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轉職第三十二天
我給你變個魔術吧
黑暗把時間緩緩拉長。
祈秋倚靠在牆壁上,午間被打擾的睡意一陣陣泛起,她的腦袋在空中學小雞啄米搖搖擺擺點頭,又在下一瞬間前傾栽倒猛然清醒。
等待真不是一件討人喜歡的事情。時間遲緩如一條滯留的河流,在黑暗中不急不忙地向前,把人類對時間的體感與概念模糊在扭曲的光影中,只余空茫茫的焦慮。
「肚子好餓。」祈秋摸了摸癟癟的小腹,盯向門縫中極亮的光線,自言自語:「人呢,還活著嗎?」
她會這麼餓可全都是拜許淵所賜,唯一一顆巧克力填了他的肚子,怎麼也得再給他續半天的命。
就算為了巧克力不被浪費,許淵也給她活著走出來。
祈秋又等了一會兒,左右無事,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老舊的餐券在掌心鋪平,仔細打量。
這張明顯是廢紙再利用的老舊餐券,正是護士長在找事庸醫和蠻橫病人間兩頭受氣辛苦打工一天得到的工資,在許淵主動進入康復治療室后出現在祈秋口袋裡。
滴水狀的紅茶漬模糊了字跡,上午燈火通明的醫院現下一片漆黑,祈秋摸黑盯著餐券盯了半天,放棄了無意義的乾瞪眼行為。
醫院為什麼不開燈?是不是交不起電費?她忍不住diss副本的摳門。
祈秋在心裡罵了系統八百字小論文,直到她踩到地面碎了一地的玻璃渣,無辜慘死的燈泡躺在地上,幽幽地問:護士長啊護士長啊,請你告訴我。是誰破壞公物?是誰賊喊捉賊?是誰棄醫院利益於不顧,偏心某人偏心到沒邊?
是她,是她,還是她,本院頭號失格護士長,醫患狼狽為奸第一人。
假如燈泡事故超過了後勤的報銷額度,剩餘的是不是要在祈秋工資里扣?
「可醫院也沒給我發正經工資。」祈秋進副本從來不帶錢包,她承受不起錢包遭遇意外的毀滅性打擊。
許淵倒是銀行卡和現金都多少會帶一點,自從被祈秋搶劫過一次,現金的數量不減反增,看來是真的對祈秋說他只值一百塊耿耿於懷懷恨在心。
男性的自尊心在奇怪的地方體現了。
祈秋走到康復治療室出口門邊,借著一縷光翻看餐券上的線索。
「用餐時間從午夜十二點開始,到凌晨兩點半結束。」祈秋在「十二點」下方用指甲劃出一道划痕,若有所思。
深夜食堂午夜十二點開張大吉,病房的熄燈時間卻是夜晚十一點整。
為什麼要空餘一個小時?
門縫中透出的光照亮餐券模糊的小字,祈秋指著字一個個讀過去,忽然,停在她指尖的光熄滅了。
治療室內的光芒耀眼灼目如白晝之日,就像人類仰頭看向太陽,嘗到眼球鑿穿的痛楚,有幾個人敢說我要讓祂落下,用這遮天的夜幕蓋住祂的光輝,叫光再不許刺我的眼?
