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放手。」路翩翩掙了掙腿竟然沒掙動,「我是男子,更沒有與妖族有染過……」
妖族小孩鼻涕眼淚哭了一臉,認定了路翩翩就是他娘,死活都不肯放開。
「泥真的就四我……我娘親哇!娘,親,泥為什麼不願意,認我了?」
阿粉躲在一旁偷偷地看,見路翩翩雖然掙扎,但沒有傷害她同伴的動作,便鼓足了勇氣跑過去,把那小孩一把拉了過來,「喂!你別亂認娘啊,他明明就是個男的,怎麼可能是你娘?」
「他他他就四!」
妖族小孩還要往路翩翩的身上撲,路翩翩揮劍砍斷旁邊的樹,擋在他們中間。
隨後往魔宮裡高喊道:「琅虛,給我滾出來!」
阿粉抱著小妖孩躲的遠遠的,一聽他是來找琅虛麻煩的,連忙站出來,「你找琅虛想幹什麼!」
路翩翩看向阿粉,「讓琅虛滾出來。」
來者不善,阿粉叉腰道:「琅虛不在!」
路翩翩不信這套說辭,想要把阿粉抓過來問個清楚。這時天空中一條青色長蛟遮雲蔽日,一躍而下,化身成人形,擋在了阿粉身邊。
阿粉扯著來人的袖子告狀,「琅虛,這個人是來找你麻煩的!」
「知道了。」琅虛摸了摸她的頭,轉而笑著看向路翩翩,「神子來的可真快,不過欺負兩隻小妖可就太有傷神子的威名了。」
「交出解藥。」
妖族小孩指著路翩翩對琅虛道:「他四我娘。」
「小東西,他是不是你娘,你得問你爹去啊。這又不是你叔叔我欠下的風流債!」琅虛把他抱起來,哄著他的背拍了拍,「神子,想要我的解藥需得要玄武的尾巴讓我吃下,我才能制出解藥。」
路翩翩沒有完全相信,琅虛便又道:「你信與不信都沒關係,已經有人不怕死的去幫你取玄武的尾巴了。」
「誰?」
「除了桓長明還能有誰?」琅虛緩緩道:「他被你們天界的天雷劈的就差神魂俱滅了,回到魔界後知道鈞天神君中毒的消息,料想你一定會來為鈞天取解藥,他醒了之後連傷都沒治,就只身前往北氤水澤去找玄武了。」
路翩翩一愣,桓長明去替他取玄武的尾巴,這樣的事情在他的認知里覺得不可置信。
那個自私自利的桓長明,會為了他以身涉險?
他不會,桓長明一定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在等著路翩翩往裡面鑽。
琅虛見路翩翩面有疑色,不緊不慢的又說了一句:「玄武乃是上古神獸,威力不容小覷。神子現在趕過去,應該還能趕得上替桓長明收個屍。」
他懷裡的小孩一聽自己的爹要死,連忙掙紮起來,「我要去,爹……」
「你一個小屁孩去幹什麼?老實在家待著吧。」
路翩翩盯著那妖族小孩的正臉看了幾眼,眉眼之間的確有幾分桓長明的影子。
和妖族女子有染的不是他路翩翩,而是他桓長明。此刻卻跟諷刺他似的,錯把他路翩翩認成娘。
路翩翩面無表情的別開打量那妖族小孩的眼睛,他還犯不著和一個孩子計較。
他轉而看向琅虛,質問道:「你和桓長明乃是一丘之貉,他去送死你就由著他去了?我不相信。」
「他要當痴情種去找死,我能攔得住?」
這話說的,桓長明一番深情,好似真的是為了他路翩翩一樣。
琅虛別有深意的看了路翩翩一眼,「我言盡於此,神子也莫要再拿魔界的這些無辜的魔將們撒氣了,告辭!」
琅虛說罷,一手牽起阿粉,一手抱著懷裡的妖族小孩,「走了,我們去給你爹買棺材,準備後事去了!」
那妖族小孩立時哇哇大哭,「嗚嗚嗚布要啊!」
「哈哈哈……是你爹自己要去找死的,他不要你咯!」
琅虛一邊抱著那妖族小孩恐嚇,一邊瞅著路翩翩離開的身影。
阿粉有些不滿,一對粉嫩的豬耳朵從她頭上冒了出來。
她嘟起嘴道:「你盯著他看什麼?」
「幫別人看的。」
「哼,不管你是幫誰看的都不準看!」阿粉嘴巴嘟的更高,「他有我好看嗎?」
琅虛哈哈大笑,「沒有沒有,再來多少個神子都抵不上我的一個阿粉!」
「這還差不多!」
北氤水澤,渾濁的血腥味飄散在四周,玄武巨大的屍體躺在岸邊,它身上流出的血流進湖水裡,把清澈的湖面染紅了一半,看上去極為血腥。
路翩翩從雲上躍下,來到玄武的頭顱前,只見玄武表情猙獰,眼睛翻白,似乎死的很不甘心。
一把劍從玄武身體的頂端滾下來,落到了路翩翩的腳邊。
他垂眸看了一眼這劍,是他在下界時用過的本命劍,兩百年過去,上面已經沾滿了桓長明的氣息,此刻更是像在血里浸泡過一樣,紅的滲人。
路翩翩擰著眉用術法將這把劍會恢復如初,劍通靈,飛到他眼前,指引他飛上玄武的頂端。
不用去,路翩翩也大約能猜到那上面的人是誰。
劍像是感覺到了他的不願意,一下子鑽到他腳底,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將他帶飛到了玄武頂端。
桓長明倒在血泊里,身上多處被玄武撕咬的裂痕,加上之前被天雷和路翩翩所傷的舊傷,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他整個人如同一具即將走向死亡的殘魄屍體,奄奄一息。
桓長明察覺到有人來,勉力抬起眼帘,只模糊的看見一道白影立在自己眼前。
他用盡渾身力氣向這道白影伸出手指,嗓音輕到聽不清的喚:「翩翩……」
叫出這兩個字,他心底卻湧出對自己的嘲諷。
怎麼會是翩翩,翩翩對他恨之入骨,怎麼可能還會來看他一眼?
