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回到她的身邊
信號燈不知道從鏡像大樓的哪一處亮起。林飛的頭上是自由彼岸的星空,每一顆星星都有自己的生命,但沒有一顆是屬於林飛的。
時間來到了午夜。
子彈從林飛的腦袋邊呼嘯而過,街道一片凌亂的余象:槍火,介面,人類,還有耳鳴。
廣播停止了,《水之嬉戲》的曲調,音樂夏然而止。
「我允許你在這裡做出反擊。」從頸部電子元件傳來的拉美夫的聲音,「這是上面派遣的聯合兵,並不是直接隸屬於我的。」
「我也正想反擊,如果他們硬是要拖延我的腳步的話,我只有這樣做了。」林飛回應道。
鏡面一樣的牆壁僅僅只反射他自己一人的身影,他記得對手有三個人,而且看起來都不是一般的角色。瓷白色的面罩覆蓋著眼部的位置,體格也比尋常人魁梧一些。
「別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上層的部隊如果出事的話,會有他們的上級問罪的。如果你真的想干一票的話,我建議你利落一些,最好是那種死無對證的局面,這樣對你又或者對於需要回報的我,都好。」
「嗯。」
灌入建築中央的風發出撕裂的低鳴。
此刻,林飛彎腰往下一蹲,飛快地伸出右手,抓住了眼前應用了光學迷彩的士兵,指尖扣住的左小臂在一瞬間讓對手喪失了發力的空間。
敵人在拉扯下顯出了原形。林飛伸出的左手纏繞了波導,在貼近胸前的那一刻,意圖刺入自序器。
從手部引爆的身軀部件將兩人的身形震退。看來是一種將波導進行爆破的能力。林飛望了一眼,扶著斷裂的左臂退到了橋廊的另一側的敵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能夠精確地捕捉到我的位置!」掄起的身體在空中擺過了一個圓弧。僅僅只有片刻的疏忽,他便犧牲了自己的左臂。
但這已經是最大的便宜,如果讓那個傢伙的攻擊貫入自序器的話,那麼可以肯定他會當場喪命。
「光學迷彩失效了?就算我們用波極隱藏了生命能量的跡象,但是他依舊可以在瞬間捕捉到我的位置。而且在波極狀態下,我們幾乎是零防禦。」
他將信息分享給還在隱身的隊員。
「在人類區域,他們並未掌握這種技術的。雖然這項技術在早些年就應用在軍事領域,但還不至於如此被知根知底吧。」另外一個聲音回答道,但依舊沒有露出具體的位置。
林飛並不做聲,並不是他們的光學迷彩失效了,而是極域之境在幫他捕捉敵人的動向。
對手身體的氣息確實完全消失了,但是身體這個物質是真實存在的,只要他進行了移動,那麼就會產生輕微的空氣波動。
這對於處在極域之境狀態的自己來說,其實還算比較明顯的,足夠他做出應對的反應。
林飛再次向那個受傷最重的敵人逼近,至少得先解決一個。
見狀,他從背部打開了的降落傘。從身後射出了箭槍讓林飛被困在了箭雨的縫隙中。
「沒用的。」調整身體的間歇,林飛從指尖射出的波導小球貫穿了降落傘柔性織物的頂部。失衡的身形,在一聲哀嚎中宣布出局。
「耀!」在對著下墜的夥伴大喊后,另外一個隊員露出了自己的身形。想要找回場子的他,對著林飛站立的位置再次開槍,強勁的后坐力差點震斷他的手腕。
槍火如閃光彈照亮整個迴廊,雙耳還在鳴響。連續的射擊逼退著二者之間的距離。
林飛翻了七個後空翻才得以躲過第一波的攻勢。
隱藏的迷彩在光影下浮動,從背後冒出的新敵人勒住了林飛的脖子。他頭也不回,右手揮出的重拳擊打在他的骨盆腔部,在一聲清脆的骨裂中,猝然彎曲的身子,被林飛過肩摔般地甩向橋廊的另一側。
這種依靠自序器調節的身體,在受到重創的時候(非自序器的位置)僅僅只有幾秒的遲鈍,並未能造成致命的傷害。林飛已經在先前的對決中明白了這一點。
