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霍端迎接上去,劉正山邊擦汗,邊給雙方介紹。
隨後,霍端微彎腰行了個恭恭敬敬的禮,「草民霍端攜內子給朱大人請安。」
雖心裡瞧不上朱闊這種人,但是求人辦事,態度先得拿出來。
也不會落對方口舌。
霍端自認為已經做足了派頭,誰料他剛說完,便聽朱闊旁邊八字鬍的師爺大聲呵斥,「大膽刁民!見著朱縣令還不下跪迎接!」
這是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霍端挑了挑眉,表情冷淡,他既不下跪,也不發怒,只是眯眼凝視著面前朱闊,毫無懼意,絲毫不給那師爺一個眼神。
朱闊逗弄著籠中赤羽鳥,等了半晌沒見人回應,這才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籠中赤羽鳥撲棱著翅膀,上竄下跳,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朱闊呵斥了一聲,「這畜生就是畜生,不懂得審時度勢,人說話哪有它插嘴的份兒,跟人呆久了,倒也把自己當了個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師爺聽了這話,忙陪笑道:「大人說得是!」
啪啪地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幾個嘴巴,「該死的,瞧我這張嘴,話都不會說……」
巴掌聲扇得清脆,連連七八下,朱闊逗弄著鳥兒,許久才慢悠悠道:「我罵畜生呢,你急什麼?回去自己領罰。」
用了十分的力氣,師爺臉已經紅一塊紫一塊地高腫起,忙嘿嘿笑道:「是,大人說的是。」
一番殺雞儆猴的戲做全,朱闊才慢悠悠掀了眼皮看顧風檐和霍端,「霍掌柜,本官倒是有所耳聞……行了,落座吧。」
霍端笑意不改,讓朱闊先行,師爺推開他們,殷勤地左右伺候。
作為主家,兩人緊綴其後。
「霍總,這朱闊不是個善茬,待會兒見機行事。」顧風檐避開眾人靠著霍端,耳語道。
霍端凝了他一眼,「剛才那戲都做了全套了,指桑罵槐,派頭十足……不過不怕,他不同意,我自是有辦法逼他同意。」
他眼底閃過一絲恨意……凝了顧風檐一會兒滿臉關心,「你不舒服?」
這時候整條街道都是午食鋪子,飯菜小點的油香味充盈整條道。顧風檐甫一聞見,胃裡頭就翻江倒海……
「早上起來一直犯噁心,不知道怎麼了。」他掩鼻,白了一張臉。
霍端十分擔憂,恐他是中暑亦或是吃壞了什麼東西,伸手在額上探了探溫度,卻並不見異常。
「你不要進去了,回家躺著去,我下午去請林先生來瞧瞧,只怕是天兒熱,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顧風檐強壓下喉頭噁心感,笑著搖頭,「我回去,霍總還不得被朱闊生吞活剝了,你是沒看他瞧你的眼神……」
說來倒是怪……霍端生得雖然好看極了,但這種好看是屬於「英挺」的範疇,若他是個哥兒,則並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
大家都喜歡柔美艷麗掛的。
朱闊這人倒是個例外,他見霍端的眼神,直接都冒綠光了。
頭回遇見這種情況,顧風檐又想笑,又犯噁心,神色變了又變。
「胡說什麼呢,快回去,我找人送你……」霍端並沒過分關心這個,一心都只在顧風檐身上,擔憂又焦急。
一行人已經拐過了樓梯口,正要上樓了。
顧風檐笑了笑,捏霍端手腕,「別擔心,我沒事,現在已經好多了。」
似是那陣油香味影響的他噁心,這會兒氣味稍微淡了一些,他便覺得好多了。
「真的?」
顧風檐攤手,「騙你做什麼。」
霍端貼著他臉,仔細左看右看,發現臉上是比之前有了些血色。
「不舒服直接跟我說,聽話。」朱闊他們已經上了樓了,他們不宜太慢,霍端把他一把扯到樓梯下無人處,唇上輕輕啃噬……「啵」地一聲離開,絲絲銀線垂落。
顧風檐輕喘,腰眼發麻,霍端有抱了他一下,「聽見沒?」
「嗯。」顧風檐話都說不出來,只點頭輕應。
霍端似乎滿意了,帶著人往樓上去。
……
雅間里提前打點過,陣陣甜香煙裊裊順著往上飄,朱闊坐在上首,師爺侍立身後,劉正山,顧風檐霍端依次落座。
夥計開始上菜。
黃芪燉雞,沙參煨鴨……都是些普通家常菜,卻因為有藥材的加入又不那麼普通。
菜上齊,夥計又上了一壺上好的茶,一壺醉亭春,立在旁側伺候,想是李掌柜提前交代過的。
他們招呼朱闊用菜,夥計斟了一杯酒給他,介紹道:「大人,我們店裡的招牌醉亭春,今年只得了這麼一壇,聽您要來,掌柜的便開了獻上……您嘗嘗。」
凡事做酒樓的,家裡多少都有樣子壓家底的鎮店之酒,東福樓的,便是這醉亭春。
曾有野遊詩人偶然嘗到此物,作打油詩一首——「一瓮醉亭春,十里樓台傾,仰卧三百歲,與天共齊枕。」
這酒初嘗清冽如竹林中風,後勁極大。
朱闊淺酌,醉態朦朧,又吃了一陣菜。
霍端才開口道:「今日請朱大人來,有一事所求。」
朱闊幾杯酒下肚,有了些耐性,抬手道:「你說。」
「大人既已知我們在做藥材生意,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此番我二人希望能獲得河清村田地私種契,還請大人成全。」霍端道。
他根本沒指望朱闊能直爽地應允……按這人的脾性,不從他們身上剮下一層皮來,誰也休想拿到什麼文書。
朱闊長久未言,青瓷博山爐上香霧裊裊,顫了顫。
「大膽!」朱闊目光登時銳利,拍桌道:「國之律法,土地不允許私賣,不允許種植糧食以外的其他產物……你們此舉可是蔑視皇威啊?」
還真把人當傻子呢?顧風檐心中冷嗤。
「朱大人貴人記性差,國律有言,「土地不允許私賣,在未得到官府文書的情況下不允許種植糧食之外其他的作物……」,若非如此,朱大人以為我們為何專程找你來?」他不急不緩道。
難不成沒事找事專程給自己添堵嗎?
