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世界樹與域

燒開的水正散發著熱氣。

段凌用她剛剛洗過的手輕輕地碰了碰林飛身上的傷口，隨後拿過一個瓶子，將少許清澈的液體倒在一塊亞麻布上。她接著用那塊布擦拭傷口，林飛疼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從咧嘴的模樣就可以感受到那股難以忍受的疼痛。敷上消炎藥膏后，段凌便開始幫林飛纏繞起繃帶。

「哪有人包紮繃帶的時候系的是蝴蝶結呀。」他指了指段凌的傑作，抱怨道。

「怎麼？你不覺得這裡面注入了我對你的美好祝願嗎？」段凌的手臂繞到了林飛胳膊的里側，胸口則貼在他的肘部位置。

「不覺得，我只是覺得他讓我看起來有點傻冒……」他無奈地說。

透過吊燈可以看見投射在地面的影子。

達尼諾合上了日記，起身將它放到了原本存放的位置。書櫃塞滿了紅色火漆的羊皮紙文稿，在他把日記塞進去的同時，還可以看見升騰而起的灰塵。

「現在你確定要前往全息世界嗎？一旦進入之後就可能與地面世界完全隔離了，下次回到這裡的時候，也不知道會是多久以後的事情。」達尼諾回到了座位，對著林飛說。

「是的。我要……疼！」他的動作幅度有些大，似乎扯到了傷口，不由得叫了一聲。

「這麼熱情高漲的嗎？真有年輕人的朝氣。」達尼諾很清楚，這個孩子跟他父親簡直一模一樣，一旦他下定了決心，幾乎沒人可以說的動。除了支持以外，拿他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那我可以幫你。在前往全息世界之前會遇到的最大困難，已經幫你克服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林飛的手臂一瞬間突然顫抖了起來。他並不是害怕，而是興奮，一種對未知領域的興奮，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達尼諾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一點半就出發，所有的一切都交給我安排。你也不必擔心，到了那裡，你夥伴的身體就會恢復原樣的。」

牆壁上的時鐘顯示的時間是九點四十五分。

「趁著這個間歇，你可以小憩一下。在那裡就真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到你了，可不能在關鍵的時候掉了鏈子。會被女孩子瞧不起的。」

達尼諾打趣了下這個有點自信過剩的男孩。

在段凌的注視的目光中，林飛起了身，往浴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得稍微清洗一下自己帶有汗臭味的身體。

「要我幫你嗎？」段凌吐了吐舌頭。

「不用啦！我自己會小心傷口的。」林飛立即拒絕。

達尼諾再次給段凌添了茶，他不由得打量了下這個高馬尾的女孩。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應該也見過你。」

段凌趕緊示意達尼諾小點聲，她從剛才落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害怕被他給認出來。

「是嗎？看來你沒跟林飛說實話哦。果然漂亮的女孩子都比較會騙人。」他的雙臂緩緩地放到了胸前，思考後，又補充道：「應該這麼說，美色是比較容易讓男孩子放鬆警惕。」

段凌噗嗤一笑，眼前這個紳士一樣的男人，跟那個臭弟弟完全不一樣，可會說討女孩子喜歡的話了。

「是的，我小時候來到過這裡，受到了林子航的接待。」她吐了一下舌頭，俏皮地回答，「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推測出林飛是那個可以破開全息壁壘的男孩。」

「確實，全息壁壘是由高密度的波導流層構成，在面對特定生命體的時候，

會無視條件地格式化任何試圖入侵的生命介質。倘若硬要闖入的話，在觸碰到邊界的瞬間，就會被隨之蒸發。但凡事都有例外，你看看剛才那個嘀哩咕嚕的傢伙，剛好時之砂可以將觸碰的非生命物體沙化。在誤打誤撞下，他成了你的一把鑰匙。」

「還兼保鏢。」她立刻補充道。

「那還真是一個不錯的組合。」

話音剛落，捧著茶杯的段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向了主機控制台。

「這是高度發達的域語言，居然是它將所有的一切定量化了？」

「是的。我記得你是一名虛擬領域的佼佼者，基因藍圖的秘密會泄露，也是由你造成的吧。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但你曾經讓全息世界的人大吃一驚。對於你能看懂這些定量化的數據，我完全不覺得奇怪。」達尼諾站了起來，將話鋒對準了段凌。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可能就不會再做出那麼傻的事情了。我後悔知道這些，但既然知道了，也沒有辦法。好在現在，有個充滿幹勁的傢伙要保護我，我對新角色帶來的新生活再次充滿了期待。」白瓷杯的霧氣在段凌的臉部飄蕩，她的輪廓變得模糊，就好像一隻無法捕捉得到的蝴蝶。

