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寫好一部小說
如果你想要寫好一部小說,做一個成功的作者,那麼你要看一下這個東西,相信對你能有所幫助。
第一忌諱:無論文筆多麼優美,都不要讓描寫使你的敘述陷入中止。
小說的作者必須牢記這點:不要過分描述任何事情,無論它是特頓山脈,是夕陽,還是懷基基海灘上的斑馬。否則,你敘述的力度就要受到影響,你也將使讀者的注意力出現危險的空白。請記住愛勒莫。雷納德的金玉良言:「我總是力圖去掉那些讀者會跳過去的內容。」讀者的確願意跳過那些無效內容。
第二大忌諱:不要浪費過多的時間來描寫並非重要的環境。
小說家大衛。羅吉曾宣稱:「一部好的小說中的描寫絕不僅僅是描寫。大多數背景描寫的危險在於一連串的漂亮的陳述句和敘述的中斷將讀者推向昏昏yù睡的境地。」請牢記羅吉的格言,將它打在紙條上貼到計算機或打字機前:「一部好的小說中的描寫絕不僅僅是描寫。」
第三點忌諱是:不要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讀者的注意力。這是初學者最容易犯的錯誤。
第四點忌諱是:不要概括,要具體。
關於寫作忌諱概括化,沒有人比俄國偉大作家契河夫說得更好。他在一封信中,告誡一位作家朋友避免概括化和平常化:「我認為,對於自然的真正描寫應該相當簡略並與主題存在相關xìng。應該避免落人俗套的描寫,比如,『落rì沐浴在黑sè海洋的浪花之中,絛紫sè的金光一瀉而下』等等。在描寫自然時,要抓住細節,而且要達到這樣一種程度,即使閉上雙眼,也仍能看到你所描寫的場景。
因此,當你坐下來寫作的時候,請記住,不是「一杯飲料」而是「一杯馬丁尼」;不是「一隻狗」而是「一隻長捲毛狗」;不是「一束花」而是「一束玫瑰」;不是「一個滑雪者」而是「一位含苞yù放的年輕少女」;不是「一頂帽子」而是「一隻高頂回角帽」;不是「一隻貓」而是「一隻阿比西尼亞貓」;不是「一支槍」而是「一支o。44口徑的新式自動手槍」,不是「一幅畫」而是一幅「馬奈的『奧林匹亞』」。
將描寫四忌與契河夫的金玉良言合二為一,我們就得到了一條所有好的作者在描寫時都應該遵循的一條規則:要具體!
你要能準確地描繪出一幅幅場景,使人物真實可信,他們在自己國有的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和味覺中進行著rì常工作。——拉威爾斯潘塞。
「怎麼才能讓事情看起來真實可信呢?」當一位作家被問及這個問題的時候,實際上是對他的一種讚揚。如果有人進一步對他說:「我好像身臨其境,能夠聽到、嗅到、感覺到這些地方,就像走進了小說的書頁中」,那他給讀者的東西就的確非同尋常了。當我被問及同樣的問題時,我的回答是:「藉助於五種感覺」。一些作者總意識不到應利用讀者的五種感覺來獲取真實感。利用讀者的視覺感受是常見的,但是利用讀者的嗅覺、聽覺(除了在對話中)、觸覺或是味覺又有幾次呢?我從1976年開始寫作,至今仍在我辦公室的牆上保留著五個詞:看、聽、感、嘗、嗅。每當我寫作的時候,都會參照這張表,有意識地寫些帶有氣味的東西。實際上,一些令人作嘔的東西在創造真實感的時候,反而有奇迹般的效果。
想想當一個人打開冰箱的時候,那種腐爛的水果的味道;當一個人剝一隻熊皮的時候,那腐臭的脂肪;當一位婦女在無人服務的加油站給油箱加油的時候,手上會沾滿了汽油味。僅在故事的開頭提及味道是不夠的,在敘述情節時,你還得反覆參照那張表。讓我們設想一下,一男一女正在爭論某件事情,男人從門口一直衝到廚房,沖著女人大聲嚷嚷:「我不能再忍受你媽媽和我們住在一起,老太太必須在我回來之前搬走,否則我就離開這個家!」在設置這個場景的時候,我可以讓女人烤制南瓜餅(味道甜美、溫馨,讓人回想像感恩節一樣的快樂時光),但是如果再加上腌制香料和醋的氣味,這個場景就呈現出寓意。我會在某個時刻讓讀者想象這種氣味:「我鄭重jǐng告你,勞拉,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他說著,那樣子就像廚房裡的味道一樣酸。不要忘記,在爭吵的時候,勞拉還一邊往罐子里裝著泡菜。當她在大聲吵嘴的時候,可能會燙傷手,然後把手伸到冷水裡沖洗。當然,她也可能正在往泡菜里倒鹽水,並且灑了一地,然後還要擦乾淨。她還在粗棉布制的圍裙上擦乾她的手。她可以擦拭從額頭(熱熱的,痒痒的)上流淌下來的汗水,她可以一邊叫嚷,一邊揮舞手中的勺子(堅硬的,木柄的),並向男人扔去。這些都會增強視覺效果。當爭吵越演越烈的時候,可能會聽到什麼聲音呢?是不是有條狗溜進來,喝錫制餅盤裡的水?
