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近來的天是越發暖和了,傍晚的時候甚至響起了幾陣初夏的蟬鳴。
溫鈺寒體寒,平時也挺怕冷,但只要一投入進創作就會完全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因而總是會忘記關空調。
裴邵城一推開書房的門,瞬間就被那大冰窖似的室內溫度弄得沉下了臉。
他關上空調走到溫鈺寒身邊,剛想出言責備,一看到對方專註的樣子就又不忍打擾了,於是返身找了件薄毯搭在了溫鈺寒的肩膀上。
「不要這個。」溫鈺寒擋開毯子,他此時正在反覆推敲著一句台詞,指間的煙頭上積攢了長長一截煙灰。裴邵城打開窗讓溫暖的空氣流瀉進房間,站在溫鈺寒身後幫他一下下按摩著肩膀。
原本酸沉的肩頸被力度得當的伺候,溫鈺寒發出了聲舒服的嘆息,在終於又寫完了一場還算令他滿意的戲后,他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真冷,空調遙控器呢?」
「被我扔樓下了。」裴邵城懲罰性的在他後頸的軟肉上捏了捏,「別總坐著,咱們出去散散步?」
「步就不散了,回趟學校吧。」溫鈺寒邊說邊整理著手上的劇本,「你讓人通知下小春他們,今晚再試下新改好的戲。哦對了,你也先看看。」
裴邵城從溫鈺寒手裡接過劇本,逐行掃過那些字跡,目光由暗暗驚嘆逐漸變得有些慌亂,最後表情不太自然地偏頭低咳了聲,耳根甚至微微泛起了紅。
溫鈺寒看著對方臉上豐富變換的表情,不明所以地揚了揚眉:「覺得哪裡有問題么?」
「不是。」裴邵城的喉頭滾動了下,舔了舔嘴唇伸手去摸桌上的煙盒,點燃根煙兀自抽了半天,才低聲道,「這樣的設計很巧妙,也很…大膽。」
溫鈺寒微眯起眼,上下打量著裴邵城,眸中生出了幾分意外:「別告訴我,你害羞了。」
裴邵城心底一慌,煙灰輕飄飄落在桌面。
這段內容大致是戲里的Andrew和戲外的寒以一面塵封在破舊道具室里的鏡子作為媒介,首次打破時空見面。
兩人起初做著相同的動作,對鏡孤芳自賞著,直到後來他們在鏡子里看到了彼此。台詞也是極具韻律感的從兩人的自說自話逐漸交疊統一在一起。
當寒陷入到一種錯亂的精神狀態下,他看到Andrew從鏡子里走了出來。兩人彼此相擁撫摸、親吻著對方,在那遍布灰塵與雜物的逼仄空間里宣洩著情、欲,融為一體。然而真相卻是,自始至終都只有寒孤獨地呆在道具間,在昏暗的光線下,用他那支創造出Andrew的鋼筆在鏡前撫慰著自己。
裴邵城此時有些後悔他剛才關了空調,只覺得渾身燥熱得很。
窗外那隻蟬還在沒完沒了地挑戰著他的耳膜,惱人至極。不得不說溫鈺寒的戲總能引起他強烈的共鳴,就像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溫鈺寒對著一面斑駁的鏡子,握住鋼筆,玩弄自己的畫面……
「尼金斯基曾在他那版《牧神午後》的芭蕾舞劇里設計出潘恩用寧芙留下的圍巾自//wei的動作,在當時飽受爭議。」溫鈺寒把玩著桌上那支黑色萬寶龍,任由其在指間靈活的遊走,語氣溫緩道,「可毫無疑問的,這部戲後來還是成為了難以逾越的經典。你說他是下流的么?當然不,這恰恰能夠最準確的傳達出潘恩的狀態,也是尼金斯基一生的狀態。」
溫鈺寒的語氣突然一頓,抬眼看向裴邵城:「你在想什麼?」
裴邵城被對方突然的發問嚇了一跳,連忙強作鎮定道:「我在想小春這種新人能不能把這樣的狀態準確的表達出來。畢竟他要克服的最大難題,是先要擺脫掉內心的障礙。」
溫鈺寒用握筆的手托著下巴,半眯著眼牽了牽唇:「撒謊。」
裴邵城脊背一僵,良好的職業素養也沒能為他掩蓋住心底的慌亂。他的眼睛一不小心又移向了溫鈺寒手中的鋼筆,耳根變得更紅。
就在他急於再要辯解時,溫鈺寒忽然埋頭髮出聲低低的淺笑,裴邵城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對方明擺著就是在故意耍他。
裴邵城搖頭也跟著恨笑了聲,溫鈺寒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可不要小看現在的年輕人啊,沒準能帶給我們不少驚喜。」
他說著轉身朝書房外走去,頓了頓閉眼輕笑:「至於你心裡想的那些……有機會做給你看。」
裴邵城瞳孔一顫,腦子「轟」得炸開了。
……
?
