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二十

陰山之北確實嚴寒,北風呼呼地刮著,雪也未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不多時李青鳳的發梢上便已染了一層薄雪。逆風而行不易,李青鳳聽從鳳玦的建議,稍稍飛得低了些,果然風的阻力也小了許多。

禿鷲繼續往北引著路,飛過了皚皚一片的草原,到了更北邊的一處山崖便哀鳴著盤旋於其上。李青鳳猜測,這便是鳥巢的所在地了。同鳳玦交換了個確定地點的眼神后,各自落於崖頂上。

山崖並不高,李青鳳稍一探頭便望見了崖底。然而,雖一眼就能望見底下的雪地,但卻未見鳥巢,禿鷲體型較大,它們的巢應該比普通鳥類的要顯眼些才是,於是回頭問道:「鳳公子可知禿鷲習性?」

鳳玦學著李青鳳的樣子,低頭看了看崖下,邊答道:「禿鷲雖屬猛禽卻食腐,所以沒什麼宿敵,即使把巢搭在無障礙物遮擋的崖上,也不用擔心巢中雛鳥遭到襲擊。可這裡卻沒有鳥巢。難道是被毀了?」

「若是它們的巢與雛鳥一併被毀了,為何崖底空無一物?」

白茫茫的雪上落個什麼東西都能一眼看見吧?可雪地里除了一堆堆的雪卷,並無他物。

「總不會有人連同鳥巢、雛鳥一併偷了吧?」鳳玦話才出口,如醍醐灌頂般提醒了他自己:「該不會……」

「不會。」李青鳳無情地打斷了他,「大費周章地偷個鳥巢做什麼?」

要麼,是風太大了,雛鳥跟鳥巢一起被刮下山崖----若真是如此,崖底又怎會空空如也?被大雪覆蓋了嗎?

李青鳳想起李智剛才的話:「有妖」。

是什麼妖呢?針對他們的?直接沖著來不就好了,又為何如此迂迴?是想把他們引到無人處,殺之?那麼,現在應該是動手的好時機,卻沒有動靜。在等什麼?

「我們到崖下看看吧。說不定是掉石縫裡了。」鳳玦的提議雖打斷了李青鳳的思路,但敵在暗我在明,與其在此冥思苦想,不如先把雛鳥找到。

「好!」

兩人各自御劍在山崖的岩石縫裡細細尋找。

半個時辰過去了,整整一面山崖被翻了個底朝天,也未見一點蛛絲馬跡。

兩人站在崖底,望著仍頂著北風在天上艱難盤旋的禿鷲嘆氣。

累得氣喘吁吁的鳳玦道:「想必它們也是苦尋未果,方才找我們幫忙的。」

「不對。」李青鳳看著閃光的鳴竹道,「戒備!」

「什麼?」

鳳玦尚未反應過來,便被鳴竹的防護罩包裹著了。鳴竹儘力護住二人,一時間金光如火花般閃耀。眼看著保護圈漸漸縮小,李青鳳忙將棲梧擋在身前,左手設結界印抵住劍身。隨著李青鳳靈力的加註,光圈又擴大了些。

對峙了一刻多,李青鳳逐漸看清了在風雪裹挾下若隱若現的對方——一個頭戴緯帽的白色身影。李青鳳果斷地撤下結界印,改換成八卦印。雖單手結八卦印的威力弱,但還是逼停了對方的攻擊,變被動防守為主動攻擊了。

那人不緊不慢地後退了幾步,絲毫不慌。輕輕撩起緯帽一角,露出嬌弱的臉龐:「看來,豬獾的妖毒已全解了。」

果真是她!可惜當日在湖邊李青鳳錯將鳴竹的反應當成了湖中百鬼妖的感應。

只是,她怎知李青鳳中了妖毒?

李青鳳顧不上細想這許多,問道:「解語花匆匆一別,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解語花一別?」那姑娘並未回答李青鳳的問題,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雪白的臉上頓時飛起一片紅霞。「秦夫人如此直言不諱,不怕這位公子吃醋嗎?」

鳳玦低下了眼眸,李青鳳卻譏笑道:「姑娘當日袖手旁觀,又一路相隨,為的是今日偷雛鳥嗎?」

姑娘的眼神里突然閃著惡狠狠的光,從袖中甩出一團血肉模糊之物,咬牙切齒地道:「雛鳥這種東西,最是忘恩負義。父母將她一口一口地餵養長大,她羽翼漸豐便會拋父棄母離巢而去,徒留滿腔愛意的父母於空巢中。」說著便解開緯帽的繫繩,隨後將緯帽取下拋在一旁,「不若早早除之,免得做父母的日後傷心。」