是否有一輛行駛的汽車正在馬路上出卡嚓卡嚓聲響呢?是不是傳來孩子們在隔壁人家院子里玩耍的聲音?當爐子上的水燒開的時候,是不是在叮噹作響呢?水有多麼熱呢?你告訴讀者溫度了嗎?小說中女主角是否在泡菜罐的旁邊放了一杯冰茶或是冰咖啡呢?爭吵以男人氣沖沖地出去而告終,但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此時,女主角是否拿起杯子,痛飲冰咖啡,覺咖啡很苦,然後做了個鬼臉呢?正如你所看到的,在類似上述的情節中要同時喚起人的五種感覺是有可能的,但是為了能夠做到這一點,情節必須進行jīng心的安排。絕大多數情節是不能用全這五種感覺的(尤其味覺最難寫進去),但是你可以很容易地喚起讀者的四種感覺,在大多數情節中,起碼可以喚起讀者的三種感覺。當你對小說對白的真實xìng表示懷疑的時候,就大聲讀出你的對白,假裝你是一名演員,並以電影屏幕和舞台上需要的那種抑揚頓挫的腔調說出你的台詞。如果它聽起來很生硬,不自然,就需要修改。不要忘記,人們用語言所表達出來的思想總是未經加工潤飾的,所以要讓人物說的話短一些。生活中人們總是一個一個地提問題,你小說中的人物也應這樣做,特別是當他們要彼此認識了解的時候。人們在談話中經常嘆息、抿著嘴笑、抓頭、鼓起雙頰以及端詳他們的指甲,你也要讓小說中的人物有這些動作,並讓人們在干工作的時候,繼續他們的談話。
使用收尾語來創造意象。請看下面兩個例子:「你從來就不喜歡我的媽媽!」勞拉大聲嚷道。她「砰」地一聲把水壺放下。「你從來就不喜歡我的媽媽!」勞拉猛地扔下水壺。第二句更增加了緊張程度,讓故事情節更快的向前推進,減掉了多餘的詞語,暗示而不是告訴讀者勞拉正在大聲叫嚷。這就是我所提及的原則的最佳時刻,我正是通過這些原則來衡量我所有的作品的。緊張的時刻所用的詞要少而jīng。我是從我的英語老師那兒學到這一點的。在我寫第二本書時,有幾個情節我總無法寫下去,但是我找不出原因,我就把手稿給這位老師,請她提出批評和建議。當她告訴我這個規則之後,我就把它應用到我的小說中,結果,一切都變得一目了然。在情節緊張的時候,要採用短小jīng悍的句子,句子中要採用短詞,少用結束語,要寫得突如其來。當你做到這些的時候,緊張氣氛就可以油然而生了。與此相比,在氣氛比較沉悶的情節中,到處籠罩著寂靜和安寧,此時就要使用較長的句子,較長的詞語,較長的段落,以及更多的結束語。這樣做就會自然緩和緊張氣氛。當你在構思小說時,就要確立寫實的態度。只在通過觀察、思考你才能準確地描繪出一幅幅場景,使人物具有可信xìng。他們以固有的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和味覺進行著他們的rì常工作。好了,正如我前面說的,味覺是最難寫進小說中的,但是五種中有了四種也不算壞。
應用這五種感覺,利用句子結構來創造或緩慢或緊張的氣氛,這樣你寫出來的小說讀者就不能丟下了,因為它們是那樣真實可信。
抓住興奮點:
對小說家而言,能始終抓住那極具魔力的興奮感就是最大的獎勵。——菲立茲#8226;惠特尼
在作家的一生中,有許多令人興奮的時刻。如果這些時刻是在經歷了被拒絕和失望之後,那麼將更加令人喜悅。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時刻,第一次聽到編輯對我鼓勵的話語,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文字被印刷出來,或者第一本自己的小說握在手中時的狂喜。我堅信,對任何一位小說家而言,真正的「興奮之巔」是無處不在的。而且,它還會不斷地湧現,因為我們學會了如何去激它。我是指當一部新的小說在構想時,腦海中所出現的第一縷閃光時的奇妙時刻。在一個新故事(或小說)的最初構思中不斷閃現時,作者會有一種眩目的感覺,我們通常會覺得這將是自己所寫的最好的作品。