桓長明的手重重的摔回原位,「翩……翩……」
路翩翩神情淡漠的好似一尊用冰雕出來的神像,無喜無悲,什麼事也無法撼動他分毫。
桓長明的手邊躺著玄武的尾巴,斷尾之處傷痕極不平整,玄武皮糙肉厚是上古神獸里出了名的,更何況別人砍它,它必會掙扎自保。
想來是桓長明砍了許多下,才將玄武的尾巴砍斷。
路翩翩看向桓長明握劍的手,手掌血肉模糊,五個手指以一種極為怪異的姿勢蜷縮著。
他隻眼看一眼便知道,桓長明的五個手指全斷了。
桓長明身上的血還在往下淌,路翩翩站在低處,桓長明的血流到了他的腳邊,弄髒了他的鞋面。
路翩翩的眼神里多了一絲茫然。
以身犯險,弄得自己命懸一線的人是誰他都相信,可他獨獨不信這個人會是桓長明。
桓長明有多惜命啊,為了活命偽裝成女子十多年,欺騙整個離國;為了活命在他腳下懇求,只為救自己一命;為了活命甚至不惜以色以情誘他入騙局。
桓長明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保,為了活下去,獲得更大的力量活下去。
可是他眼下卻奄奄一息的倒在路翩翩的眼前。
沒人逼他這麼做,是他自願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懺悔?贖罪?為了他更大陰謀,再次用命做賭注?
路翩翩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經不會把任何東西交付給桓長明,無論是身還是心。
他兩指合攏指向桓長明,淡金色的靈力從他指尖溢出,治癒桓長明的外傷。
桓長明瀕死的身體感受到了一股溫和的力量,這股力量沒入他四肢百骸,喚回他僅剩的生機。
他眼睫輕顫,感受到左臉上的疤痕也被這股氣息治癒,嘶聲道:「不要……」
這道疤是提醒他犯錯的罪證,是他痛失所愛的懲罰。沒了這道疤,就沒了和翩翩的聯繫。
路翩翩看他用那隻斷了的手想去挽留臉上的疤痕,就像是在責備路翩翩替他復原的多此一舉。
「你要當毀了容的醜人,拿了劍往你臉上一劃便是。」
魂牽夢縈的嗓音驟然在耳畔響起,桓長明費力的睜開眼,見路翩翩站在他的眼前,正在為他療傷。
他身上所有的疼痛在這一刻都變得不足掛齒,翩翩來找他了。
路翩翩避開他熾熱的眼神,他卻笑出了聲音。
「你笑什麼?」路翩翩不滿的道。
「我笑,咳咳……」桓長明聲若遊絲,面上的笑容真摯溫柔,「我笑你。你肯來這裡找我,說明你心裡有我……」
路翩翩猛地收回靈力,冷笑道:「我想殺你,心裡當然有你。」
桓長明卻不信,「你想殺我,為何方才不動手?」
「我乃天界神子,要殺一個人必定堂堂正正將其斬殺,而不是殺一具將死的屍體用來逞威風。」
桓長明愣了一下,隨後捂著胸口艱難的站起來。
「路翩翩……」
他腳步虛浮的走向路翩翩,路翩翩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直到退到邊上,才反應過來自己逃避的行為好像又回到了當初被桓長明困在離王宮時的樣子。
他現在已經是神子了,他已經不用再懼怕桓長明了。
「桓長明,你想幹什麼?」
「路翩翩,我在想……我究竟有多愛你?」
路翩翩神情一僵,桓長明血跡未乾的掌心觸碰他臉頰,他愣住一時忘了閃躲。
「我想過了,我好像也沒有多愛你。」桓長明薄唇張合,能夠蠱惑人心的藍眸浮現出自嘲的笑意,「只是你不在我身邊的兩百年,我日日夜夜……都想你想的發瘋……」
「翩翩,你只要不在我眼前,我便想你想的發瘋……」
桓長明,他名叫長明,卻生於黑夜,長於黑夜。
做離國的罪子時,他羸弱卑賤,人盡可欺。
被親生父親所棄,被國人所不恥,被同胞姐姐所嫉,被挑斷經脈變成殘廢……這些他都撐了過來。
他遭受過這世間在殘忍的對待,他由身至心早已被練就的冰冷無情,殘忍暴戾。
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再可撼動他,桓長明一度這麼想。
可是路翩翩投身跳入焚骨爐的那一刻,他所練就的無堅不摧,全部崩塌的粉碎。