「不用擔心，很快你就可以回到那裡。在那之前，你應該可以理解了吧，你身體內的自序器究竟發揮著什麼樣的作用。」簡短的對話中，達尼諾很快就發覺這個女孩身體上的變化，她太薄弱了，甚至到了無法被察覺的地步。

她嘆了ロ氣，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雖然有些荒謬，但是在見證了7E5與的戰鬥后，便萌生了這樣古怪的念頭。兩者非常的類似，簡直跟人類構造的網路一模一樣。

也許，她現在明白了，世界發展的趨勢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致的。

「所以我能這樣認為嗎？全息世界其實是世界樹創造的域？」

「相當準確。果然女性的直覺在某種程度上勝過任何有效的調查。」達尼諾對段凌的推測表示肯定，「域（Domain）是世界樹為全息世界的居民所設立的獨立運行單位。域與域之間訪問則需要建立信任關係（)。

而實現這一鏈接的手段就是身體自序器，將你的身體在收納機構那裡提交並獲得可以與全息世界建立信任關係的自序器，由前者所形成的光碟機身形便可以在信任的域內進行一切正常活動，甚至實現超過網路的資源共享與管理；反之，脫離域的話，則會直接影響到你身體的存在狀態，就像你現在這樣。從某種程度來說，世界樹所創造的域與地面世界非常的相似，這也是為什麼你還可以存活至少30天的原因。」

「所以全息世界的一切都是世界樹創造的。」段凌望著不斷工作的處理系統，結合剛才7E5的能源補充過程，腦海里開始構造出一個從沒有幻想過的世界。

「一開始我們也無法想象，但世界樹確確實實做到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為長壽的超高等植物，如果你這樣琢磨一下的話，也不至於太過驚訝。說到底，這其實是一項對等的交易。

波導能力確實能夠製造域，但它存在著一些潛在的隱藏規則：

(1）域的空間必須是密閉的。

(2）域的空間範圍越大，建立的空間規則便會趨於簡單；範圍縮小，才有可能造就複雜條例。

這對個體的生命能量要求相當的苛刻，在人類國度，掌握域的人無一不是頂尖領域的佼佼者。

「其實只要你們拉開的距離超過1.2公里，這群孩子就無法迫近你們所在的區域了。它們被規定了界限。7E5與是由世界樹衍生的數據載體，只是後來的意識是林子航賦予的罷了。」

7E5點了點頭。它們就像被軟禁的孩子，一輩子都只能住在這裡。

守著，守著，守到它們記憶中的虛浮幻影再次踏上這片寂寥的土地，跟小王子與玫瑰的悲情故事非常的類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任人類區的科技部部長伊爾加多達，他的波導能力就是領域規則。撥動時間的齒輪：好像是可以讓他周圍四米內的物體移動速度按供應的波導量進行逐級地衰減。」達尼諾舉了個十分恰當的例子，「是吧，人類都做得到的事情，有什麼好懷疑世界樹做不到。」

如果是這樣的話，過去的一切便全都說得通了。段凌現在終於可以理解了，為什麼埠護衛在她逃出了全息壁壘后就無法進行下一步追捕她的行動了。這跟網路規則幾乎一摸一樣。身為域的管理員的埠護衛，只能管理域的內部區域。

當她從圈層蟲洞逃離全息世界的時候，封閉的域出現域值失效的情況，同時由於外部的人類區是它們未能建立信任的另一種域，所以這群傢伙無權訪問，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從全息世界安全逃離。

現在唯一還讓她無法接受的一點就是，這麼龐大的資料庫究竟如何運行的。讓生命依附在其中進行正常的活動，這可不僅僅只是數據實體化亦或者虛擬化這麼簡單的事情。

它既不是刺激丘腦所產生的假記憶片段，也不是虛擬投影所製造的腦波體感幻覺。它可是讓生命就像在人類區一樣生活的真實體驗，唯一不同的點僅僅只是全息人拋棄了肉體上的負擔罷了。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這裡面的規則複雜得幾乎超過了人類思維的極限！

段凌望著屏幕上堆積如山的處理數據，將雙手抓在了控制面板上：「可這個域比人類所創造的域複雜幾百萬倍，它需要的能量絕對是巨大的。」

她的牙口咬得緊緊的，像是陷入了認知的誤區，矛盾的觀點在她的大腦來回彈射，那裡面一片漆黑，她甚至無法捕捉到一絲光芒。

她以一名崇尚科學的學者審視著眼前的一切，在違背既定規則的情況下，思維被囚禁在了無底的深淵。

「後面你就會明白的，這個系統到底是怎麼運行下去的。」達尼諾把話題終結了，他不想把答案拿到檯面上說。

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沉默。電子數據工作的呼呼聲與沙發上的鼾聲此起彼伏，兩者生命形態在某一種程度上都是為了更好的活下去存在的。

大地之歌在世界樹的外部吟唱，生命理應是一首激昂的讚歌，但現在卻蘊含了苟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