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我是陶志俊,是村委會的。真是太抱歉了,我們村長身體忽然不舒服,就派我來接你們倆了。」
鋼筋「纜車」悠悠蕩蕩地跨過峽谷,三十來歲的男人蹲在籃子里羞赧道。
姜簡點頭,沒說什麼,默默收回目光。
先前他眼中的威脅似乎被鍾洵讀懂,對方很識相地收回手,相安無事地插兜。
之後沒多久,他們就等到了陶志俊。
兩人再沒有更多的交流,眼前也沒有再彈出什麼提示語,他默認已經度過了這次險些違背人設的小危機,心裡默默思考著節目系統對人設違背的判定標準。
然而……他實在不擅長這種揣度人心的事情。
於是放棄,縮在一角,雙手扒在籃子邊緣,觀察著山水間的地貌。
青巒村坐落在青巒山,三面被峽谷包圍,往下看去,湍急的河流彷彿一道迂迴婉轉的銀練,不留神就能將山上落下的碎石吞噬。
沿著索道深深向里行進,穿過縹緲雲煙,彷彿要進入人間仙境。
耳畔是鍾洵和陶志俊的低聲寒暄。
「本來麻煩村長來接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鍾洵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安慰著陶志俊,「不礙事。」
嘴上說著不礙事,實際上已經要渴死了。
姜簡耷拉著眼皮,心想。
「其實應該我是來接你們的。」陶志俊低頭,「我家女兒這兩天生病,原本快好了,今天早晨又有些反覆。村長就替我來了。沒想到……」
沒想到村長也耽擱了。
「那……村裡其他人?」
陶志俊撓了撓頭,有些尷尬:「這個……我們村子里的情況比較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鍾洵點點頭。在這種偏僻之地生存,必然有很多難言之隱。
他貼心地拍了拍陶志俊的肩膀,輕嘆道:「我看趙村長年紀應該挺大的。這一大把年紀當村長,肯定很操勞吧?身體還好嗎?」
陶志俊點頭附和,只說村長還挺精神,沒有再多說話。
見問不出什麼,鍾洵轉頭看向姜簡。
他乖乖趴在那兒,不知怎麼的,看上去特別像被裝在籃子里遺棄的奶貓,悄悄往外探頭打量著這個世界。
鍾洵不由想到陶志俊來之前,姜簡在他手下停住的模樣,目光如炬。
他之前恐怕是真想過把自己從索道上推下去吧。
乖巧是極乖巧的,但是那雙不帶感情又隱隱透著些警覺的雙眸才是會說真話的。
*
晃晃悠悠十幾分鐘,兩人終於踏上了青巒村的土地。
跟著陶志俊走在有些泥濘的山路,姜簡和鍾洵並肩而行,一路沉默。
直到被陶志俊帶到一戶院落前,聽見他說:「這是村裡最後一家能接待的地方了,兩個人可能會有點擠,你倆多擔待。」
姜簡這才看向鍾洵,雙唇微張。
鍾洵挑眉:「怎麼?你有意見?不想和我擔待?」
姜簡:「……」
打好的腹稿悉數咽了回去。
明明是他擔心鍾洵不願和他住在一起才對。
於他而言,在同一屋檐下是可以完成人設要求的得天獨厚的條件,他甚至可以不用和鍾洵說一句話,扮演一對冷戰吵架的小情侶。
反正人設卡又沒有規定情侶感情程度。
他覺得,隨時會分崩離析、愛侶小船說翻就翻的設定就挺符合他和鍾洵現在的狀態。
姜簡沒理他,抬手輕叩院門。
「那什麼,我先回家照看我女兒了,你們安頓好了今晚可以來村長家吃晚飯!」陶志俊飛速撂下一句話,匆匆離開。
姜簡看了一眼鍾洵:「他步伐很快,在躲什麼?」
鍾洵搖頭:「沒見過這種待客之道。要麼是確確實實為家裡的事情掛心,要麼就是……和這家主人不對付。」
「他應該在躲我。」
身後的門忽然開了,一個少年站在門口,看著陶志俊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身形單薄,像是營養不良,個子只到姜簡鎖骨位置。仰頭,目光在姜簡和鍾洵之間逡巡:「你們就是來村裡體驗生活的?」
「是。」姜簡說。
鍾洵把面無表情的姜簡撥到一邊,看著這個大概只有一米五齣頭的小毛頭,微微俯身,柔聲說:「很抱歉來打擾你的生活,我叫鍾洵,這位哥哥叫……姜簡。你一個人在家嗎?父母呢?」
