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許遲遲正和同事邊聊邊走出辦公大樓,路邊的汽車鳴笛突然就響了一下,許遲遲抬起頭去看,正是程源。
「有時間談談嗎?」他在車窗里問她。
許遲遲並沒答話,旁邊的同事看情形做出再見的手勢,「你有朋友來找你,那我先走啦。」朋友遠去,許遲遲站在車門前,「有什麼事嗎?」
「上來談談,不會耽誤你幾分鐘。」
許遲遲坐上車,程源搖上車窗,發動引擎,「去吃飯嗎?」
許遲遲看著前方搖搖頭,「不用了,有什麼事你說吧。」
她的態度有些冷淡。程源又熄了火,他從儲物箱里拿出一包煙,「前幾個星期我去監獄見了我爸。他跟我說了件事。」
程源抽出一根煙含在嘴裡,「他告訴我之前說你爸誣陷他都是假的,他只是為了不想讓自己在我心中留下一個壞印象,這是一個父親的謊言。」
程源含了煙卻沒點上,重新看向窗外。窗外人來人往,燈火璀璨。
「那次回來后我就想了很多。想家裡的事,然而更多的是想你。抱歉,這麼多年,我傷害了你。」
許遲遲沒做聲。
「從那之後我便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直到我生病住院,你來照顧我。那時候我對你的感情突然完全不一樣了。我沒辦法形容。」
程源手夾著煙重新放下,「愛一個人會把她當小孩子,心就像冰淇淋。」
許遲遲閉了閉眼睛垂下頭。
「許遲遲,我喜歡你,甚至,我愛你。」
他們之間持續了許久的寂靜。
十二月份的天到七點已經很暗了,外面的風吹進來有些冷,程源重新搖上車窗。
「我問你件事。」許遲遲開口。
「你說。」
「之前你幫我拍過幾張照片,你有把它傳到網上去嗎?」
「什麼照片?」
「就是那次你帶我出去吃飯,送我耳釘那次。我喝醉了,你拍的。」
程源幾乎已經不記得拍照片這件事了,那天他也喝了些酒,酒精作用加上許遲遲當天的確很嫵媚,他才拍了照片,否則他很少拍別人。
程源沉默一陣,「有人把它傳上去了?」
「嗯。」
「你是怎麼知道的?」
「有人看到了來找我。」
程源這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換電話號碼,突然換新工作。他記得那些照片的內容,對於一個女性來說,那是一件多麼羞辱難堪的事情。
「抱歉。」程源說不出別的話,儘管他知道抱歉也沒用。
「不是你傳的對嗎?我看到你換手機了,以前的手機掉了還是送給別人了?」
程源卻沒回答,「那個人找你說什麼了?要挾你?」
「沒什麼,我已經躲開了。」
「如果他再來找你,讓他直接來找我。」
「嗯。」許遲遲點了點頭。
程源沒有再說話,許遲遲開口,「你到前面那個公交站放我下來吧。」
程源很輕地應了一聲,許遲遲瞥了一眼他,稍後她又收回視線。
路燈流轉,行人匆匆,他們的車在光影間穿過。
僅僅一站的距離,很快就到了。許遲遲開門下車,公交站那裡站滿了人,身後的廣告燈的光芒都被掩蓋。
許遲遲站了過去,程源卻沒立刻走。
公交車來了,在他身後不停地按喇叭,程源這才轉動方向盤駛入大道。身後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第二天就是元旦。陸志雲昨天晚上就已經約了許遲遲一起去倒數新年,沒想到晚上八點多許遲遲突然給他發了個微信說有點不舒服,不去了。
陸志雲也沒辦法,今天早上他約許遲遲去寺廟拜佛,據說在元旦這天拜佛,新年會有好兆頭。
兩個人到了寺廟裡。也許是這天大家休息,人反而不多,兩個人買了票進去。剛走到大殿門口,陸志雲就接了一個電話,走到一邊去了。
許遲遲站在門口,看著雄偉寶殿里的阿彌陀佛。
他正含著笑,彷彿在看著她。
她記起那天她就那麼跪在那裡誠心的求拜,而程源和王韻韻就站在寶殿的內側,有說有笑。
那時的程源看了她一眼,彼時他還是個朝氣蓬勃,長身鶴立的少年,眼神明亮,笑容溫雅,看得她心慌。誰也想不到兩個月後,他將面臨人生中最大的變故,從此和她糾纏不清。
「抱歉,有點事,你等久了吧。」陸志雲終於打完電話過來。
「沒事。」
「不拜佛嗎?」陸志雲問她。
許遲遲搖了搖頭。
陸志雲笑笑,也沒再繼續問。兩個人往回走,香爐擺在寺廟門口到大殿的中心,煙霧繚繞,直上青天。
「你知道這其實是一個姻緣廟,他們都說這裡來求姻緣很靈驗,我爸媽也讓我帶你來看看。」
許遲遲仍然很沉默,陸志雲察覺到她似乎並不太想說話,「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沒回,但隔了一會兒,她卻問他,「要是今天你爹媽沒催你出來跟我約會,你會主動嗎?」
陸志雲顯然怔了一怔。
「我剛剛在想,我們兩個以後要是真的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會是什麼樣的家庭,會是什麼樣的生活方式?」
陸志雲沉默了,突然冒出,「你是不是不想談了?」
許遲遲望向他,他生氣了?
