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葉家種的地不多,但幾個人也足花了三四天工夫才把玉米麥子都收完了……再加上剝殼脫粒,晒乾,竟然轉眼間七八天就過去了。
霍家種的兩塊地不大,地方背陽,莊稼成熟的比較晚,這七八天工夫,正好能收。
可霍家一家子攏共三個人都搬到了縣裡的新宅子,再要這幾畝地的莊稼,光是來回搬運都能把人累的夠嗆……可要是留在老宅子,蛇蟲鼠蟻啃食,也把人糟蹋了。
於是顧風檐和霍端商量著莊稼收回來他們帶一點兒回去磨面嘗嘗鮮,剩下的全留給葉家。
這日天氣好,太陽時有時無,輕微的秋風吹得樹葉晃晃悠悠,霍家一早起來吃了朝食,葉山和葉家老兩口帶著草帽腰間別著鐮刀從坎下轉上來。
「姑母,你們來的好早,」霍家三個人正收拾桌子,顧風檐忙把手裡要拿去洗的三個碗遞給霍端,擦乾淨手給葉家人倒茶,「可吃過朝食了?」
三個人自己拿了板凳坐了,霍秀玲摘下草帽,「早起大山和景哥兒做了朝食,吃過了。」
說到了劉景玉,顧風檐問道,「怎麼沒叫景哥一起來,他下不了地,跟我在家裡說說話也是好的……」
霍秀玲喝著茶水,「帶小寶來不方便,他又愛黏著景哥兒,就叫他們待家裡了。」
「那我下午做好午食喊他過來一併吃了。」顧風檐點點頭,目光又轉向葉山,「對了大山哥……景哥身子可好些了,那葯起作用嗎?」
聽他問,葉山忙將杯子放下,連連點頭,「還說呢,那葯真的是管用,上回你們送來,我第二天就煎了給景玉喝……幾回下去,他再也沒說過身子不舒服了,連臉上都有些顏色了……」
葉山喜得眉飛色舞……劉景玉身子漸好,他心裡的大石頭也多少落下去了。
等他身子真正養好了,葉山打算跟著霍端他們好好賺銀子,把家裡房子修葺修葺,再置辦些家什,給景玉和爹娘弟弟做兩身好棉衣好過冬……開春了再把屋前的那塊荒地收拾出來,種些菜蔬果子,養些雞鴨。
葉家老兩口也都知道劉景玉身子漸好,瞧葉山喜的那副樣子,搖頭笑。
「景哥兒的頑疾能有起色,姑母還要謝謝你呢。」霍秀玲拉著顧風檐。
「這是哪裡的話,」顧風檐笑笑,「姑母說這個可就見外了。」
霍秀玲不再說什麼,只是看著顧風檐滿臉感動。
「成,姑母你們先坐著,我和霍端去把幾個碗洗了就下地里去。」顧風檐站起身,撿桌上的幾碟腌菜。
霍秀玲也幫著他收,看了眼天氣,「不急著,今日天兒好,不熱,我們幾個人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完。」
兩個人一人端兩個碗碟往灶房裡走。趁著沒太陽,顧風檐今日打算也跟著下地去先把沈家的那幾畝地里的雜草拔一些,以便過幾天種藥材。
他穿的是件鮮少穿出門的窄袖短衣,勾勒出身形。顧風檐先頭往灶房走,霍秀玲就跟在後面。
「前些日子我聽霍小子說你沒胃口……我瞧你最近好似豐腴了些,進飯還好么?」她打量顧風檐腰身,就是比以前寬了些許,不大明顯,但霍秀玲這人眼尖。
顧風檐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姑母眼睛還是那麼毒辣,竟叫你給看出來了,我前些日子是沒什麼胃口,近來倒是吃得許多……就跟吃不飽似的。」
前些日子他成天都是懶懶的,進飯也不怎麼好,總沒胃口,霍端正說帶他去縣裡叫林先生瞧瞧開貼葯呢。
他這身子就似跟有了自我意識似的,第二日就好了……只不過還是犯懶,吃什麼也都不夠似的。
腰身也漸漸寬了些許。
霍端沒帶他去看……有點兒肉夜裡揉捏著也舒服,他喜聞樂見。
「吃的多些是好事,姑母以前就覺著你清瘦得很,現在倒是正合適呢。」霍秀玲沒怎麼在意,笑道。
「姑母說的是呢。」顧風檐也沒在意。
兩人進了灶房,霍端正把幾瓢水倒進鍋里,正打算洗碗呢。
「你別在這兒,跟你大山哥把東西都收拾出來,洗了這幾個碗就該下地去了,萬不可再耽擱。」霍秀玲徑直走過去,把霍端趕到外面去。