只有某個膽大包天狂妄之極的傢伙,不肯做只惶惶逃離的喪家小狗,一口把太陽啃個精光。
房門從裡面被拉開,祈秋抬眼:「正巧,我得到了新線索……你怎麼了?」
她下意識抬起胳膊,接住踉蹌倒向她的許淵。
讓人無法直視的光消失后,門后滿地的血與殘肢暴露在祈秋眼前。
名為康復治療室的光明籠罩之處,分明是無數病人慘死的埋骨地。
十幾步可以跨過的房間,折了多少不甘心的命。
腦袋埋在祈秋肩上的人緩慢地吸了口氣,一點點站直身體,拉開與她的距離。
「失血過多,頭暈。」許淵的聲音聽不出異常,依然是他慣有的無所謂語氣,「嚇到你了?」
「我倒下來的時候還在想,外頭那麼黑,萬一Q小姐認不出來是我,一刀把我砍了怎麼辦。」許淵笑眯眯地說,「可喜可賀,為我們日漸加深的隊友情鼓掌。」
他心情很好的開玩笑,等Q小姐像往常一樣略帶嫌棄地吐槽。
許淵等來了吐槽,也等到一雙捧起他臉頰的冰涼柔軟的手。
「真佩服你竟然有力氣講笑話。」祈秋專註地盯著許淵渙散的瞳孔,指尖劃過他的眼尾,「眼睛,還有知覺嗎?」
「沒有。」許淵彎起眼睛笑,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進房間之後就疼到沒知覺了,我從沒覺得眼睛這麼礙事過。」
「為了讓它們不礙事,我想著乾脆挖下來好了。」許淵不大愉快地說,「結果副本搞鬼,挖了又長長了又挖。我心想算了,好歹是自己的眼睛,人家非不想離開,我也不好強讓人家走,只能讓它們就這樣疼著。」
他聽起來竟有一絲絲遺憾,像個被熊孩子弄壞手辦后安慰自己他還是個孩子只能選擇原諒他的臉上笑咪咪心裡罵咧咧的老實人。
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挖下來,光聽他說祈秋都隱隱幻痛,這人竟然還挖了好幾次,忿忿於遊戲限制他的發揮。
「我想辦法給你搞點水敷敷?」祈秋問,「中午肯定有人蓄水,我去搶一點來。」
「Q小姐,強盜作風。」許淵調侃道,他抓住祈秋的手背貼在眼皮上,「我最喜歡手上這個冰袋,要不你出個價賣我?」
祈秋體溫偏低,冰冰涼涼的皮膚貼在眼皮上,給灼燒的刺痛感覆上一層涼爽的霜。
隔著一層眼皮祈秋都能感覺到許淵眼睛發燙,眼珠不自然的顫抖。
她沒把手抽回來,帶著許淵往病房方向走:「冰袋是非賣品,限時試用午夜十二點結束。」
「小氣,至少告訴我續費渠道。」
「你是不是想我乾脆砍了給你?」
「真的嗎?我會當真的。」
兩個人一路聊到535病房的門關上,祈秋和許淵完全沒意識到路上偷摸摸聽到他們聊天內容的玩家和NPC內心驚恐到差點原地報警。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許淵雖說精神尚可,其實狀態差得可怕。他一進病房便躺倒在床,四肢呈大字狀攤開,身體驟然鬆懈下來。
「限時試用期間,冰袋不能擅自跑路。」許淵挪了挪位置,給祈秋空出能坐人的地方,一臉我很乖請讓我繼續試用的表情。
祈秋把手背搭在他眼皮上,許淵裝乖的表情維持不到幾秒破了功,又變回平時懶洋洋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眼睛舒服得眯起來。
房間安安靜靜。
許淵沒主動提起他在康復治療室遭遇的經歷,祈秋自然不會主動去問。
她對別人的事一向缺乏好奇心,即便許淵可能得到副本相關的重要線索,祈秋也沒有半點兒想問的念頭。
獨狼玩家注孤生不是沒有道理的,祈秋其實有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好奇,許淵是怎麼毀掉康復治療室的光源的?
她忍不住看向許淵慣常持刀的右手。
修長有力的手,指骨的弧度格外漂亮,手背上青筋脈絡清晰,指腹劃過皮膚的觸感粗糙。
祈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手,比許淵小何止一個尺寸,手背的軟肉好捏到他一有空就抓著啾啾玩,指腹別說刀繭,連寫字寫出的小繭都不存在。
「也沒什麼不好。」祈秋心很寬,「搶BOSS的時候大家都一樣。」
祈秋放空思緒,養精蓄銳等待午夜。
人一放鬆,一些被刻意忽視的生理問題便紛紛冒頭。
「咕。」
只響了一下,彷彿幻覺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祈秋若無其事地按住小腹,假裝無事發生。
她演的很好,架不住旁邊某個演技零分的吊車尾同學拖後腿。
「噗。」躺在床上裝睡失敗的許淵笑容咧開,一雙烏黑的眼睛從祈秋手背下探出來,問她:「肚子餓了?」
一雙連聚焦都以失敗為結局的眼睛,偏偏笑意真切,好生欠打。
也不看看是誰吃了祈秋的巧克力,害她餓肚子。
許淵也想到這茬,彎唇笑道:「是你自己要給我,怎麼能怪到我頭上來?」
「那你別吃。」祈秋沒好氣地說,「說好是賄賂,你吃的時候答應的好好的,之後呢?」
手指小人越界被困黑髮沼澤和許淵本尊有什麼關係,他理不直氣也壯地往旁邊挪挪,拍拍空出來的床位:「我哪裡沒守約?看,這都是你的地盤。」
祈秋腦內自動檢索:殺掉臨時隊友需要幾個步驟?