這種奇妙的感受可能常在片刻間出現,我會帶著此種感受度過幾天或幾個星期。這些思想中的閃光聚集著如此多的奇異光彩,好像由於某種魔力而不斷地閃爍著。
於是,我把它們寫下來。我總是很高興地寫出一個又一個故事的開頭,但是偶爾才完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我寫出來的東西永遠不如我夢想中的**,我太心急了,當我現自己僅僅是給故事開了個頭,必須把它們進行下去的時候,我便失去了興趣。魔力消失了,於是我又不斷地放棄那些故事。
我羨慕那種能夠沿著最初的構想,並把它展成小說的作家。但是我卻無法一蹴而就,所以我必須在動筆之前,明確寫作的方向。我找到了一些行之有效的辦法保護那些最初的閃光點,並使之繼續閃亮或者再現。我現自己在寫到3o頁左右時,如果仍能保持初始的興奮狀態,我的興趣就會被高度調動起來,直到完成作品。
最初的興奮能持續多久是因書而異的。我先花些時間在筆記本上設計人物,搜集情節中的零碎片段,明確我的寫作方向,或者草草記下腦海中曾湧現過的東西,直到我必須動筆的那一刻到來。那一刻總是在我還沒完全設計好時就來臨了,我從不拒絕那股推動力,至少我可以先為我的故事開個頭。為了獎賞自己,我通常會先寫上幾頁,這對寫作的連續xìng是有益的,它能隨時幫我回到人物和情節的構想中去。
當我再次翻閱已完成的部分,愉悅的感覺便又湧起,我真想有位讀者能與我一起分享這些優美的文字。我並不期待一下子得到很多,但我的確希望得到讚許和肯定,儘管我知道自己是這些作品的最糟糕的評判者,因為我深陷於創作之中,根本看不到它的缺點
通常我所選擇的讀者都是深諸這套規則的,他會在給我鼓勵的同時又溫柔地來點建議,讓我不至於飄飄然。而我遲早都會再讀一遍第一章,看看經過了思考後是否能改得更好些。對於初學寫作的人而言,過早地請人提出批評意見是危險的,它會使最初的興奮被輕易地澆滅。較為保險的做法是等寫完后再請別人來閱讀和評判。
現在,我不再奢望極度的興奮點能始終延續,我知道它還會再現,令我興奮,激勵我繼續往前走。要知道,幾百頁的故事僅靠一次興奮浪chao的衝擊是不夠的。在寫作過程中,一些絕妙的新想法會使我峰迴路轉,寫出意想不到的轉折之筆,把我再度引向興奮之巔。小說家應該是情緒化的人,倘若我們的寫作成為沒有激情的自覺運動,寫出的小說也一定會平淡無奇。
靜等靈感的突然迸也是不明智的。寫不下去時,我常問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人物可能會採取什麼意想不到的行動?什麼樣的情節才是既合乎邏輯又出人意料的?我在腦海中過著電影,任靈感的火花不斷地撞擊。
讓我們分析一下小說寫作中常遇到的三種興奮狀況。第一種是最為重要的,即作者對將要描寫的故事的亢奮的感覺;第二種是小說中的人物在揮某種特殊作用時的體驗。如果你能現那些促使人物興奮的動力,你就達到了興奮的另一個層次。第三種興奮是有關讀者的。如果你和人物的興緻都很高,那麼讀者也將從你的故事中得到滿足感。
作者的目的在於讓讀者和人物同呼吸共命運。但如何令作者始終保持高昂的情緒,使之花上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來完成他的小說,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對所寫內容產生厭倦和沒有了長遠計劃是主要的癥結。為了保持對寫作的新鮮感,我給自己訂了條規矩,即:不要過多地回頭看自己已完成的部分。當我每天開始寫作時,我只讀最後的幾頁,它給我一種趕緊繼續寫下去的動力。儘管我是多麼想了解已經完成的部分,看一看它究竟怎樣,但我絕不允許自己往前翻看過5頁以上的部分,哪怕是僅僅一小會兒。