姜簡默默看著鍾洵,微微蹙眉。
這人一副流連花花世界的倜儻模樣,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漫不經心的痞氣,偏偏在和人對話的時候,眼神專註,好像全世界只有眼前一個人似的。
真是既矛盾,又和諧。
少年似乎還挺吃鍾洵柔情似水這套,淺淺地笑了一下,拉開門,轉身往屋裡走。
「叫我阿松就好。說我一個人在家也沒錯,我媽死了,我從來就沒見過我爸。我家裡就我一個人。你們進來隨便坐就好。」
姜簡也沒客氣,一步邁了進去,他看著阿松的背影,忽然問:「你怎麼知道陶志俊在躲你?」
話音剛落,他突兀地被鍾洵扯了一下袖子。
阿松轉頭,眼皮搭著:「因為整個村子里的人都躲我。」
說完,打了個悠長的哈欠,掩門進屋。
略顯破敗的院落陷入寂靜,院門吱呀合上。
進村折騰了大半天,太陽已經西沉,薄薄的光芒從遠處雲層間透出,青巒村的溫度也比他們乘坐索道前要低了很多,姜簡重新穿上那件黑風衣。
「你剛才拽我幹什麼?」他理了理領口,轉頭看向鍾洵。
鍾洵皺眉:「……有你那樣直接和小孩說話的嗎?小孩都是很脆弱敏感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往傷口上撒鹽?」
說完他愣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還有一種可能。
或許那是姜簡的人設。
姜簡歪頭看了他一眼,問:「你殺生嗎?」
鍾洵:「我為什麼要……」
「你有看見他指尖殘留的血跡了嗎?」他打斷鍾洵,抬起手隨意甩了甩,又指著院子角落的一地雞毛,和滴落在地上的暗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可能比他要更敏感脆弱。」
鍾洵:「……」
他跟這人相性不合,完全沒法溝通!
*
兩人在院子里逛了逛,進屋時天色已暗。
天邊黑雲翻墨,遠處響了幾聲悶雷。
「要下雨了。」
推門進屋,聽見阿松的聲音飄來。隨之一同飄來的,是雞湯的味道。
「飯在鍋里,自己盛。」
看著可能都不到十七八歲的少年像個小大人一樣,端著湯碗走進簡陋的廳堂,沾滿了油的手在衣擺上抹了抹。
鍾洵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姜簡。
這個重度潔癖患者卻像沒有看見似的,毫不在意地從廚房端了米飯出來,又從阿鬆手里接過湯勺,認真地盛了三碗雞湯。
「……」
總覺得很不爽。
鍾洵走到姜簡身邊,居高臨下地看他,指節輕敲桌面,「等下要去村長家吃晚飯的,別忘了。」
姜簡仰頭,筷子里夾著一塊雞肉,直直伸到鍾洵面前。
嗯……喂飯,應該是也是情侶間的正常操作。
鍾洵:「?」
姜簡:「張嘴。」
鍾洵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剛打開一條縫,一筷子捅了進來,又抽了出去,險些把他的大白牙戳一個窟窿。
始作俑者毫無知覺,末了直接把筷子遞給他:「你用這雙。」
眼裡的嫌棄寫得明明白白:你用過的筷子,我才不用呢。
鍾洵拿過筷子,沒好氣地坐下。
窗外開始落雨,雨聲漸大,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窗柩上。
阿松家並不寬敞,鍾洵坐下后,自己的大長腿和姜簡幾乎挨在了一起。
姜簡目光聚焦在桌上的菜里,似乎沒有感知到這份近在咫尺的接觸。
他用膝蓋輕輕頂了頂專註喝湯的姜簡:「你來的時候看提示語了嗎?」
天知道他可從來沒有參與帶過任何一個新人。
但姜簡這副置身事外、事不關己的模樣莫名讓他擔心起來。
姜簡看了他一眼,點頭。
——獲得村長認可之後,方可離開。
如今第一個與村長有關的事,是陶志俊離開前說的,今晚去村長家吃晚飯。
「你知道村長家在哪裡嗎?」他問,「外面天黑下雨,山路不好走,也不好找。」
萬一沒找到村長家,自己先一個失足掉下山谷,豈不是得不償失?