他輕撫路翩翩的臉龐,笑著流淚道:「沒有你的桓長明,是一具隨時會發瘋的行屍走肉。」
「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死,會瘋。」
他小心翼翼的湊近路翩翩的臉,想要親吻路翩翩的唇。路翩翩回神,厭惡的將他往旁邊一推,腰卻不知何時被桓長明摟住,兩個人一起掉進湖裡。
一入水,路翩翩便一腳將桓長明踹開,桓長明被踹遠數丈,四肢胡亂的遊動了一會兒,不知是傷口發作還是別的原因,整個人往湖底迅速的沉了下去。
路翩翩即將躍出水面的前一刻,感受到背後傳來的灼熱視線。
他忍著不悅往那道視線看去,桓長明卻已快沉到了底,底下湖水渾濁的幾乎要將他的身影全部蓋住。
路翩翩五指緊緊地攥在掌心裡,忽然往桓長明的方向凝指丟去一道劍訣,湖底水霎時洶湧的濺起來,而桓長明也被一個水花轟出了水底,掉回了岸邊。
路翩翩使了個術法弄乾凈衣衫,走到岸邊,瞥見渾身濕透,額頭又被剛才那一擊砸破流血的桓長明,冷哼了一聲,收起玄武的尾巴便要返回魔界。
桓長明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邊,扯住他一片衣角,雙眼通紅的道:「我不會水,你若是不救我,我會死。」
路翩翩點破他,「所以你迫不及待的拉著我一起下水,生怕你自己丟了性命。」
「不是。」桓長明滾了滾喉,「你對我一向無情……你會為了救桓鈞天推我下一次海,就會有第二次。」
「在你心中,我永遠都比不過他。」
無情這兩個字聽得路翩翩極為刺耳,「無情?若是比無情,我又怎麼極得上離王陛下?」
「離王陛下的無情讓我甘拜下風,刻骨銘心!我師弟仁善,在我心中他確是比冷漠無情的離王陛下重上千倍萬倍!」
桓長明聽的如墜冰窖,渾身發寒,他用力扯住路翩翩的衣服不讓對方離開,「是我,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他從沒負過你,你喜歡他……喜歡他也是應該的。」
他早該清楚,在路翩翩心中他一直不極桓鈞天,更何況他和翩翩之間還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我只是羨慕桓鈞天,我嫉妒他,能被你一直放在心上。」桓長明壓低聲音,「我從很早之前就嫉妒他,同為皇子,他是眾星捧月長大的。而我……只能低賤卑劣的苟活在冷宮裡,為了活命,不惜扮成女子……」
「但是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是你路翩翩的眼裡、心裡,可不可以只裝下我一個人?」
「翩翩,我從來沒愛過什麼人,所以我從前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你。我就希望你只看著我,順著我。可是你總是和我作對,惹我生氣,我便也像個傻子一樣和你針鋒相對。」
「但是我現在不會了!」他抬起頭,懇切的注視著路翩翩的眼睛,「我以後會千倍萬倍的對你好,彌補我從前對你犯下的錯,不會再惹你生氣,更不會惹你傷心!」
「十惡不赦的人尚且有被寬恕的機會,翩翩,你可不可以就給我這一次機會,最後一次好不好?」
兩世,桓長明頭一次剖心挖肺的向路翩翩講出他的心聲。
路翩翩望進他的眼睛里,那雙藍眸里有悔恨,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深情。
桓長明彷彿如他自己親口所說的那般,愛路翩翩,愛的情真意切,愛的情深似海。
路翩翩沉默了許久,忽然抬手拭了拭桓長明眼角的淚。
桓長明以為路翩翩心軟了,他們之間有了新的轉機,心中一喜,面上的笑容便也跟著露出來。
誰料,路翩翩下一刻卻道:「桓長明,你這樣真叫我噁心。」
作者有話說:
有沒有人心疼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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