「既然是相親大家都擺出態度來,你不要一直想東想西,這樣會搞得我很累。」
許遲遲隔了半晌沒說話,然後她道歉。
「對不起。我剛剛腦子有點亂。」
「沒事。」陸志雲面容恢復溫和,「也是我不對,我語氣太重了。」他想攬住她的肩,許遲遲卻簡直如同冰凍一樣立刻全身僵硬,肩膀都縮了起來。
陸志雲又鬆開了。
兩個人有點尷尬,許遲遲抿了抿唇,她也不想這樣,但是她沒辦法對他放鬆。之前還好,可是剛剛他一生氣,讓她覺得有點可怕。
也許之前都是對不熟悉的人展現出來的表象,其實內里的他更像她之前看過的那張照片――戴著黑框眼鏡,穿著黑色風衣,眉頭皺起。很嚴肅,很苛刻。
「我們回去吧。」他說。像是也沒有了應付她的心情。
許遲遲怔怔看著他的背影。
就這樣嗎?
他也有情緒,甚至比她更多。因為父母催促而出來相親,相親的對象狀態很不好,每天都需要人哄著,於是他也開始不耐煩了。
許遲遲許久沒動,他終於停住回頭了,「你不走嗎?」
「你先走吧。」許遲遲說。
他看她一陣,像是已經不願意耐起性子勸她,自己離開了。
許遲遲找到旁邊的一張石頭凳子坐下來,也許在他眼裡,她就是一個矯揉造作的女人吧。
她並沒有怪他,也沒有生氣,只是心裡有點失落。
為了維持這份感情,他們每天定時定量通電話,發簡訊和微信,周一到周五兩次的約會,周末節假日固定好一起吃飯。他們以為這是縮短戀愛加快接觸必經的過程,但是現在想起來,只是在加速他們對對方的不了解。
因為不了解,頻繁的約會卻讓他們覺得到了可以互相接觸身體的地步。然而身體不會說謊,他們是陌生的,甚至是對立的。之前熟悉的狀態一旦變換,身體也會作出相應的反應。
――她恐懼他。
然而他又有什麼錯,相親的對象每隔幾天吃飯約會聊天,耐著性子哄她,攬一下肩卻那麼大反應,他為何不能生氣?
許遲遲用雙手蓋住臉,這可真是可笑啊。
她和程源從僅僅見面打個招呼到直接上/床,速度比她和陸志雲的接觸更快。程源還是直接觸摸她的裸/體,做到了最後一步。
可她因為他陌生的撫觸而恐懼的同時,感知的皮膚底下彷彿血液一般流過的卻都是感情,是愛戀,那東西發著熱在她的四肢百骸亂竄,讓她相比於恐懼更覺得震顫,激動,興奮,茫然。
她對程源的愛是滴水匯成小溪,小溪匯成河流,河流匯成瀑布,瀑布落入萬丈深淵。
許遲遲知道,肯定會有人說她的,說她賤,說她不知自愛,說她沒有骨氣,說她簡直莫名其妙。可她還是去找程源了。
也許再給她一些時間,今生今世,她可以重新愛上另外一個人,重新過上新生活。
但那一定需要很久很久。
她不耐煩了,她等急了,她不想再重新付出一次。她喜歡程源,她想要程源,僅此而已。現在他們之間所有的阻隔都沒有了,家仇,沒有感情,第三者,都沒有了。
現在的他們都只剩下自己,而且都愛著對方,沒有必要再去在乎別人。她好不容易花了這麼多年,付出了這麼多感情才把程源的心房打開,讓他愛上自己,怎麼就可以這麼拱手讓人?
許遲遲下了車站跑起來,她很激動。
誰也沒資格評判她的生活,誰也沒有!就算他們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也是他們的幸福!誰也管不著!
許遲遲按下門鈴,她喘著氣,漲紅著臉。
她要對程源說。
她要對程源說。
她想重新開始,重新毫無掛礙的開始,重新深深地愛著他也被他深深地愛著,重新地你屬於我我屬於你,重新開始正常男女的一切一切,這才是她在佛祖面前磕頭,最想實現的願望。
程源打開了門,許遲遲動了動唇剛想張口,卻突然發現程源的身後客廳飯桌的那邊站著張丹沁,也正好扭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