那一時刻還是到來了,當我開始確信我寫出的不過是一堆亂八糟的東西時,我便失去了興趣和信心。於是我乾脆從頭讀起,一直讀到我寫作卡死的地方。然而,它們卻比我料想的要好得多,哈,我又jīng神抖擻,繼續往下寫。我現經過這遍瀏覽后,我對人物的理解更加透徹了。在寫小說的過程中這種情況會經常出現。
我自己的辦法是讀書,我和小說進行交流。我讀小說的目的不是為了模仿或得到新思路,而是現某種情緒。我的注意力在書頁之間漫步,當某些東西忽然觸動我的情弦時,我就可以繼續寫了,因為我已經能把那種情緒傳遞給我的人物了。我把乾巴巴的愛情場景重寫了一遍,這一回效果很好。我還現了一個可以對付興趣喪失的辦法:給你的腦袋補充新給養。
「焦慮感」是值得利用的有效方式之一,但我並不推崇這個帶有負面效應的方法,它僅是一種方式而已。我們可以運用各種方式把興奮傳遞給讀者,並使它不斷增強,以保持思想的最初閃光。對小說家而言,能始終抓住那極具魔力的興奮感就是最大的獎勵。小說創作中的懸置緊張法:
微型小說之所以能以區區篇幅吸引讀者,訣竅之一,便是在描述中巧妙地運用「懸置緊張法」。「懸置緊張法」又稱懸念、「賣關子」、「設扣子」、「系包袱」等,它是小說的一種既常見又十分重要的技法。車爾尼雪夫斯基是這樣運用「懸置緊張法」的——他在自己的長篇小說《怎麼辦》的序言中說:「我援引小說家所常用的詭計:從小說的中間或結尾抽出幾個賣弄玄虛的場面來,將它們放在開頭的地方,並且給裝上一層迷霧。」在《怎麼辦》中,一開頭就寫羅普霍夫偽裝自殺,這樣處理就引起了懸念,然後再倒敘他過去與薇拉、吉爾沙諾夫的關係,解釋他假自殺的原因。其實,「懸置緊張」不僅可以用在開頭,也可用在中間,甚至可用在結尾。如電影《保密局的槍聲》,結尾的鏡頭是常亮出人意外地開槍打死特務組長,救出劉嘯塵和阿紀,隨後跟著潰逃的國民軍隊走了——常亮究竟是什麼人,影片直到結尾都沒有交代。這種在結尾產生的「懸念」必將引起觀眾的種種推測和聯想。「懸置緊張法」其內容可分為兩類:一是作品中某些人物心裡有「數」,而讀者卻完全「蒙在鼓裡」,讓讀者自己去判斷猜測情節的進展。如《草船借箭》,諸葛亮心裡早已預知天有大霧,可在三rì之內「借」到十萬支箭,而讀者卻完全不知,焦急地擔憂著諸葛亮的命運。一是讀者對情節的大部分已了解,而作品中的某些人物卻「蒙在鼓裡」,讓讀者睜大了眼睛看這些人物將如何動作。如《十五貫》中讀者已知是婁阿鼠偷了錢,而作品中的人物除婁阿鼠外,一概不知,於是讀者關切地期待著:這件冤案將如何處置?篇幅較長的小說在運用「懸置緊張法」時,可以在大「包袱」中系小「包袱」,在大「扣子」中結小「扣子」,一環扣一環,一個「懸念」接一個「懸念」,把矛盾衝突推向總。而微型小說篇幅特短,它往往只設置一個小小的「懸念」,描述到結尾時忽然抖開「包袱」,使讀者大吃一驚,從而收到很好的效果。運用「懸置緊張法」,一要注意其真實xìng,既要「懸」,又不能「玄」,即不能故作玄虛,破壞作品的藝術真實;二要注意緊緊圍繞著主題來「懸置緊張」,如果在枝節上「懸置緊張」,那隻會削弱作品的主題思想。
所以這個看似主動的「選擇題材」的過程,往往是在小說家的潛意識中就完成了。一個小說家,如果他是個優秀的小說家,他會尊重他個人內心的興趣和良知,去選擇他即將要寫的小說的題材,或者說被那些浸潤了他個人思考的題材所選擇。反之,一個平庸的小說家,在選擇題材時,往往更多地關注當時、當地的外部環境的需要。真正優秀的小說作品,是一個帶有理想sè彩的jīng神活動的結晶,它是與小說家對人xìng的固執的探索分不開的。更主要的是,優秀小說家對於題材的選擇,應該是一個dú1ì的、帶有個人尊嚴的決定,是對於某些事物他想說、他必須說、他不得不說。而不是審時度勢--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什麼說了聽眾多,什麼說了聽眾少--的結果。唯其如此,「小說」才有可能作為一個強有力的藝術形式繼續存在下去。