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韓非府邸,客廳。
張良身前堆滿了竹簡。
紅蓮已經無聊的打起瞌睡來,她最近和紫女練劍很拼,現在倒是累了。
焰靈姬坐在一旁,玩轉著她的一根發簪。
:「有關南陽的資料我已盡覽,但記錄混亂,殘缺不全,再難深查。」
張良嘆口氣道。
:「線索斷了。」
:「眼下南陽負黍災情甚重,四公子此時提議舉辦壽典。」
衛庄神色玩味。
:「有趣!他是想藉機攫取姬無夜的軍權!」
張良憂心道:「南陽地處秦韓交界,如不及時賑災……」
紫女盯著韓非。
:「你為什麼沒有反對調查南陽災情?」
:「因為一個人。」
韓非回答道。
:「他的勢力,就布在南陽!」
眾人立即明白。
:「翡翠虎!」
顧雲涵淡淡說道:「立儲之議懸而未決,南陽突起的災情也是意有所指。」
韓非道:「先生的意思是,只有夜幕指定的公子登上儲君之位,災情才能得到緩解?」
衛庄冷聲道:「那,才是韓國最大的災難!那麼登上儲君的交換條件是什麼?」
:「夜幕會進一步蠶食寄生的這具國家軀殼,直到它徹底被吞噬!」
:「流沙,必須出手!」
衛莊語氣堅決。
韓非起身道:「我去南陽一探究竟!」
顧雲涵淡淡道:「我與你一同前往。」
韓非大喜:「有顧先生相隨,那真是最好不過!」
轉頭對衛庄道:「衛庄兄,流沙重大事項的執行,由你來負責。」
:「紫女姑娘,流沙的經營,你來主持!」
:「子房,你現在已是內使,可以進宮,進一步調查案卷資料!」
本來還在打瞌睡的紅蓮頓時清醒,衝到韓非身前,一臉期待。
:「那我呢?我的任務呢?」
韓非嚇的往後一仰,下意識說道:「紅…….」
:「嗯?」
紅蓮小臉變色,雙手叉腰。
韓非渾身一抖,趕忙改口:「赤,赤~練!」
眼珠一陣亂轉,終於想到主意:「你~你負責暗中調查,夜幕四凶將之一的,碧海潮女妖!」
:「真的嗎?」
紅蓮激動小手緊握。
猛的撲上前抱著韓非:「哥哥果然最好了!」
放開韓非,高聲說道:「我,流沙的赤練,終於迎來了第一個任務!調查潮女妖!!」
忽又癟了癟嘴:「什麼嘛?這名字一點也氣派,本公主取的名字,可比她的好聽多了。」
眾人不禁捂嘴偷笑。
突然,紅蓮眼睛一亮。
:「不如,讓我來給流沙所有人起代號吧!」
:「哈?」
韓非無奈之極。
紅蓮眼睛看向張良。
張良努力縮在一角,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就叫小良子!本公主叫順了。」
紅蓮還是沒有放過他。
張良頓時一僵。
:「呃。」
韓非忍不住撫額。
紅蓮目光又轉向韓非。
:「哥哥你老惹父王生氣,還喜歡一把破劍。」
眼珠一轉:「就叫』逆鱗『好啦!」
韓非垂頭喪氣「嗯」了一聲,算是給了答覆。
紅蓮看向弄玉。
:「弄玉妹妹叫』思玄『。」
轉向紫女道:「姐姐的紫女二字就很酷,不用再改了。」
看向衛庄:「至於你~」
衛庄偏頭:「嗯?」
:「就叫』庄『~。」
衛庄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焰靈姬媚聲道:「你來起代號,不會別有用心吧?」
紅蓮一窒:「我,我才沒有!」
哼了一聲:「我看你這麼妖媚,就叫『火魅妖姬『吧!」
焰靈姬眼波流轉:「我的本事,你還沒見過呢。」
紅蓮哼了一聲轉頭不去看她,餘光掃向顧雲涵。
韓非趕忙上前擋住紅蓮的視線,生怕她語出驚人。
拉著紅蓮,往門外走去,邊走邊轉移話題。
:「赤,赤練,這是你的第一個任務,你一定要小心,要認真…….」
兄妹二人越走越遠。
眾人長長鬆了一口氣。
———————
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馳,顧雲涵和韓非對坐在車廂內,心情異常沉重。
一路行來,路上都有不少逃難的災民,小孩的哭聲和老人的嘆息,百姓的哀鳴不斷。
隨著馬車進入南陽境內,災民更是隨處可見。
馬車緩緩馳入一所人群匯聚之地,這裡聚集了許多災民。
馬車的到來雖然令他們好奇,卻並沒有引來他們圍觀,都有氣無力的耷拉著腦袋,不想浪費一絲力氣。
馬車停下,駕車的小吏大聲喝道:「王上聽聞南陽災情,特令司寇大人前來賑災查案!」
人群一陣騷動,紛紛圍了上來
:「司寇?」
:「司寇是什麼?」
:「又來一個欺壓百姓的狗官!」
:「你不要命了?」
眾人七嘴八舌悄悄議論紛紛。
韓非下了馬車,對眾人道:「南陽災情,我一路都看到了。」