不知道許淵是不是看到了祈秋危機四伏的搜索關鍵詞,他放棄幼稚的挑釁,湊到祈秋面前興緻勃勃地說:「我給你變個魔術。」
祈秋想看他表演大變活人,魔術師拿鋸子把自己鋸成幾段再拼起來的魔術,拼不起來的魔術也行。
許淵有模有樣地對祈秋展示空空如也的雙手,雙掌慢慢合攏,又分開成兩個拳頭。
「猜猜哪只手藏了東西?」許淵晃晃拳頭,「猜對了給你。」
兩隻手都沒有東西。
人類的動態視力和視野範圍是有極限的,祈秋沒有。
在許淵說要表演魔術的時候,幾百隻赤色的眼珠將他團團包圍,四面八方絕無死角,再BUG的魔術師都要在百目女的注視下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許淵看不到周圍掉san的一幕,祈秋的無死角監視切實地告訴她:許淵兩隻手都是空的。
祈秋可以猜出許淵的套路,隨便她選那隻手他都可以攤開空空如也的掌心,說你選錯了獎勵沒有了。如果祈秋要求他攤開另一隻掌心,他則以「我再給你表演一個讓拳頭裡面藏的東西直接消失的魔術」,給她看空拳頭:瞧,是不是又消失了。
一切解釋權歸魔術師本人,不信你就是個麻瓜,這輩子見不到貓頭鷹的魔法絕緣體。
看在他瞎了的份上,皮這一下就不打了。
祈秋敲了敲許淵的左手手背:「我選左手。」
「確定?不改了?」許淵倒吸一口涼氣,演技浮誇,「不愧是Q小姐,眼力驚人,失明的我非常羨慕呢。」
祈秋:我有幾百隻眼睛可以送你,再尬演就強行給你安排上。
「左手有什麼呢~」許淵晃了晃空空的拳頭,在祈秋面前慢慢打開。
空氣中湧出清香甜膩的氣味。
「答案是——美味的鳳梨酥。」許淵聳聳肩,掌心向前遞了遞,「恭喜,一次性破解魔術的獎勵。」
小小的像麻將塊一樣的鳳梨酥躺在青年的掌心,散發糖和黃油的香氣。
什麼東西可以憑空出現?在副本內,只有任務獎勵。
真是個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只能哄唯一的觀眾高興的失敗魔術。
「雖然康復治療室里除了折磨人的東西之外什麼都沒有,但任務獎勵倒是值得我跑一趟。」
許淵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祈秋接過鳳梨酥,他摸索著在空中虛虛抓了兩把,憑直覺準確捉住祈秋的手腕,強塞給她。
「吃吧吃吧。」許淵不由分說,「你不是有線索想和我分享嗎?把這當作報酬好了,這就是我們——一對冷血交易互相利用的半吊子隊友。」
鳳梨酥甜得發膩,高熱量高糖分高油脂,不是養生大師祈秋零食清單上的選品,她一直沒嘗過。
果然是很甜很膩,不合胃口。
祈秋小口小口地啃,抿凈唇邊碎屑。丁點大的鳳梨酥,她細嚼慢咽,吃了許久才啃完小半塊。
「倉鼠吃東西都比你快。」許淵聽了半天吃播,把他聽困了,「味道好嗎?你應該不討厭甜食?」
不討厭,祈秋喜歡吃甜的,她喝茶都一直喝紅棗枸杞茶,苦苦的茶葉不在選擇範圍內。
「這個不好吃。」祈秋說,她舔掉唇邊沾著的一點酥渣,目光在誘人的淺黃色鳳梨餡上停了一瞬,「張嘴,剩下的你解決。」
甜蜜的酥餡抵到許淵嘴邊,他有點無可奈何。
胃口小是真的,不太喜歡鳳梨酥也是真的,說不想吃——是假的。
人在飢餓的時候最沒辦法抵抗多糖多油又有飽腹感的食物,在外頭喝金咽玉的人到副本里餓上幾天啃草根也津津有味。
蜜餡蹭在唇邊,捏著點心的人顯然不准許淵揭穿兩人心知肚明的事實,催他趕緊張口。
要是在現實就好了,許淵想,至少能請Q小姐一頓法餐,哪至於寒酸到一塊鳳梨酥都得掰成兩瓣分。
酥酥的外餡與甜膩的蜜餡在許淵牙齒間咬開,味蕾被襲來的甜味捕獲,感官淪陷在剎那的滿足之中,說不出難吃兩個字。
半塊比整塊好吃,原理無從解釋。