這話他沒有明說,但鍾洵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轉頭看向阿松:「你應該知道村長家在哪兒吧?」
阿松一直默默聽著兩人的對話,抬頭,咀嚼著嘴裡的青菜葉:「知道,但我不建議你們今晚去找他。」
姜簡和鍾洵齊齊看向他。
「可能會死哦。」
說著,阿松對兩人咧嘴笑了一下。
在昏暗的燈光下,那笑容竟顯得有些詭譎。
*
晚飯後,阿松去裡屋鋪床。
鍾洵和姜簡在廳堂里,目光炯炯地看著對方。
「所以,等明天雨停了再去?」
「你想去可以去,我不攔著。」姜簡說,「我想先弄清楚時間線。」
他剛才聽鍾洵說,他參與的測試環節是演播中心第一次向所有嘉賓開放直播的一場新人測試。《絕對人設》的嘉賓都接到通知說新人測試直播里會有下一期節目的線索,是以幾乎所有人都去看了。
鍾洵道:「陳彥東是從青巒村回去之後才……」
「證據呢?」
「陳彥東電腦屏保的照片,是他在青巒村拍的,他身後能看出來是我們渡河的索道。」鍾洵睨了他一眼,「你既然掃了一眼就能記住電腦上顯示的時間,還看到了他的記者證,竟然沒看出這個?」
姜簡沉思了一下,搖頭。
在他腦海里,屏幕右下角那串數字明顯比屏保背景更突出……照片上那個清秀的記者遠沒有躺在他身邊那個凄慘的屍體臉色讓他印象深刻。
「你們在說陳叔叔嗎?」阿松從裡屋走出來,眨著眼睛,問道,「他上次來給我帶了城裡的糖,我到現在還沒捨得吃完。」
「他來這裡做什麼了?」
「采……採風?應該是叫這個沒錯。」阿松依舊掛著笑容,「不過村裡很多人是拒絕見外人的,他在村長家住了十來天就離開了。」
「拒絕見外人?」
「住在村長家?」
「這個村大多數人自己不願意出去也不願意讓外人進來,另外一些人,比如村長,是希望大家去山外看看,據說陳叔叔也是他邀請來的。兩邊矛盾可深了,沒看能接待你們的就三家嗎?我還是那個被拉出來湊數的。剩下的你去敲門人家可都不會理你。」
阿松語氣異常冷漠,說罷,嗤笑了一聲。
過了兩秒,他看了看鐘洵,又看了看姜簡,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紅:「對了,我出來是想說,我家就兩張床,誰要和我睡嗎?」
鍾洵:「……」
還是他來吧,就姜簡那極端潔癖的模樣,和小孩睡一屋指不定要挫傷孩子自尊心。
豈料他還沒開口,姜簡就起身,站到阿松面前,微微彎腰,眼眸里毫無波瀾:「對不起,我沒有和男人同床共枕的習慣。」
鍾洵:「……?」
難道他就有嗎?
「不過……」姜簡支起身,轉頭看向鍾洵,「我可以和他擠一擠,你就睡你平時的地方,正好寬敞些,不用為了我們委屈自己。」
阿松失落地垂下眼眸。
鍾洵:「???」
沒有和男人同床共枕的習慣,但可以和他擠?
這什麼奇葩邏輯?
所以這人是覺得……他不是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姜簡:我只是個完成人設要求的冷酷無情的機器。
鍾洵:火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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