還沒死，你要是敢這麼想不開，就等著戴綠帽吧。」
任時舟哭笑不得，可此時也沒有先前那般絕望，他收回了些許力量，似乎去感應寧樂為的下落。
這一刻不想先前那樣毫無感應，而是像是在一片混沌之中，有些不真實，可他又實實在在感知到寧樂為的些許氣息。
有些熟悉，但任時舟卻不知那是什麼？
見鬼王不打算獻祭自己，勉強保住修為的天師面面相覷，便都站了起來，試圖用自己的修為也一同幫忙查找寧樂為的下落，畢竟現在他們已經知道，寧樂為就是鬼王存在的意義，沒有他，他們也要隨即下崗。
天師的靈氣是被陰間鬼王賦予，可跟鬼王不同的是，他們天生就是活人，身上有著無盡的陽氣，陰陽相結，哪怕力量遠遠不如任時舟，卻能發現到任時舟察覺不到的東西。
連周遭的鬼魂都沒有乾等著，試圖用自己的陰氣為這些天師加持法力。
幾千年來，人鬼是第一次聯手。前所未聞，卻又極其和諧。
天師們在鬼魂的陰氣之中開始感應到了什麼，那是一片混沌，像是天地初開一般朦朦朧朧，又隨時會清明過來一樣，不知過了多久，正用靈氣搜尋寧樂為下落的天師突然間表情一亮，驚呼了起來，「找到了。」
上空的任時舟心下一頓，順著那些天師的氣息尋了過去，果不其然，這一刻他終於能清晰地感應到了寧樂為的下落，他眼神凜起。伸出手沒入了天際裂縫，在所有人和鬼的注視中，任時舟緩緩收回了手。
天地陰雲散開，落日餘暉映照而來，落在了鬼王巨大的手心上，一個人影正盤坐在他的手心，他微微仰起頭，望入鬼王的眼中，他突然勾起嘴角，迎著落霞，笑意燦爛，「哥，你終於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