時候是不早了,霍端也就沒耽擱,應了聲就出去了。
霍秀玲和顧風檐把灶房收拾好,外面才把幾個背簍找齊呢於是他們又順道把做午食要用到的菜蔬洗乾淨切好,等外頭招呼了才擦乾淨手出去。
先收的是河溝里的那幾畝。
葉山和霍秀玲先走了,顧風檐泡了些水帶著,霍端不大想叫他去,最後也是拗不過,兩個人不近不遠地綴在後頭。
天上雲厚厚的一層,往西飄,時不時會透一點太陽下來。
「帶著。」霍端把一頂草帽扣在顧風檐頭上,背簍鐮刀和裝水的瓦罐都拿了過來,自己提著,「你若覺得無聊去找江雪瑞或者劉景玉聊天都好,幹嘛非得去拔什麼草。」
顧風檐把草帽系帶邦牢,「我這些日子都胖了,就該多走動走動。」
「哪裡胖了?」霍端是真沒看出來,疑惑地把人上下打量一圈……顧風檐最近是吃得比以前多些,腰腹上也有些肉了,倒也還沒到胖的程度。
他也不糾結這個,跟顧風檐嚴肅道:「你最近身子奇怪得很,等會兒要是不舒服可要跟我說……知道嗎?」
前頭霍秀玲兩個已經到了地坎上,把背簍鐮刀卸下來。
黃澄澄的飽滿麥穗邊上就是沈家的地,全是及人小腿肚的荒草。
顧風檐啼笑皆非,「我知道了,你快去,別叫姑母他們等急了。」
霍端看著他,欲言又止。
「去吧去吧,拔幾顆草而已,必不叫你的阿檐少一根汗毛。」顧風檐笑著,等霍端走了才自個兒帶著草帽,拿著鐮刀開始拔地里的草……拔不動的就檐用刀割。
地坎上野草堆了一大堆。
拔了會兒還真沒感覺身子有哪裡不對勁,他一貫是不管地里的活的,這會兒根植於華國人血脈里的種田基因覺醒……他覺得有趣,拔的越來越起勁。
約摸半個時辰荒地里的雜草就沒了大半,還剩下一小塊。
他半蹲在地上,袖子擦了擦汗,幾丈遠處誰家的鴨子嘎嘎嘎地鳧水。
這頭霍端三個人也收完了大半麥子,正擱了鐮刀坐在樹下休息喝水。
「別說這檐哥兒還真是厲害了,我也沒見誰家哥兒下地做活如此利落的,都能把我們三個人甩開去,」霍秀玲掀開草帽,倒了一陶碗水遞給霍端,「你快叫他來歇歇,這麼做下去哪裡成。」
不用她多說,霍端已經端著水走遠了,「我給他送過去。」
顧風檐看那幾隻鴨子看得出神,霍端過來了也沒發現。
「阿檐,過來喝點水……」霍端叫他。
顧風檐才看見他過來了,從地上站了起來,猛地一下,頭有點暈,腳底打結差點摔了。
霍端看他有些不對勁,神色登時嚴峻起來,手一抓就握住了顧風檐的胳膊,「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顧風檐眼睛看人帶重影,晃了晃腦袋,笑道:「沒事兒,就是蹲久了腳麻。」
「你嚇死我。」霍端手一指不遠處幾丈處的樹,「別站著了,那邊樹底下坐一會兒。」
顧風檐點點頭,任由霍端扶著往那樹底下去,他盯著霍端的衣袖出神……走了幾步卻發現不大好了。
重影又多了幾層,血好似都湧上了腦子,嗡嗡的,鴨子叫的聲音虛虛實實,就跟隔了一層紗似的。
更奇怪的是,伴隨著腿軟,他還有些噁心,這些天吃下去的東西一股腦的都在胃裡叫囂,記憶回溯至各種難聞的油煙味……幾乎要吐了。
霍端感覺到他不走了,忙回頭,可他一隻手還端著裝滿水的陶碗,只能另一隻手環著顧風檐的背,挾到他腋下,「阿檐?」
顧風檐晃晃腦袋,「霍總,我好像要……」
話還沒說完,他眼前一黑,整個身子就跟被抽去骨頭似的一下子倒了。
暈倒前一刻,顧風檐只聽見霍端驚慌的叫他,「阿檐!」
接著是一陣陣嘈雜的人聲……像是滴入湖面的最後一滴水,最後一圈漣漪平息后,一切陷入無邊的死寂……
顧風檐下地暈倒,葉家幾個人加上霍端霍阿爹,整個一大家子都快急壞了。
地里活計也沒管了,留了個霍秀玲把家什往回收,霍端已經抱著顧風檐過了河,走出好遠了。
巨大的惶恐把他死死裹住,心裡就像是綴了一塊濕漉漉的石頭。
「阿檐,阿檐!」其他什麼也管不了了,他滿頭汗抱著顧風檐往村口梁成則家裡跑,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懷裡人唇色蒼白,眼睛閉著,全然聽不見他說什麼。
