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黃立人步伐沉重地推著自行車去了雲家。從石子路上騎過去的時候，路過的行人紛紛問好，有些學生家長交口稱讚道：「做人就要學黃校長哩，教書教得好，對學生也好，跟誰都是很好!」這話聽得黃立人心裡五味雜陳，但還是強撐著微笑答謝了對方。

「我對小五這個孩子好么？」考試前幾天黃立人就已經發現了不對，雲海燕經常在資料室前鬼鬼祟祟地偷窺，考試之前別的孩子都忙於複習，海燕她卻彷彿成竹在胸一點都不緊張，這和她以往相比實在差距過大。不過礙於雲家的面子，黃立人始終不肯點明這件事，以至於小五被所有老師一致推為罪魁禍首的時候，自己竟然還有一刻期待就是小五來結案。

然而，事到如今黃立人抵賴不了了，那張試卷被黃立人揣在兜里，就像一個燙手的山芋一樣，讓黃立人感覺五內如焚。黃立人想起雲家對學校的資助，還有學校最近領導層開會提到的學校擴建需要的啟動資金，黃立人感覺自己像個六神無主的遊魂一樣，不知道應該去哪裡。

快到雲家的時候，黃立人兩行清淚流了出來，他本著教書育人的使命，把每個孩子當成自家孩子一樣，不進去他對不住小五，更對不住自己！但要是進去了，讓海燕退學了，小五能回來嗎？要是進去了，按照校規懲處了海燕，學校的建設啟動資金從哪兒出呢？是給了小五這個公平好，還是為了學校更多的學生讓這件事雲淡風輕地過去罷？突然，雲家的工人喊了一聲：「那不是黃校長嗎？」黃立人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奪路而逃。

黃立人跑出去多遠，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來了。他就像逃一樣地逃出來了，看著四周沒有人，只有那清澈見底的清河。黃立人再也綳不住了，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他守著一輩子的底氣、守著一輩子的清白就這樣沒了，他錯怪了小五卻又不能幫他拿回一個孩子應該有的清名，這讓那個孩子何以自處？自己這個校長又是個什麼校長？

黃立人淚眼模糊地望著那個遠方的學校，露出一個凄涼的笑，學校以後要修建了，更多的孩子可以上學了......遠方飄來啞巴的笛聲，那個笛聲是對遠去故人的呼喚，笛聲裊裊升起，清河的對岸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另外的世界，黃立人在這個世界里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他想去觸碰卻又感覺自己飄在空中，自己疲勞乏力地身軀在那一刻彷彿重新注入了活力。明天！這個美好的辭彙，包含了多少人的期待，只要有明天一切都是好的，一切都是可以再來的！

黃立人把那個試卷撕碎了揉成一團，瘋了一般地灑向清河，只有清河能夠洗凈這臟污，黃立人對自己說我生於斯、也必葬於斯，靠這個清河洗凈我的臟污。夕陽投在清河中泛起點點金光，黃立人的白髮也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光芒。

「我老了啊，他們還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