那一團鮮紅的血肉在皚皚白雪中格外刺眼。

鳳玦義憤填膺地道:「父生子,子生孫,乃是自然規律。親鳥投喂雛鳥,亦是為了血脈的延續。照你這麼說,萬物都不必有新生了?」

「新生是生命的延續,是活著的希望。」那姑娘身後突然捲起了狂風,狂風怒吼著將冰雪鑄成利劍,劍鋒直指李青鳳跟鳳玦。

李青鳳見狀忙將棲梧插入雪地,凝聚周身靈力於雙手,飛快地結著八卦印,鳴竹閃著耀眼的金光護住二人。然而狂風依然吹得李青鳳的眼睛癢痛難忍,霎時間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努力了幾次都無法再睜開眼睛。

李青鳳心內暗道一聲「糟糕」。

狂風包圍著他們,一時間只能見到鳴竹的金光,直到李青鳳的八卦印結成,與那姑娘造就的冰雪利劍相抵。

那姑娘歇斯底里的咆哮隨著狂風在他們耳邊嘶吼著:「沒有新生……沒有雛鳥……就不會有念想……他就是我的了!!!」

「她在說什麼?」鳳玦雖靈力不濟,此時亦儘力施法撐著防護罩,不讓狂風將他們捲走。

「不過執念罷了。」李青鳳又加了些許靈力於八卦印上,「你自己撐住!」不能讓敵方發現她眼睛的毛病,要速戰速決了。

鳳玦勉強答道:「我儘力!」

李青鳳本想再交代一句,又覺得多說無益----還是相信鳳玦有能力自保吧。

李青鳳再次加註靈力將八卦印往前推進了幾分,在八卦印擊碎冰雪利劍的同時,收起鳴竹、拔出地上的棲梧直指對方。

那姑娘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召來巨大的雪卷向李青鳳襲去。

然而,雪卷再巨大堅硬終究是一團雪,棲梧輕鬆一劈便令其再次變成雪花了。

那姑娘不死心,接連向李青鳳扔了十數個雪卷,皆被棲梧一一砍成雪花后,又故技重施造起了冰雪利劍。與方才不同的是,她先捲起雪霧以遮擋李青鳳的視線;再將利劍藏在霧后。

哪知李青鳳此時早已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就不看,好在這兩年她已練就了聽聲辨位的本領;現下雖有風聲干擾但也能聽出五六分,何況還有棲梧劍靈相助,對手輕易傷不了她。

為求速決,李青鳳祭出天樞劍訣,只見棲梧幻化出數十道光劍穿過雪霧將冰雪利劍擊碎,本體則隨著李青鳳的意念,向那姑娘刺去。

那姑娘召來一團雪擋住棲梧的劍鋒,使其難再往前刺進分毫。李青鳳再次試圖睜眼失敗,只在眼縫裡看到棲梧難進一分是被雪花盾牌擋住,當即決定變天樞劍訣為天璇劍訣;棲梧抽身退出,在空中飛行一圈,將數十道光劍重聚劍身,李青鳳再施法令棲梧重重落於身前的雪中。棲梧的劍氣順著雪地擊向那姑娘,逼得她連連後退以躲避劍氣。

李青鳳飛快地睜了一下眼,見一擊未中,再施法改天璇為搖光,棲梧直指對方然而近身後僅繞著她身體轉圈,速度快到棲梧的劍影都在她身周形成虛影了。

搖光劍訣不是殺招,旨在將對手困在原地。李氏對付小妖們多用此招,既唬住了小妖,讓其不敢動彈;又因目標不移動,特別方便使用鎮妖符,省時節力。所以李青鳳輕車熟路地拋出數張鎮妖符,預備先將她定住,再收入鎖妖囊。

可是,這姑娘不是尋常小妖。

那姑娘若是待著不動,棲梧是傷不到她的。但她又怎麼會相信李青鳳出劍不是為了傷她?又見李青鳳甩出幾道硃砂黃紙,直直向她而來。便抬起雙手,一陣龍捲風從她手中生成,鎮妖符竟隨著風向扶搖而上。

李青鳳若是睜著眼睛,見她竟有此技能恐怕會撤回搖光劍訣。可偏偏李青鳳此時被大風吹得不得不再次緊閉著眼,只知棲梧、符咒皆未命中目標,便又施法加快了棲梧的速度。

而那姑娘以為李青鳳能有如此定力,龍捲風當前亦不退縮,定是有強勁的靈力傍身。又想起主人當年竟從她手下敗逃,如今已事隔數年,此時的李青鳳她恐怕更對付不了。這飛速涌動的劍氣已將她困在原地,得想辦法先脫身。思及此處,便減弱了龍捲風的威力,試圖在棲梧的團團劍氣中找到出路。