一個災民大聲喊道:「你說你來賑災,怎麼卻一顆穀子都沒帶來?」
:「哦。」
韓非轉頭看向聲音來源道:「我稍後就會稟報王上開倉賑災。」
:「另外,王上體恤百姓,今年賦稅也會減免。」
一個災民恨恨地道:「等,又是等!你們當官的只知道糊弄人!我們一家老小都要餓死了!」
另一個災民也發了狠。
:「左右都是死。今天,你要是交不出糧食就別想離開!」
一眾災民頓時齊心。
:「對,必須交出糧食!」
:「交出糧食!」
:「交不出糧食不準走!」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住手,住手!」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人群背後響起。
:「你們鬧出人命,全村都要遭殃!」
他是這個村的村長,平時處事公允,得到了大家的尊重。
聽到老人的聲音,一眾村民也泄了氣。
:「算了算了,我們還是早點去山莊,看看能不能賒點糧食。」
眾人推推嚷嚷。
:「走了,走了!」
村民走完,只留下老村長。韓非走過去將老人扶起。
:「老人家,多謝!」
老人嘆了口氣沒有說話,韓非將他扶到對面一座破敗亭子里坐下。
:「賑災糧一定會送達,災情我也一定會查明。」
韓非在老人身邊問道:「請問在蝗災到來前,有什麼異樣嗎?」
老人再次嘆了口氣,不願提及。
韓非也不再問他,緩緩步出涼亭。
天空慢慢下起了雨。
老人沉默了許久,抬頭見韓非還在雨中,不由問道:「下雨了,大人還不回去?」
韓非背對著老人,沒有轉身。
:「老人家為何也不回去?」
老人顫顫巍巍站起身,走進雨中。
:「家跟國,早就在風雨中了。」
韓非雙拳緊握,堅決道:「韓非定要查明災情,絕不空手而返!」
老人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今年莊稼其實長勢很好。」
韓非轉身,看向老人。
老人低頭繼續說道:「秋收前幾日,飛來了一些蝗蟲,這在往年也屬平常,大傢伙都沒有在意,甚至有些頑童,還抓來烤著吃。」
:「第二日蝗蟲多了起來,有人怕鬧蝗災,就去官府報官,誰知卻被打了出來,說是妖言惑眾。」
:「蝗蟲越來越多,大傢伙都慌了,想提前收了糧食,可官府卻派人來阻止,說提前收糧會導致減產,還要把提前收糧的村民抓起來。」
:「後來,蝗蟲突然一下就鋪天蓋地,不過盞茶時間,糧食就被糟蹋的乾乾淨淨!」
韓非問道:「那官府沒有給村民一個交代?」
老人嘆氣道:「官府讓村民等著朝廷賑災糧食,這一等就沒了結果。」
:「哎,要是早兩日收了糧食,雖會減少一些產量,但也不至於顆粒無收啊。」
顧雲涵在馬車上聽的清楚,她知道,這真是天災,但南陽官府肯定與翡翠虎勾結,這才導致了這場災難加重。
顧雲涵走下馬車,韓非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老人也沒料到車上還有一位俊俏少年。
:「這……?」
顧雲涵輕聲道:「出門時我備了一些糧食在車上,不多,老人家家在哪裡?我們給你送過去。」
老人猛的抬頭,嘴唇哆嗦:「真,真的有糧食?」
見顧雲涵點頭,老人轉身,踉蹌著往前跑,根本沒聽見顧雲涵讓他上馬車帶路。
:「我家就在前面不遠。」
韓非和顧雲涵輕嘆一聲跟了過去,讓小吏駕車跟上。
老人的家,也就是幾間破茅屋,家人都去翡翠山莊排隊賒糧,屋內空無一人。
好在還有一個地窖,可以存放糧食。
顧雲涵讓小吏將糧食扛下來送到地窖。
老人激動的連聲道謝,有了這兩百多斤糧食,他們村肯定能熬到朝廷的賑災糧。
告別時,顧雲涵偷偷塞了幾個金幣給老人。
馬車上,韓非神色古怪的盯著顧雲涵。
:「顧先生是什麼時候在馬車上備的糧食?出門的時候也沒見先生買過。」
顧雲涵隨意道:「馬車是我的,你沒看見也很正常。」
馬車緩緩行至一片桃林,韓非讓趕車的小吏停下了下來。
韓非記得,幾日前,紅蓮給他送來的南陽名桃』落月白『。
他想看看這桃林。
韓非下了馬車,顧雲涵沒有跟去,她感覺樹林里有別的氣息。
果然,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出現在韓非身前,躬身道:「九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你家主人?」
韓非喃喃道。
翡翠山莊。
韓非坐在主賓位,身邊美人作伴,大廳歌舞昇平。
:「翡翠山莊,果然氣派!」
韓非贊道。