「可惡,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了,段凌馬上就要醒過來了。我得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把手撐在地面,在阻斷的視線下,背部突然殺出的敵人,隨後亮出發著白光的刀刃。
猛然揮出的刀子被他後腳踢出的腳心抵住了,敵人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沒有辦法了。只好直接減少他們的數量了。」
他借力躍上了鏡面的玻璃窗,在移步的瞬間,追身凝望他的脖子瞬間旋轉了180度,在失去鏈接的瞬間,林飛用無形劍刃貫入他身體內部的自序器。只聽見嗷嗷嗷的悲鳴聲,失去自序器的身軀便在幻影中消散了。
「輝!」最後一個聯合士兵也顯現出自己的身形。
「拋開完全沒有畏懼感這一點不說,這傢伙在一瞬間就可以把特化的身軀扭成麻花,不僅僅是他們,包括我在內,所有的人跟他一對一的幾乎都是毫無勝算的,他真的不是一般的人類了。」
原本消失的身影從天而降,那個在熒屏上閃爍的紅點掀起的風雨還在鏡像區打轉。依靠磁面器的身體抬起了頸部,但已經太遲了。
飄著碎發的少年已經將腳心踏在他的脊背,尖銳的手刀在落地的那一刻就刺入了他的心臟,電的亂流聲在雨中滋滋滋的迴響。
他用出了最後的力氣甩了一下科技鞭,纏繞著高壓電流的繩結在還沒發出攻勢的時候,就跟他的身體一同垂倒在地面。
橫移的臉龐一瞬間來到了他的瞳仁中,他看清了那個男孩的臉,隨時冰冷的軀體在消散中失去了知覺。
拉美夫搖了搖頭,但嘴角卻相當的滿意。
滾入的風讓林飛的外套被完全的揚起,他鬆開了手臂,讓身體自由地往下墜落。
這裡的真實感讓他感到詭異。霓虹的投息一閃而過。天空好像是一種圍繞光束不斷變化的視覺效果。
光束消失的話,他想應該可以看到另一個區域曲折的湖泊。
可這裡是域,是真實的域。被槍械射中的傷口疼得不得了,爬滿臉部的血也是帶著溫度的。
下一秒,背部的傷口開始劇烈地疼痛,林飛原本以為身體逐漸好轉了,但其實並沒有。也許,他能明白其中的緣由。在營救段凌的時候,他的精神力太過集中了,甚至到了忽視疼痛的地步。
他猜到應該是腎穿刺的傷口出血了。但沒有關係,內部的血塊會被身體自行分解吸收的,只是需要的時間有些長罷了。
居住區引起了陣陣驚呼,那個紅點還在移動。他們明白著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在長達二十五分鐘的時間裡,他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存活了下來,甚至還從鏡像雙子大樓的位置死裡逃生。
住宅區室內。
「你為什麼不去睡一會呢,也許你醒來的時候,他還沒倒下呢!」他沒有理會女兒的建議,他真想在自家開個窗戶,好好看清那個人類的模樣。
路燈把整條街道照得發亮,疾馳而過的身影去得匆忙。每隔兩米就有一圈白色的霓虹燈,發出衝天的光芒。林飛奔跑在寬闊的街道,卻像在幽深的峽谷底部。
「真是了不起。」拉美夫在心裡念叨著,隨後回到了座位。
返回的過程安靜了很多,也許狩獵者都被目標的表現震撼到了,以至於忘記了手中該有的忙活。無窮無盡的房間以通道和腸子般得樓梯相連。
「喂,這可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埋伏在巷口頂部的年輕人對著他的夥伴說。