以列夫#8226;托爾斯泰評論一個我以前從沒聽說過的作家維#8226;馮#8226;波倫茨的話來結束本文:「這部小說(指後者的小說《農民》)不屬於彼,不屬於此,也不屬於第三種,而是真正的藝術作品,其中作者所說的是他所需要說出來的,因為他愛他所說的事物……。」三、小說的虛構:有一段時間,我總聽到這樣的話,「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據說這是德國哲學家泰奧多#8226;阿多諾的名言。我並不以為這句話說得多麼漂亮。因為我覺得這句話本身就是詩,用寫詩來反對寫詩,就像人不依靠其它的支點,而想僅僅用自己的手把自己從地球上拎起來一樣,做作而又無效。人們常說的「現實生活」,不外乎工作、吃飯、睡覺、購物、學習、交際等等,也許還包括看書、看電視、看電影。那麼看書的部分,可能還包括看小說吧。我們可以分析一個看小說的人的心理,他到底為什麼要看小說?那自然因為小說對他構成了吸引力。他的某些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實現的夢想,小說可以給他圓上;他的生活過於沉悶,小說可以給他jīng神和情感的支撐;或者他從小說中可以獲得某種道德上的教化,並由此產生共鳴;或者他僅僅是想通過看小說滿足他私下的什麼癖好。總之,小說所描寫的一切,應該與他的現實生活有關,但又不僅僅是他現實生活的如實照搬。小說必須帶給他思考、夢想、情感、jīng神力量等等。在他看小說的諸多目的中,很重要的一點,是他想給他的現實生活裝上類似翅膀一樣的東西,讓他飛起來。
用一句都市姑娘們的名言說,就是「high」一下。而這樣的翅膀一樣的東西,就是產生於小說對於現實生活的「虛構」。也就是說,小說在現實生活的層面上,又虛構出了另一種生活,或許這可以叫做「小說中的生活」。正是因為「小說的虛構」的存在,小說對於人來說才顯得有了價值。而小說的價值,又使得人的現實生活不要總是顯得那麼沒有價值。――雖然小說是虛構的,但人們讀小說(看書)的行為卻是實實在在的,是人們現實生活的一部分。可以說,小說所虛構的一切,及其對人們思想情感的影響,使得人們的現實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和有趣了。奧斯卡#8226;王爾德在《謊言的衰朽》一文中所說的,「生活模仿藝術,勝過藝術模仿生活」,隱隱約約就是說的這個道理。說到這裡,不得不說一說「小說的真實」。誠然,小說的虛構,是小說的生命所在。可是小說虛構的源泉,卻是某種真實的生活。小說要想對讀者產生影響,就必須使讀者對小說虛構的一切信以為真,必須使讀者認為小說中的「虛構」,是可能的,是真誠的,是真實的。否則,讀者那雙幻想的翅膀,就永遠無法裝上,而小說的虛構,也就不成其為虛構,而是虛偽或胡說八道了,小說就會因為顯得不真實而無法施展它那震撼人心的魔力了。回到那句「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這話的意思,據我理解,其中有一層大概是指人類的殘酷程度已經遠甚於藝術作品所能描寫的殘酷程度,而此時再從事藝術活動(比如寫小說),那麼就不可能真實地反映人類的狀況,就失去了必要xìng。說這話的人,他的出點和用意是好的,他提醒我們注意,藝術中的虛構,最終只有與人的現實生活達成默契,才能對人的生存構成意義。