果不其然,小春在拿到劇本以後就陷入到了既興奮又為難的狀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搓著手在台上團團轉。
表演課有專門要求演員解放天性的課程,因而大家在面對跟戲相關的事上,都比較能夠放得開。但畢竟是要當著所有觀眾,還不同於拍電影那樣可以利用一些蒙太奇手段,缺乏經驗的學生難免就有些露怯了。
溫鈺寒試著引導了半天,見小春依舊拘束得厲害,只能跟裴邵城商量著先排其他的部分。
中場休息的時候,裴邵城來到溫鈺寒身邊坐下,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沒忍住伸手揉了揉溫鈺寒的頭,柔聲問:「累了?」
溫鈺寒用筆抵著下巴輕嘆口氣:「我在想實在不行只有改戲了,畢竟下個月就要公演……但暫時也沒想到比現在更好的表達人物狀態的方式。」
「別急,還有時間。」裴邵城放緩語氣,「你之前不是還勸我說,要相信年輕人么。」
溫鈺寒點點頭,燃起根煙,兀自抽了一會兒扭頭說:「要不你再去幫他一下吧?」
裴邵城聞言失笑:「這事兒你要我怎麼幫?」
溫鈺寒愣了愣,隨即往裴邵城的臉上噴了口煙,好笑道:「裴先生想哪兒去了,我是讓你幫他再找找角色情緒,畢竟總讓我一個臭寫字的在這裡指手畫腳,也不服眾不是。」
裴邵城低笑了聲:「我看哪個敢不服。」他說著湊近溫鈺寒的耳畔,「雖然我幫不了他,但溫老師要是有需要找我幫忙的話,我很樂意效勞。」
溫鈺寒叼著煙挑了下唇:「就不勞煩裴影帝了,我有手有腳,還有滿腹的花花腸子和壞心思,對付自己那點事兒,綽綽有餘。」
之後,兩人又你來我往地開了幾句玩笑,溫鈺寒的情緒稍好。
「我去趟洗手間,你們繼續。」他起身,夾著煙朝廁所緩步走去。裴邵城目送著他走遠,眼底儘是化不開的深情。
他定了定情緒,又恢復到平時的嚴肅,示意在場的工作人員繼續排練。
小劇場的廁所在後台,臨近的還有一道連接外面的小門。
小門平時也沒什麼人出入,總被鎖著。但此時居然開了一條縫,投射進街燈冷冷的光,趁得角落更加幽暗。
隱約間,只見那片黑暗裡,一襲身影正斜靠在牆上,指間香煙釋放出的零星紅點隨著煙草的燃燒,一明一滅著。
見溫鈺寒從廁所里出來后,角落裡的人發出了聲陰仄仄的笑,出言笑道:「嫂子吧?咱們第一次見。」
溫鈺寒的背影微微一滯,眸色轉寒。
他其實剛剛就已經看到了來者,只是故意裝作沒看到。
對方從黑暗中踱步走出,食指尖挑著一把明晃晃的鑰匙,晃了晃道:「裴總的保鏢真煩人,把大門守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怎麼,就這麼怕嫂子被我哥搶走啊?」
溫鈺寒轉身平靜地看著對方英俊卻帶著邪氣的臉龐,頷首道:「陸總。」
陸彥琛佯作驚訝:「咦,嫂子居然認識我,真是太榮幸了。」他說著沖溫鈺寒伸出手,見他不為所動,自顧自地抓住溫鈺寒的手握了握,「一直都想來親眼見見你,果然是個美人兒呢,怪不得把我大哥迷得五迷三道,生意都不好好做了。」
溫鈺寒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陸總今天是來看排練的吧。」他量陸彥琛在這種場合下也做不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淡聲笑道,「下次想來,還是提前打電話跟邵城說一聲,從偏門進太委屈您了……哦還有,我跟彥珩是很好的朋友,麻煩陸總注意下稱呼。」
「嘖。」陸彥琛一拍腦門咂舌道,「唐突了唐突了,那我還是叫您溫老師吧……溫老師真不簡單吶,一個我哥一個裴總,搶著要把您放在心尖上。」
陸彥琛說著,一步步朝溫鈺寒邁進,笑容曖昧地屈身道:「不知道您身邊還能不能再騰出個位置,多我一個呢?」
話音剛落,一道高大的陰影便遮住了他看向溫鈺寒的視線,帶著極具壓迫感的氣場橫插在了兩人之間。
「陸總,來了也不說一聲。」裴邵城眯起眼,一字一句的冰冷道,「太見外了吧。」
就在剛才,裴邵城見溫鈺寒許久都沒從廁所出來,放心不下到後台找,結果就看到了陸彥琛這個不速之客。
前邊兩人的對話他沒聽到,就單是光看陸彥琛離著溫鈺寒這麼近距離說話,他就已經瘋狂想弄死對方了。
「裴總,好久不見!」陸彥琛見到裴邵城,哈哈笑起來,「這不是聽說你最近都在這兒排練,我就跑來看看嘛。哦,我帶了好些特產放在車上,待會兒讓人給您搬下來。」
「客氣了。」裴邵城抬手又將溫鈺寒往身後攬了下,緩聲道,「陸總到底為什麼來,相信大家心裡都清楚。不過這裡不是生意場,我之後也挺忙,有些話就直說了。」他笑容漸斂:「當初這部戲到底是誰寫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陸總不在意真相與否,要跟冒牌貨合作是您的選擇,但各行有各行的規矩,還望陸總能從正面做較量。當然,你若堅持用那套手段,我也樂意奉陪到底……」
話及此處,裴邵城話音一沉:「只有一點,別碰我的人。」
陸彥琛看著裴邵城皺起眉,只覺得身後不由自主便升騰起一陣刺骨寒意。
「否則我保證,代價你絕對承受不起。」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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