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點
「大夥別著急搶,今年除夕,林家上下人人有份啊!」
一面相敦厚老實的男人站在大院里喊道,身後是堆成小山的白饅頭和煮好的豬頭肉。
前來領取的人群哄搶,混亂一片,各顧各得拿著,嘴裡呼呼的喘著白氣,一時間擠得滿紅耳赤,拿到就跑。
天空中寒雪飄蕩,這麼冷的天,誰也不想在外面多呆。
一個衣著單薄的小男孩,哆哆嗦嗦地在站在人群後面。
小男孩的眉眼處有黑白兩點,黑如淵,白如雪,對稱而起。
即便小男孩皮膚蒼白,那白點也清晰可見,有神異之感。
一天沒吃飯的他,在看到那幾個白面饃饃之後,不爭氣地咽了口口水,眼睛里放出為數不多的精光。
他試著將腦袋擠進人群,伸出小手只希望夠到一個饅頭,不奢求豬頭肉,但被大人擠了出來,摔倒在地。
小男孩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嘗試繼續擠進人群,無一列外,除了一身的雪,他什麼都沒得到。
只能看到大人們拿著筐和碗裝著熱氣騰騰的饅頭和豬頭肉,離開時臉上掛著笑容,並沒有人注意他,甚至可以避開。
小男孩已經將身體內為數不多的力氣消散完,只能放棄爭搶,等待人群散去,去撿一些沒人要的饅頭。
他身體緊縮著,感受身體的最後一絲熱量,將手放在嘴邊哈了口氣,暖和一下。
「呼……」
不止是手,他那雙只穿著草鞋的腳,也已經凍得發紫快沒了知覺。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漸漸黑去,見哄搶的人群散去,小男孩才起身上前走起。
身體早已凍僵,慶幸的是他還活著。
小男孩彎下腰,用手在雪裡搜尋著什麼,沒過多久,從雪堆中掏出一塊踩爛只剩一半的饅頭,上面全是黑黑的腳印。
小男孩臉上露出笑容,趕忙凍成冰疙瘩的饅頭放入懷裡,「只要摘了外皮,還能吃。」
儘管手指凍的發紫,小男孩再次將收深入雪中,因為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幸運女神眷顧,小男孩居然撿到三塊沒人要的豬皮,趕忙揣進兜里,生怕被人發現。
「今晚,或許能開葷了……」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從懷裡拿出兩個溫熱的饅頭。
「林玄,這兩個饅頭你拿著吧。」
小男孩先是渾身一抖,才抬起頭,正是白天發饅頭的敦厚男人。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眼神里充滿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遲遲不敢拿。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將饅頭塞進了小男孩的手裡。
「拿著吧。」
這時又一陣寒風刮過,小男孩冷得渾身哆嗦了一下,不過心裡卻是沒那麼冷了。
「謝謝……林叔。」
就在這時,粗獷的聲音響起,一名身材魁梧的婦人朝著這邊走來,隨身牽著一條兇狠的大黃狗。
看到這女人,無論是小男孩,還是那中年男人,皆是臉色一變。
「林柱,東西發完沒!」
中年男子沖那婦人訕訕一笑,眼神躲躲閃閃,「剛好……發完,二太太。」
「二……太太」
小男孩叫了那婦人一聲。
婦人先是白了小男孩一眼,「你也配叫我太太?真是晦氣。」
小男孩下意識將白面饃饃藏在身後。
可還是被婦人注意到他手中有兩個白面饃饃,臉瞬間陰沉。
「林柱,怎麼回事,這饅頭,怎麼發給他了!」
「這是我林家人才能領的,這小鬼可是逐出林家之人!」
說完就一把奪過一個饅頭。
小男孩手中緊緊攥著剩餘的一個饅頭,連忙向後退去,險些摔倒。
婦人隨手將白面饃饃扔給了大黃狗。
大黃狗只是咬了一口,就表現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將白面饅頭踩在腳下蹂躪。
小男孩望著那被狗啃了一口的白面饃饃咬了咬嘴唇,更是抱緊了懷裡的饅頭。
婦人賤笑,「這饅頭我林家的狗都不吃。」
隨即就想搶過最後一個饅頭。
以小男孩瘦小的身軀怎能對付的過大人,被婦人一把推倒。
他倒在地上,無論婦人怎樣扒開他的手,怎麼打他,都用力死死的護住,身體已經凍的失去知覺,急得眼角留下淚水。
就在這時眉心處的黑白兩點突然亮起。
婦人跟看到什麼禁咒似的,連忙向後退去,和小男孩保持的一定的距離。