無論用文字、還是用顏料、還是用其它媒介所「虛構」的一切,只有被「真實」之光照亮,才算得上藝術。――可是他忽略了一點,就是如果人類的jīng神萎縮到不再需要那種真誠的、自肺腑的、以虛構的方式使他的jīng神意志得到陶冶和激勵的優秀藝術作品,如果人類不再幻想一種比現在的生活更為美好的生活,那麼奧斯維辛還會再來。四、小說的人物:人物,是小說藝術中很重要的一個元素。當然由於小說的多樣xìng,在某些小說家的作品中,根本就沒有人物,這也是可能的。或許有人會這樣質疑:「小說為什麼總是要寫到人?」是的,我也並不以為每篇小說都一定要寫到人,都一定要有人物在其中穿梭;但是我在經過思考之後還是覺得,無論任何形式的藝術,無論寫不寫到人,它最終所表達的都是與人有關的一切。我們不可能虛構出一個處在我們(人)的觀察和思維能力之外的東西,比如我們在虛構外星人的模樣時,往往會以我們的模樣作為參照。文學作品中之所以會出現外星人或者非人的東西,都是源於我們人要對自身進行解釋和探討的目的。這也就說明了大量的小說直接以人為研究對象、直接描寫人的生活、直接講述人的故事,是很正常的。小說中的人,就是這裡所說的「人物」。
在一本以虛構為主要特徵的小說中,人物當然也是虛構的。那些被我們津津樂道的人物,比如林黛玉、薛寶釵,只是曹雪芹筆下虛構出來的人物。我們可以說林黛玉、薛寶釵的原型,是曹雪芹生活中的某某和某某,但是林黛玉和薛寶釵,卻並不等同於她們的原型。她們永遠只是生活在《紅樓夢》中的人物,離開了《紅樓夢》,她們就什麼也不是了。這大概就是小說家特有的權力吧――小說家有權從他的生活中採擷眾多活生生的原型,以塑造他小說中的人物,而不被追究捏造和誣陷的責任。如果明確了這一點,我想就沒有必要在小說的前面加上「本小說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之類的告示了。這個看似蠻橫無理的權力,是小說這個藝術形式本身所賦予小說家的。因為小說的真正來源應該是現實生活,或者與現實生活相關聯的事物。而要使人物「活」起來,對人物的動作、內心活動、對話(包括獨白)和與別的人物之間的關係的刻畫,則是必不可少的。這些大概有經驗的小說家都能夠做到的。現在的問題是,小說家花那麼大的jīng力去刻畫人物,到底是為了什麼?是什麼樣的動力促使小說家去刻畫這種類型的人物,而不是那種類型?他想通過這些虛構的人物表達什麼樣的對生活的看法?這些,是由小說家本人的志趣、愛好和他的思想、藝術觀等等決定的。有多少種小說家,就有多少種人物。有多少種小說家,就會有多少種人物的命運。
對不同人物的處理、以及對同一種人物不同命運的處理,就是判別小說家優秀與否的關鍵之處在今天這個強調技術化的時代,以我所看到的大多數小說家而言,他們也許更多的是關注小說的敘述方式,而不是小說中的人物刻畫。這與2o世紀的小說風尚有關係,小說觀念的不斷革新大大地破壞了小說家對於塑造完滿人物形象的雅興。在人們大談福克納和喬伊斯的「意識流」的同時,我們是不是也要去關心一下他們曾經塑造過的昆丁、布盧姆等等小說人物?——
所謂的意識流,正是這些小說人物的意識流。五、小說的故事和情節:小說的基本功能在於「敘事」。假如說「小說的題材」是指小說中的那些「事」,是一個靜止的概念的話;那麼「小說的故事」和「小說的情節」,則是與「敘」有關的兩個處於運動之中的概念。這三個概念(題材、故事和情節),是用光線從不同角度shè向「小說」而產生的三個不同的投影罷了。一個創作激情十分旺盛的小說家,他大概不會詳細研究這些概念的區別。他運用他多年來的創作和閱讀經驗,就能寫出像樣的小說。這是小說家的本能吧。憑本能創作,就和孩子吮手指、螞蟻搬食物一樣,是一種很自然的過程。如果斤斤計較於小說的各個概念之間的區別,恐怕反而會使小說家喪失創造的能力;就像成語「邯鄲學步」的那個人,最終步沒學成,只能爬著回家。我要不是在寫分析小說的文章,我恐怕也不會刻意去思考小說的那些模模糊糊的概念的具體所指,當然我這是在為自己辯護了。據英國的e#8226;m#8226;福斯特――此人寫過《印度之行》等小說、表過著名的演講《小說面面觀》――所云,「故事」是指「按照時間順序來敘事」,而「情節」則是指「在按照時間順序敘事的前提下,強調事件之間的因果關係」。