翡翠虎笑道:「翡翠山莊,地段上好,景觀絕佳,風水一流,隨時歡迎九公子蒞臨!」
:「不知這秦國名酒『柳林醉』可還合九公子的口味?」
韓非舉杯嘆道:「酒是好酒,但真正名貴的,是這青玉龍岩樽」
翡翠虎伸出大拇指贊道:「九公子好眼力!這青玉龍岩樽,採用上好的龍岩玉精心雕琢而成,與柳林醉是絕配!」
韓非感嘆道:「區區一酒樽都是珍品,翡翠虎大人,還真是富可敵國啊!韓非對大人的生財之道,倒也頗為好奇呢。」
翡翠虎謙虛道:「九公子過獎了,不過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罷了。」
此時,一名妙齡女子手持酒壺為他們斟酒。
翡翠虎指著這名少女道:「比如這女子,她出身農家,適逢南陽天災,一家人生活難以為續,其父將其賣與我山莊。」
:「在我悉心培養下,才有如今的脫胎換骨,價值翻倍。」
韓非看著那少女的手,忽的想到顧雲涵的告誡,想要脫口而出的話止於嘴邊。
忍不住多看了女子幾眼,輕笑道:「大人,可是做了筆好買賣。」
翡翠虎微笑道:「天賜良機,豈能錯過?九公子既然喜歡,不如將她帶走。」
韓非搖頭道:「君子不奪人所愛,韓非豈敢。」
翡翠虎意有所指道:「九公子此次南陽之行,不奪人所愛,那在下也要學學君子,來個成人之美。」
韓非低聲道:「大人雖然成人之美,可惜天不遂人願,奪了農人之耕。」
:「你說奇怪不奇怪,明明已經有那麼多蝗蟲在糟蹋糧食了,官府,為什麼還要強勢阻止農人收割呢?」
翡翠虎一窒
:「呃,這些道理,就不是我一個商賈之人能懂的了,恕在下不知。」
韓非緩緩道:「可據我所知,翡翠虎大人,可是與當地官員走動的非常密切啊。」
翡翠虎臉色微變。
韓非雖知翡翠虎和官府勾結,造成災禍加重,但現在追究也遲了,災禍已經造成,追究下去,當地官員最多也是一個失察之罪。
韓非冷哼一聲。
:「告辭!」
剛出翡翠山莊,管家帶人,捧著一個禮盒上前。
:「九公子留步。」
韓非上馬車的腳步頓住,管家示意手捧禮盒之人上前。
:「這是我家主人送與九公子的禮物。」
韓非揭開一看,正是青玉龍岩樽。
顧雲涵在馬車上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看見別的東西。
回到新鄭,韓非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相國張開地,問他要糧食賑災。
可得到的消息讓他震驚。
:「怎麼可能只有三成?」
糧倉里,張開地指著堆積的糧食道:「這些存糧大多是新增征的軍糧,所以,能調用的只有三成。」
:「軍糧?」
韓非喃喃道。
軍糧不可動,誰敢染指軍糧,哪怕一斛,也是死罪。
:「南陽災情刻不容緩,不能拖延,既如此,當立即動用國庫存款,去市面上急購糧食。」
:「韓非這就上書父王!」
韓非急急轉身。
張開地忙道:「九公子且慢!」
韓非不解,停步回頭。
張開地指使一人給韓非一卷竹簡。
韓非接過,展開一看,頓時一呆
:「這……」
張開地嘆道:「如今,國庫存款已不足千金。」
韓非道:「國庫前不久,可是剛剛拔出了一筆五千金的巨款。」
張開地無奈:「這筆錢已用於王上壽宴,由四公子親自調度。」
韓非無奈,只能告別張開地。
張良和紫女也在新鄭各處購糧,雖也購得糧食,但卻遠不夠賑災。
一天時間,國庫存糧不足的消息被』有心人『泄露,頓時糧價飛漲,到處糧店都宣布告罄。
韓非走在街上,心中盤算著找四哥韓宇幫忙的可能性。
要知道,他和韓宇分別領命,接受韓王的立儲考驗。
韓宇負責主持韓王的壽宴大典,韓非負責南陽的災情處理。
所以,他和韓宇兩人是處於競爭的狀態。
世人往往會出現一種誤區,會覺得,南陽災情的重要程度遠高於韓王的壽誕大典,因為災情會死人,會引發民怨,甚至引起災民暴亂。
而韓王的壽宴大典,只是過一個生日而已,所以會覺得南陽災情更緊急一些。
但事實上呢?
君王的一件小事都是天大的事,因為君王本身只受天道約束。
他的意志就是最高的法,生殺賞罰全系他一人之手。
因此,君王的喜好才成了臣下最需要考慮的因素。
至於災民的生死,在貴族心裡是沒有任何負擔,還不如打碎一個心愛的杯子來的心疼。
所以,像這種壽宴大典,往往是一國大事。
因為,得罪了君王會有殺身之禍,而君王滿意,卻有豐厚的獎勵。
一輛馬車停在韓非身前,帷幕拉開,韓非抬頭、眼睛一亮,快速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