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違和感的牆上刻的回憶錄（1）

我的家…本來很大，中間並沒有這堵充滿違和感的牆，牆是他們壘上的。

她們是誰？

母親和奶奶。

這些都是我在牆上讀到的。

…………………………

三十年前，家裡還是很窮，媽媽剛嫁入何家還很笨。

有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父親怕被爺爺奶奶發現，便打算到爺爺藏碗的床底偷一個補上。

可是造化弄人，偷碗時爺爺突然醒了……

父親同母親一起被爺爺罰跪挨罵了很久，母親也被奶奶用掃帚抽打得身上都是紅印。

…………………………

奶奶並沒有因為母親生了我哥又懷了我而改變對她的刻薄。

五月份颳起了颱風「珍珠」，母親懷胎十月將滿，家裡人誠惶誠恐地帶上行動不便的母親去寺廟祈禱我平安到來。

但……奶奶竟敢在拜神時說……

「神吶！求您讓孩子平安生下吧！我一定感激不盡的……至於這個女人，生或死都無所謂的！」

奶奶的這些話也正好被母親聽到了……

後來原本寬闊的家被一堵充滿違和感的牆分成了兩半，平均的兩半。

原本熱鬧的家也被那堵充滿違和感的牆分成了兩半，不平均的兩半。家庭成員也是，信任的親戚也是。

父方親戚也總把母親當外人，看在父親是長子的面子上，才表面上有所往來。

………………

我後來還是平安出生了，聽說我當時足足就已經有八斤重了，非常圓潤，屬實是大胖小子。

惹得附近的人都叫我小番薯兒。

但其實我有名字了……叫那麼羞恥的小名，我越長大越反感。

記事後的我，還仍然不懂「爺爺奶奶」究竟是怎樣的概念，也不知道他們在我人生中是怎樣的角色，以及我的爺爺奶奶究竟是誰……

爸媽什麼都沒告訴過我，我也從來沒有過問。

………………

校門口有兩間小賣部。

一間色彩是灰暗的，規模也小，就連搭建材料也是竹竿和樹皮之類的，零食也很少。

我根本不會靠近那裡，就像老鼠不會住窮人家一樣。即使我總是亂跑，也從不會跑到那裡。

另一間則非常寬敞明亮，店長是個老阿姨，門口有兩桌撞球桌，連門都是大鐵門，無疑讓人對比出了氣派。

很多我不認識的小孩都往那跑，我雖小，但也會跟風了，那裡成了我買零食的不二之選。

有一次我真的記得特別清楚。那間破舊的小賣部里走出了一個老奶奶，應該是店長。

假裝干著別的事，其實時不時地就會瞥幾眼在鐵門小賣鋪買零食的我。

老阿姨見狀便說：「小番薯兒，你奶奶自己有開零食店，你怎麼一直來我這？」我很不解，聽不太懂也是一回事。

她指向那間破爛的小賣部門口的老婆婆，我望過去，那個老奶奶的皺紋窘迫出了一個笑臉。

我無動於衷，誰知那個老奶奶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知確定了什麼之後，瞬間帶上了哭腔吶喊道：「孩兒啊！我是你奶奶啊！！你不認得我嗎？！！」

我被嚇得有些哽咽，撒腿便跑遠了……我不承認那麼可怕的人是電視里說的奶奶。

我也不想要什麼爺爺奶奶，我只要有爸爸媽媽就足夠了……

至少到我長大后的一天上學還是如此認為………………

「小番薯！小番薯！……」我聽到一個老婆婆的聲音在背後喊著我，

-「來！來這吃糖！」

我回首從人群中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她骨瘦如柴的身影。

我見她站在破爛的屋檐下，笑得還算善良，人群中也只叫我，想著不去不給面子，便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進那個地方……

店裡的床上有個老爺爺，見我過來，看了很久后，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但就一直看著我，一聲不吭。

老奶奶見我走來，便格外熱情地跑到零食桌上，翻了很多好吃的出來，挨個地問我吃什麼。

「我這不用拿錢！要什麼就直接拿去吧！」

近看這個老奶奶的笑容，我反而覺得……不像是皺紋窘迫出了笑容，而更像是笑容撐起了沉重的皺紋了。

「好……」

我還是小心翼翼地只拿起幾顆糖果，便跑去上學了。

………………

後來每天我去上學，老奶奶都會招呼我過去拿點零食吃。

我開始發現——原來店門口種了很多嫩綠的小蔬菜，原來透過竹竿樹皮的縫隙也很明亮，原來店鋪旁邊也有撞球桌，原來這兩個老人並不嚇人……

很奇怪，從那之後，那間小賣部變得很可愛，很吸引人，甚至…超越了那間有鐵門的小賣鋪。

有個高年級的大哥哥在店門口跟我說了這兩個老人的故事，他說老人的兒子孫子都不要他們了，還叫我多到店裡玩……

我只是答應，但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我就是他們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