「真是晦氣……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以後不要讓我在林家看到他。」
看到這一幕,中年男子皺了皺眉,隨即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兩個護衛聞聲立刻趕來,一把提溜起小男孩,朝著門外走起。
小男孩緊閉著雙眼,雙手抱著饅頭,蜷縮成團死不鬆手。
「嘭。」
小男孩像垃圾一般被護衛隨意扔在街上。
「轟隆。」
護衛關上林家的大門,小男孩這才從雪堆里站起,起來的第一時間反應就是檢查那三塊豬皮和半塊饅頭有沒有丟失。
見一切都在,小男孩抹掉眼角的淚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今晚有飯吃了,還好今晚下的雪很厚,沒有被摔傷。」
此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街邊掛起了紅燈籠,回蕩的是一家人圍聚一桌的歡聲笑語,鞭炮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各家玩耍的孩童穿著厚厚的棉襖,卻被父母拉回家靠在火爐旁。
街上只留下小男孩一人,在沒過膝蓋的雪地中行走,發出沙沙的聲音。
「有這一個白面饃饃和三塊豬皮,爺爺肯定能好起來。」
小男孩緊縮著腦袋,抵抗著寒風,儘管凍的全身發抖,卻還是笑著喃喃自語了一句。
繼而將白面饃揣入懷中,一蹦一跳地快步朝著夜色中的一間亮著燈光的小土房走去。
……
小土房前。
「吱呀……」
小男孩推開破舊的木門。
「玄兒……是你嗎?」
剛一進門,一個蒼老、沙啞無力的聲音,就從亮著燈火的房間里傳來。
「是我,爺爺。」
小男孩用力揉了揉凍僵的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快步走到房門前,掀開了帘子走了進去。
一進房間,一股濃濃的草藥味,撲面而來。
因為沒有爐火,溫度跟室外沒什麼區別。
在房間的最裡邊,是一張用幾塊破木板拼湊的床鋪,破舊得露出棉絮的被子下,一名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老人蜷縮其中。
若是細看,眼眶中只剩下白色眼球,卻無兩點黑色,眼睛失明許久。
「爺爺,今天有豬皮,還有白面饃饃,我們今晚有飯吃啦!」
小男孩玄兒一邊木炭倒進爐中,一邊滿臉歡喜地沖床上的老人說道。
「好……好……」
老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雖然老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虛弱之氣,聽到林玄回來,臉上重新恢復了光彩。
小男孩將豬皮放入開水中煮沸,不到一會便冒出滋滋的油花,肉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小土房。
隨後又將饅頭穿好放在火爐上烤,白饅頭變得焦黃。
小男孩將豬皮和烤饅頭端到老人的面前,「爺爺你吃。」
老人拿起饅頭,掰了一半,推給了小男孩。
「玄兒,你長身體,豬皮和饅頭你吃,爺爺不吃。」
小男孩楞了楞,看著鍋里的三塊豬皮說道:「爺爺,這豬皮有六塊,你吃三塊,我吃三塊,而且我在外面已經吃飽才回來的,很撐的。」
小男孩緊捂餓扁的肚子謊稱吃飽了,手裡將被踩爛的饅頭弄乾凈,吃了起來。
將好的留給了爺爺,看一眼鍋里豬皮,蘸點油水,聞著香味,就感覺跟吃真肉一樣香,吃的津津有味。
老人嘴裡艱難地嚅囁道,「玄兒啊……這幾年……跟著爺爺……苦了你了。」
「爺爺,我不苦,一點都不苦,如果沒有您,誰還收留我。」小男孩抬起頭來,咧嘴沖老人笑著搖了搖頭。
「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啊……這幾年要不是你照顧,爺爺只怕早就走了……」
老人伸手摸了摸玄兒的小腦袋,滿臉憐惜地嘆了口氣。
「爺爺你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玄兒啊,你可知眉心黑白兩點的由來?」
老人看不到,但忽然指著小男孩的眉眼處問道,似乎能感應到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