越急越出錯,這種時候應該保持冷靜……霍端深知此理。
可人在他懷裡閉眼不醒,他再怎麼冷靜也都淡定不下來。
萬一顧風檐有個什麼閃失……
他不敢再想,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
然而到了梁成則家門口,卻見大門緊閉,一點聲音也沒有,霍端頓時奔潰了……梁成則竟然不在!
「阿檐……」他又叫了兩聲,懷裡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此刻若是有車,送到縣裡也是來得及的,可是他們這趟回村根本沒有驅馬車。
好巧不巧,剛才還好好的天氣,這刻突然狂風大作,樹枝相擊,啪啪啪地響,樹葉大璇兒落下,卷了一地……太陽徹底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幾欲墜落的灰雲。
馬上下雨了。
到縣裡這段路都是土路,若是再一下雨,那全完了!
霍端長吸了兩口氣,強自冷靜,把外衫剝下來裹到顧風檐身上,當機立斷,往薛大家去。
正走出兩步,卻見兩道人影驅趕一架牛車駛入進。
牛車停在霍端面前,上面是薛大和葉山。
葉山甩下踏腳凳,「快上來!」
檐哥兒一暈倒,他便知霍端要帶他來梁成則家……可梁成則昨日就出門看診去了,今夜才能回來。
霍端不知道這是,他便直接去了薛大家把牛車借了過來,救命的時候,薛大也跟著一起來了。
霍端沒有多說什麼,一下子翻了上去,薛大鞭子一揚,牛車便駛了出去。
霍端緊緊抱著顧風檐,抓著他的手,一遍遍閉眼祈禱,「阿檐一定沒事的,阿檐一定平安……」
牛車太慢了,花了一個時辰才到杏林院門口。
這一個時辰,霍端每一刻都在煎熬,甫一到地方,他立馬抱著顧風檐跳下去飛衝進杏林院,「林儒先生,快、快看看我夫人!」
路人被他滿身肅殺氣逼的步步散開。杏林院這時本不接診了,店夥計是個機靈的,他認得這兩位是杏林院的藥材供應商,又牽扯人命,忙把人帶進後堂,飛速請了林儒過來。
等待的工夫,霍端急得團團轉,葉山站在邊上也是一臉凝重,房間內死氣沉沉。
林儒聽是關人命的事,絲毫沒耽擱,拿了藥箱就來了。
「林先生,快看看阿檐,他不知怎地突然就暈了……你快看看他……」霍端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都在抖,語無倫次道。
林儒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身上自帶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場,「霍老闆稍安勿躁,我這就施診。」
他說完,捏著顧風檐腕子診了半晌,眉頭蹙著又鬆開,接著雙眼眯了眯,「這……」
霍端心高懸,「怎麼樣?阿檐是怎麼了?」
林儒油反覆診看一番,終於微眯的雙眼睜開……他滿面喜色,朝霍端拱手,「恭喜霍掌柜!」
霍端擰眉不解,「恭喜」
「顧掌柜脈象平穩,觸之利滑,偶有圓珠潤澤……」林儒捋捋花白的鬍子,笑道,「此為有孕之象啊!且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什麼?!」霍端腦中一陣空白,嘴唇顫了顫,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阿檐、阿檐他有孕了?」
此刻悶了許久的天終於落下了第一滴雨,接著無數滴,院里杏樹葉莎莎。
青杏初長成,迎風帶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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