許淵難得安靜地盤腿坐著吃東西,咀嚼時腮幫微微鼓起,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虛空某個點上,有點不易察覺的可愛。
祈秋漸漸可以理解為什麼許淵喜歡喂她吃東西,投喂這種行為確實能讓人得到樂趣。
她抵了抵腮幫,許淵嘗到的味道與她喉嚨里殘留的甜味應該是一樣的,膩得過了頭,餘味久久不散。
回到現實後去買一盒鳳梨酥嘗嘗好了,挑口碑好一些的店買,說不定是副本偷工減料太狠拉低了鳳梨酥整體評價她才覺得不好吃,可不能污衊人家小點心。
作為任務獎勵的鳳梨酥味道都只能稱得上勉勉強強,祈秋對醫院員工食堂的伙食水平不抱任何天真的幻想。
她拿出餐券遞給許淵:「你看看。」
許淵無聲指了指自己盲目的雙眼,祈秋說:「上面有盲文,你讀讀。」
醫院唯獨在這件事上顯露一絲渺茫的人道主義精神光輝,餐券竟然特意做了盲文板塊,不給失明玩家趁機投訴食堂的機會。
許淵:「我才當了兩天瞎子,是什麼給了你我會讀盲文的錯覺?」
祈秋:「不要為自己人設翻車找借口。」
「多謝您高看我一眼。」許淵接過餐券,熟練地摸索紙上突起的小點,「不巧,我真的會。」
這回輪到祈秋驚訝了,許淵怎麼會平白無故點盲文的技能點?
她的驚訝沒說出口,許淵愣是在看不見祈秋表情的情況下憑意念讀懂了她的疑問:「很意外?我就是為了看別人意外的表情才去學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祈秋:天底下竟有如此無聊之人。
「百分之九十的理由是我說的那樣。」許淵讀完了,把餐券還給祈秋,「剩下百分之十,是為了哄老人高興。」
祈秋抬眼看他。
「我外婆眼睛不好。」許淵聳聳肩,「她又喜歡寫信給我,盼著我回信。與其讓她收到后找護工阿姨給她讀,還不如我抽時間學門新語言,總有用到的時候。看,今天你為難我,不就派上用場了?」
生活不易,多才多藝。
許淵的外婆,祈秋有印象。啾啾和他在修道院烤火時,這人輕描淡寫來了句他上回生火差點把外婆家房子燒了,在祈秋疑心他是不是被長輩抓起來吊打的時候又雲淡風輕說了句不就是一棟房子為什麼會被罵,貧窮啾啾當場完敗。
「我哪有為難你。」祈秋不承認,「我只是想給你一個展示才華的機會。」
「真感動。」許淵似笑非笑,「想必現在的我在你心中一定是個極具價值的人,終於突破一百塊,可以賣到更高的價錢了。」
別的事不見他在意,怎麼就揪著一百塊不放呢,祈秋當時真應該把許淵整個錢包搶過來洗劫一空,讓他拎著底褲回家。
「醫院的熄燈時間是晚上十一點整,深夜食堂卻在十二點才開門。」祈秋轉而說,「空出來的一個小時,你有什麼想法?」
「有。」許淵舉手提問,「熄燈時間對我們有什麼意義?我們是聽到熄燈號響就乖乖睡覺的好寶寶嗎?」
許淵:我,格蘭芬多,無限求生遊戲頭號夜遊愛好者。
「十一點是正常睡眠時間。」祈·養生達人·小白花可熬不得夜熬夜是皮膚最大的天敵·秋,「你有什麼理由不睡?」
許淵望向上個副本和他通宵整整兩天兩夜的鐵人隊友,腦門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他時常無法理解Q小姐,但一位貼心的好隊友懂得尊重對方的怪癖。
「行,您睡。」許淵挪出半張床給祈秋,搶先一步劃出分界線,舉手投降,「手指小人也睡了,我保證它不夢遊越界。」
「不用了。」祈秋搖了搖頭,「熄燈后我去護士長的休息室。」
午休沒有熄燈一說,晚間卻格外強調了熄燈時間。最讓祈秋不放心的是,夜晚查房竟然不是護士長的工作,
護士長工作手冊寫得清清楚楚,熄燈時間護士長也要遵從規則作息,會有其他醫生負責夜晚的查房工作。
「除了張醫生和最開始的體檢醫生之外,這裡哪有別的醫生?」祈秋說,「保險起見,我最好回一樓。」