通俗地說,「故事」是指小說中的人物在經歷了一件事之後,又經歷了另一件事。比如《水滸傳》中,先是西門慶和潘金蓮通jian,然後是潘金蓮葯死了武大郎,然後是武松殺了潘金蓮,然後武松又殺了西門慶。而「情節」則似乎是指,小說中的人物在經歷了一件事之後,為什麼會經歷另一件事。或者說,一件事與另一件事之間,有什麼必然或者偶然的聯繫。西門慶為什麼會與潘金蓮勾搭成jian?西門慶是個花花公子這且不談,那潘金蓮也不是個什麼好人。潘金蓮為什麼要葯死武大郎?自然是那武大郎毫無情趣、又羅哩吧嗦。武松為什麼會殺了潘金蓮和西門慶,而不是把這兩個壞人押送官府?是因為潘金蓮和西門慶殺了他的哥哥,再說武松本人也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再說官府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人們常說,一部小說很有意思。這句話大概是指小說的故事很新穎、很獨特、很曲折迷人,以及小說的情節很生動、很耐人尋味、很感人、很深刻。過分強調故事的新奇、而忽略情節的深度和可信度的小說,可以參閱金庸等人的武俠小說。而太忽視故事的構造、一味在情節的邏輯里繞圈子的小說,則可參閱2o世紀的某些觀點偏激的現代派小說。話說回來,實際上,世界上並不存在最理想的小說創作方法和最理想的、最**的小說。因為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兩個人:一個作者和一個讀者,在這兩個人之間可以商量出一個有關「故事」和「情節」的最佳設計方案。六、小說的細節:小說中的細節描寫,是使小說得以成形的根本原因。細節描寫通常指的是,對可見之物的描寫和對心理的描寫。可見之物,包括環境、自然景物、社會背景、歷史背景、人物的外表及其行動、對話等等。心理,當然是指人物的心理。在一個很偶然的場合,我與一個小夥子談起小說,他說:「我對『細節』這個詞感到很厭倦了!」沒錯,這個詞的確讓人厭倦,可它卻是小說(不僅小說)無法迴避的事實。從來就沒有無細節的小說,就像從來就沒有無身體的人一樣。一篇小說中,可以只包含某一類的細節描寫,卻不可能完全沒有細節描寫。比如海明威的短篇小說《殺人者》,通篇幾乎全是對話,那些活靈活現的對話,就是支撐這篇小說的細節。某些所謂的小說流派,比如法國的新小說對「物」的描寫、意識流小說對心理的描寫,這些流派是對小說的某一方面的細節描寫加以強調的產物。偉大的小說家,必定是在細節描寫上十分獨特和極具創新意識的小說家。人類歷史上曾產生過的優秀的長篇巨著,更是細節描寫的典範。比如雨果的《悲慘世界》,筆觸幾乎包括了社會、歷史、自然、人物行動、心理等等所有方面的細節描寫。這樣的小說對讀者的震撼力,自然也就持久和強大。由於細節描寫,小說才有了長度。小說的長度,是由富有生命力的細節構成的。而小說的長度本身卻並沒有優劣之分。一本糟糕的長篇小說,無論它怎麼長,也無法敵得過一篇優秀的短篇小說對人xìng的啟迪作用。在一些能力較差的小說家那裡,片面追求小說的長度,成了一種通病。彷彿不長,他們本人作為小說家的存在就會生疑問似的。為了增加長度,他們拚命往小說里塞進低級趣味、弱智無聊的細節描寫。現在比較流行的「通俗小說」,基本都是這樣的創作心態。細節的空洞,必然使這些小說顯得臃腫和虛偽。從內心說,我也能理解那些「通俗小說」的作者,大家都是人,都有坑人的願望吧。
拼八湊弄出一部長篇,騙騙讀者的錢,只要讀者捨得,那也未嘗不可。孔聖人說「吾rì三省吾身」,我也來裝模作樣地反省一下。那些使我激動過的小說、使我佩服過的小說,它們的長度所到之處,也正是它們無比jīng美和感人至深的細節描寫正像針一樣扎入我體內之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中,小女孩涅莉臨死前說的話、以及當時的環境、以及萬尼亞的心理,這些描寫不由人不落淚。雖然使人落淚,未必是衡量小說優秀與否的絕對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