朱闊實在沒想到兩個泥腿子出身的農戶竟知道這麼多。
他斜眼看向一旁的劉正山……一定是這個不知好歹的里正多嘴!
聽說藥材生意利潤豐厚,朱闊早就想分一杯羹了,苦於沒有理由只得作罷,今日他們主動宴請,本以為稍作威脅則能成事。
如今算是沒戲了。
朱闊怒不可遏,眸色帶戾。
劉正山端坐著,目光不偏不倚,只裝作沒看見。
朱闊甫一開口,顧風檐便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了。
想從他們手裡分一杯羹……沒門!
「朱大人不必看別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忠君愛民,我雖不居廟堂,國之法律卻還是能記得清……反倒是朱大人,莫非是年事已高,該頤養天年了?」顧風檐冷笑道。
話里話外只差把老廢物,國之蠹蟲這幾個字直罵上朱闊面門了。
朱闊氣得夠嗆,怒意將皺紋叢生的臉染的漆黑如鍋底。
他眸中閃著危險的光,直逼顧風檐。
霍端談了口氣……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家阿檐上輩子定是個小爆竹,一言不合就開懟。
「說了這麼多話,喝點兒水潤潤嗓子……」他倒了杯茶給顧風檐,朱闊這邊既以不能成事,索性隨他去……阿檐最重要。
為官十幾載,朱闊在整個黔墨縣裡都是向來說一不二,沒人敢反抗的主,如今區區兩個下等商人也敢騎到自己頭上來了……
他冷冷一笑,眼裡閃著陰險的光,「二位確定要在黔墨地界兒上如此猖狂嗎?」
只要這兩個不知好歹的小商戶還在黔墨縣,他就不信沒辦法整治他們!
問完,他胸有成竹地把玩著手中核桃,磨的嚓嚓響。
誰知兩人竟無一個搭理他,霍端只顧看顧風檐,見他臉色又白了,忙問道:「又噁心了?」
雅間里置有香爐,點的大概是蜜合香,味道甜絲絲的,又清雅不膩,本來極好,誰知顧風檐嗅覺突然變得十分靈敏。
屋中香料的味道再加上一桌子各類菜,還有酒,混合在一起,味道難言。
顧風檐靠著茶水勉強能壓制一會兒,說了一通話之後吸入過多,胃裡翻江倒海,馬上要吐出來。
「嗯。」他懨懨地點頭,什麼朱闊李闊已十分不重要了。
霍端給他倒水,亦是如此。
頭回遭此冷遇,朱闊顏面掃地,嘴角肌肉僵硬地抽了抽,生生折斷了手中玉竹筷。
師爺一直侍立在朱闊左右,這時候見事態不好,忙在桌面上重重一拍,「大膽刁民!大人問話何故不答?!此舉蔑視王法,該下大獄!」
這一聲,倒是把顧風檐和霍端喚醒了。
顧風檐已十分難受,看看師爺,眼神又挪回朱闊臉上,突然沒忍住——
「嘔……」
空氣都在這刻停滯了,師爺目瞪口呆,連霍端都十分詫異……要不是他知道顧風檐身子不舒服,都會以為他是故意的。
朱闊瞳孔瞪大,臉色黑的比鍋底還黑,手酒杯倒在桌子上打了個旋兒跌落地面「啪」地一聲四分五裂。
眾人都被這聲清脆碎音震醒,齊齊看向朱闊。
朱闊嘴角呼鬍鬚抖抖索索,嘴唇發顫,氣到極致了,他站起來,指著霍端和顧風檐,「豈有此理!來人,把這兩個目中無人的刁民押回大牢,重刑伺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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