「現在我已經沒有那種獵殺的慾望了,這個遊戲是時候劃上句號了。」他的夥伴放下了槍,顯得有些荒謬。他以前可是這個遊戲的狂熱愛好者。
「你瘋了嗎?這完全不像你。」
「我覺得,人類比我們更懂生命,他們雖然沒有我們強大,但他們珍視的東西甚至超過了生命本身存在的意義。
「夠了,我不想明白這些。」他架好了槍架,現在那個返回的目標將會在三十秒內進入自己的射程。
「你得思考,生命吟唱的旋律不是槍聲。」他蜷縮起了身子,發著抖,原本摯愛的冰冷槍械被遺棄在了角落。
「也許你說得對,但現在,我想要得到的只是簡單的狩獵樂趣。」
他的眼睛對準了瞄準鏡,目標非常快,這讓他感到興奮。
距離三十分鐘,只剩下不到二十秒的時間,林飛可以用自己的呼吸來衡量時間的流逝。這也是他為什麼對那些植入廣告嗤之以鼻的原因。
「得再快點!」加大的腳步在一瞬間掠過弧形的彎道,很快他就要竄入最開始離開的小巷了。
現在,他離段凌越來越近,只要在她蘇醒之前回到原處,這一切就會像沒有發生一樣。到那時,他也許可以給段凌買杯咖啡,然後一起去吃點東西,等到離開鏡像區的時候,她就會對著自己說見到你真好,最好輕輕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吧。
想到這裡,林飛鬆了一口氣,僅僅只是那麼一剎那,從窄道上射出的子彈精準的命中了他的太陽穴。
「撲——」
被子彈擊飛的他在馬路上倒下,他的臉頰流下了鮮紅的液體。視線變得模糊,他站了起來晃了晃腦袋。
「是我鬆懈了!」還沒等他緩過神來,第二枚子彈再次命中他的肩胛位置。他的波導很微弱,給到的保護已經沒有先前的那般厚實了。
他滑出了一段距離,依舊沒能快速站起來。
「可惡,明明就快要到了。」
眼睛變得有些朦朧,看不清身前的道路。
接連的子彈衝擊著林飛那層薄如蠶繭的波賦。僅僅只有眼睛,整個面部都淌著熱乎乎的鮮血。
「好溫暖。」他感受到了來自濃稠液體的溫度。
趴在屋頂的年輕人再次給槍上了膛,也許是感官被激發的緣故,他的同伴看起來有些猙獰。
「住手吧!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你到底怎麼了?」他沒有理會那些違背享樂主義的建議,正準備開出第七槍的時候,從窄道竄出的左輪子彈搶先了一步,那帶著折射幅度的左輪彈一瞬間命中了人類的頸部。
投屏的紅色光點消失了。
在所有居民的注視下消失了。
擴音設備響起了拉美夫的聲音:「感謝各位參與本次的狩獵,獵物已被擊斃。」
他用最為簡單的話語結束了這場全城獵殺的遊戲。窄道歸來的男孩還在地面爬滾著,他看起來有些乏力,但還是依照約定地趕了回來。
頭上的血塊漸漸結痂,跟拉美夫身上的白禮服有著幾分的相似。
只是抵達的那一刻,說出的第一句話便是詢問女孩的狀況。
「她醒來了嗎?」
整個臉布滿了血的痕迹,男孩就好像在一場地道戰中死裡逃生了一樣。
時間追朔到了十秒前,是拉美夫用自己的死亡舞步打落了林飛頸部的熱信號監測元件。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林飛出現在巷口的時候,他的心突然悸顫了起來。他不想獵物就這樣死掉了。
曾經他一度以為,當一個人被傷害得夠深,又被反捧到同樣的高度,如此反覆再反覆,就像反覆被折彎的鋼絲,那他一定會崩潰的吧。
「好像也不一定。」他看了一眼生命垂危的林飛,得出了全新的結論。
要知道,一個優秀的狩獵者也會對自己的獵物產生某種特殊的情感。
想到這裡,拉美夫決定給林飛一次繼續活下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