但她不知道的是,當她分心開始躲避劍氣時,棲梧沒有規律的走位就是殺招。

「啊!」隨著一聲慘叫,風雪瞬間退去,天地間一片清朗。

棲梧自行飛回了李青鳳手中。李青鳳終於騰出手來,重重地揉了揉眼睛,少了風雪的摧殘,她的眼睛總算能微微睜開些了。

那姑娘倒在雪地里,一手撐在厚厚的雪上,一手捂著被棲梧刺傷的胸口,臉色慘白。李青鳳雖知棲梧傷她不淺,可她的傷口卻無血流出。

那姑娘雖被刺傷在地,但氣焰依舊囂張:「今日是我敗了,殺不了你也殺不了她!不過,這只是暫時的。你最好讓她好好地待在襄州,別出來到處晃悠。否則我定殺不饒!」

李青鳳不明白:「你在說誰?」

那姑娘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她跑了就跑了,再出現在這世間就不怕噩夢重演嗎?」

李青鳳猛地驚道:「你是……」

「不必知道我是誰,」她勉力站起,抖著雙手整了整衣衫,「今日非我好心,她若是不能藏好,休怪我追之殺之。」說罷便化作清風消失了。

李青鳳心中已然明白她這些奇奇怪怪的話外之音。

「青鳳!」

李青鳳回頭看去,原來是鳳玦。方才少了鳴竹的防護罩,很不幸地被狂風吹得連連後退,若不是被逼到了山崖腳下,退無可退了,此時他還不知道被吹到哪兒了呢!加上李青鳳打鬥時往前躍了數丈,兩人此時相距尚遠,而鳳玦正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她這裡趕。

「你沒事吧?」鳳玦邊努力跑著邊問,還因為著急差點栽雪裡。

李青鳳勉強地笑了笑,道:「還好……」但一股鮮血卻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

「你受傷了?」鳳玦掏了掏衣袖,沒找到手帕----想必是剛才被風吹走了,只好扯起袖子替李青鳳擦拭。擦完了才想起這動作不妥,見李青鳳的臉色也是尷尬無比,忙轉移話題道:「我們先走吧,到安全的地方我給你看看。」

「走不了了……」

「你傷得很重?」鳳玦牽起她的手準備把脈,「那我先看看。」

「不是……」李青鳳掀起裙擺,給鳳玦展示了被凍住的雙腿----足足三寸有餘的冰塊將李青鳳的雙腿固定在雪地上,一直裹到了膝蓋。難怪她紋絲不動地站在這裡,明明已佔了上風卻不收妖,妖跑了也不追。

「這是有點麻煩……你等一下,我去拿塊石頭過來。」鳳玦說著便要走開。

李青鳳忙將他拉住:「這是妖術,石頭能砸開嗎?」見他不知所措的模樣,又道:「我自己可以解,就是費些功夫。」

鳳玦卻有些不放心:「你的傷沒事吧?還有靈力解嗎?」

「無妨。你替我護法吧!」

鳳玦連忙點頭,李青鳳便令鳴竹撐起防護罩,雙目緊閉,專心將靈力化作暖流匯於湧泉穴。

鳳玦看著專心解咒的李青鳳,心中五味雜陳。許是昨夜哭了許久,李青鳳的眼皮還有些浮腫,眼周甚至能看到一圈不明顯的黑影。因受了傷而煞白的臉,現在漸漸有了些血色,看著不那麼讓人心疼了。

心疼?

咚!

鳳玦的心果真如受錘擊般疼了一下。

「怎會如此?」鳳玦想不明白,他確實對李青鳳另眼相看,但也沒到這種程度吧?

「嘭…」隨著冰塊摔落石面的聲音,被強行解咒反噬的李青鳳一口鮮血吐在胸前,還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鳳玦忙將她扶住:「青鳳,你怎麼樣?」

「解了。」李青鳳好不容易咳完了一輪,「但我靈力消耗太多,恐怕一時半會無法御劍。」說著又咳了起來。

鳳玦一邊給李青鳳順順氣,一邊指了指前方的一塊大石頭,道:「那我先扶你到那邊休息一下。」

李青鳳點點頭表示贊同。

鳳玦便扶著李青鳳靠到石頭上,李青鳳稍稍調整了氣息,毫不講究地用手背抹去嘴邊厚厚的血跡,又用雪將手擦凈。

「此時已無危險,鳳公子大可不必勉強留下。」

鳳玦搖頭道:「萬一那妖去而復返怎麼辦?我不能忘恩負義,棄你於不顧。」

李青鳳笑道:「何來忘恩負義一說?」

「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是……」鳳玦想了一會,沒想起方才的是什麼妖,「剛才那妖的對手?」

李青鳳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她是沖我來的呢?若不是我,她甚至不會對你動手。況且,我還丟下你一個人抵抗強風。」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先把本體解決了,其他的問題便能迎刃而解。」鳳玦道,「我雖修的是醫道,卻也略懂些降妖的皮毛。」

李青鳳有愧於心,倒忘了他是星河派弟子。

只是鳳玦這番話,她曾聽過……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鳳兒,快去把妖首砍了。」

被烏賊怪觸手倒提著,還被扼住喉嚨的秦瑞揚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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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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