「現在幾點?」許淵突然問道。
「大概是晚上八點二十。」病房裡沒有時鐘,祈秋以水龍頭水閥開啟的時間為中午十二點整,用脈搏估計時間。
許淵:「醫院裡一隻鍾都沒有?醫生辦公室也沒有?」
祈秋:「只有輸液大廳掛著一面時鐘。」
「你認為現在是八點二十,對嗎?」許淵指了指地板,「我算的也是八點二十。但你能保證一樓的時鐘也認為現在應該是八點二十?」
「什麼叫時鐘認為現在是八點二十?」祈秋皺眉,「如果它正常走針,現在當然是——」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十一點熄燈。」祈秋放輕聲音,用氣音說,「熄燈的人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十一點?」
它要去輸液大廳看鐘。
醫院只有這一隻鍾,唯一的權威,時間的憑藉,主宰這裡的最高規則。
鍾,是可以調的。
撥弄指針,扭動旋鈕,時間在指尖隨意的力道里變幻莫測。
從535病房回到一樓的護士長休息室,祈秋可以只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
把時鐘的指針從八點扭到十一點,只需一秒。
「咔擦!」
咻的一聲,空氣中無線的線斷成兩截。
一扇扇亮起的窗在剎那間熄滅,如被孩子一口氣吹滅的蠟燭,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走廊的燈被祈秋全部粉碎,五樓三區的病房又住了一群白天也不開燈的病人,如果不是夜晚太過安靜,祈秋甚至察覺不到熄燈時間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陰冷的氣息從上而下籠罩了病房。
黏稠陰濕的水汽在空氣中凝結成細細密密的小水珠,驟然加重的空氣沉甸甸壓在人的身上,捂住口鼻,幾乎難以呼吸。
在異樣氣息降臨的剎那,許淵一把將祈秋拽到病床上,拉起被子遮過頭頂。
純棉的被褥完全罩住兩個人的身體,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有露出來。
沾滿積水的腳步聲停在病床前,高大的漆黑身影彎下腰,鼻尖幾乎貼在被子上死死盯著床上隆起的輪廓。
空氣變得更悶,稀薄得難以呼吸。
自上而下的注視久久未散,祈秋放輕呼吸,她眼睛上瞟,似乎隔著被子隱隱看到一雙渾濁的眼珠。
她餘光瞥見,立刻移開視線。
四目相對是捕獵的前奏,祈秋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要去看不要去管,隱隱躁動的念頭卻擠壓理智,誘惑她再去看一眼:沒關係的,只是看一看,難道你不好奇被子外是誰嗎?
看一眼能出什麼事?真的不想知道眼珠的主人是誰嗎?說不定是通關副本的重要線索,富貴險中求,只要小心些,又能怎樣?
繁雜的念頭充斥了祈秋的腦海,沸騰的殺意在胸腔叫囂,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抬起手,掐了一下許淵的手臂。
指甲陷進肉里,不留情的一掐。
許淵吃痛,滿心不解地看向祈秋,失神的眼睛彷彿在問她:我又做錯了什麼,我要挨疼?
對上他烏黑的眼睛,祈秋舒了口氣,滿腦子雜念傾瀉一空。
看誰不是看,眼前這個不比被子外那個好看?
作者有話說:
祈秋:外面的野花休想動搖我鋼鐵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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