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你終於來了!
此刻,段凌正在逛一家古玩店,林飛有點搞不明白這個遊離在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之間搖擺不定的女孩了。
不僅如此,就在剛才,她還在所有店員的面前露了一手。
靈巧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飛舞,沉重有力的琴音激蕩在悠長的地下走道中,甚至吸引了一批路人的圍觀。
音樂嗎?林飛在這方面就是個土包子,不僅自身沒有啥音樂細胞,同時也不具備欣賞這種奇幻曲調的能力。但從其他的眼中,他大概可以推測到段凌在這方面是有兩下子的。
「居然能在這種地方聽到李斯特的名曲《死之舞》?」古玩店的老闆不由得鼓起了掌,」這曲子的五個變奏,對姑娘纖細靈活的指尖來說,瞬間變得難度全無,從中不難看出您在音樂方面的獨到天賦。」
被誇獎的同時,段凌嘻嘻一笑,起身的時候,盯著一個三角狀的香囊,燃起了購買的慾望。
「愣著幹什麼?付錢!」段凌可愛欺負這個新隨從了。
林飛從兜里掏出了五十塊,現在,這個看似乖巧的美少女,簡直就像趴在他身上的吸血蟲,正變著法子地花著他所剩不多的經費。
她接過了新買的香囊,揣進去兜里,自顧自的走在了最前頭。
「沒想到你還懂音樂。」林飛陰陽怪氣地說。
「可不,這可是古代羅馬教格利高利『最後審判日』的聖歌曲調,李斯特在這裡面用了二十六個迥異的音樂形象,以此表達各種不同的人,他們無一例外都在走向死亡。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曲子,用了大概半天才學會的。」
「其實,我們可以聊點別的。」林飛說道。
沒辦法,他確實不懂音樂。
下午的兩點鐘,動車在工作人員的有序引導下,開始緩緩地出站。由於自己不能坐太長時間,便買了兩張卧鋪。
「所以全息世界的位置在樓蘭的故都嗎?」林飛望著票面上的終點站,開口問道。
「不完全是,如果你硬要把世界樹算做是樓蘭的一部分的話。」
「你的意思是全息世界跟世界樹有關係?」
「嗯。」
超越想象的存在在林飛的腦海里來回的晃動,他還是想象不出來,沒有大地的國度要如何成為生命的依託。但既然段凌十分篤定,那麼便是自己的思維存在既定的偏見。
他突然感覺自己就像個正常人,沒有任何作為未來人的獨到之處。
現在,托上下排列設計的卧鋪所賜,他們無法看見對方,但這樣反而好些,因為林飛還有非常多反常識的問題想繼續追問下去。
「我是不是被你利用了。」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雖然他已經為這個問題找好了台階下。
「我也想你活下去。如果可以在全息世界找到我的父母,那麼他們掌握的篡改前半段人類基因的技術,不就可以幫你恢復到正常人的模樣,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父母也在全息世界嗎?」
「對。他們被逮捕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幫我救出他們。」段凌說。
「那肯定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退一百步說,就算是被你利用也沒關係,看在你三天護理工作盡心盡責的份上,我就幫你一次。」
「你真傻。」
林飛望了一眼車窗里自己的模樣,確實有點獃獃的。碎發在風的斬擊下往兩邊撇開,車窗上粘附的雨滴里倒映著無數的自己。
五官有些分明,但他也不確定跟自己所謂的父親長得像不像。
雖然他對自己的雙親沒什麼特殊的感情,但是依舊無法理解那些願意在自己臉上動刀的男孩或女孩,一對時髦的雙眼皮,真的可以讓自己在某一刻變得更加自信嗎?他完全不得而知。
望著狹長的單行通道,販賣零食的乘務員來來回回地走動著。
他想了很久,最終還是開了口:「你真的有面對死亡的勇氣嗎?」
也許是因為疲憊的原因,上鋪沒有傳來回應。林飛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問這種毫無意義的答案。
他害怕死亡。獲得認同像是弱者永遠無法逃離的深淵,他們總是把時間花在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身上。
也不記得行駛了多長時間了,林飛把關乎目前自己短暫的一生回憶了個遍。他也會思念虎丘的爺爺,在很多時候,人類對養育的感受遠遠超過了血緣關係的邊界,以至於他在即將踏入故都的那一刻,心裡都顯得特別的平靜。
「女士們先生們,列車前方停站北循站,請您提前做好下車準備。」
他站了起來,開始收拾行李,上鋪的段凌也已經坐直了身子,隨後便踩在金屬的踏板緩緩地下來。
從窗戶望去,可以看見遠處北循城的殘檐斷壁,以及被沙漠藤草攀附的石柱上鐫刻著擁有悠久歷史的吐火羅文字。
段凌飛速地跑在了前頭,在身影沒入地下出口的時候,林飛便跟上了她的腳步。
重新回歸地面,他們的頭髮在沙塵中飄揚。來自自然的風將兩人的氣息攪在一起,在不同分量的配比中,產生了新的反應。
「讓我們來採訪一下天才少年,重新回到故鄉的感覺如何?」段凌比出了手持話筒的手勢。
遠處高聳入雲的世界樹,就算抬起頭顱也無法望見枝葉的邊際,林飛根本無法想象:在樹上還有一個超越人類文明的國度。
「這就是世界樹嗎?」一同從地底隧道出來的遊客對著手中的地圖感嘆道。
「是的。這就是樓蘭的聖樹,刺青鍔,雖然樓蘭族在戰火中滅亡了,但是刺青鍔依然在這片土地屹立不倒。國家勘測局曾經數次丈量它的高度,但以人類目前的信號波段進行驗證的時候,都會被不知明的物體所干擾,試圖靠近的飛行物也會在高度集結的雲結層里迷失方向。根據林業專家的樹廓推測,這棵樹的樹齡甚至超過了人類文明所誕生的時間。
「這麼厲害的嗎?」林飛將手掌擋在眉間,意圖遮住逐漸西斜的太陽光照射在自己的眼部。
「是全息壁壘搞得鬼,那是人類還未完全掌握的領域。但在此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至於這些,如果順利的話,到時候你就都會明白了。」段凌鼓起了臉蛋,她最討厭的事就是,問出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后就被忽視了。
「回到故都的感覺嗎?啊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對這裡了解不多,甚至有些抵觸。畢竟我的父母從來就沒有履行他們本應該履行的職責呀。如果誕生一個小孩不是為了陪伴他成長,那擁有後代到底有什麼意義呢。」他們將身形藏在遊客的尾部,這樣也省得自己摸索前進的方向。
「是嗎?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誤解呢?」段凌沒有轉過身來,她走得很快。
「沒有誤解吧,我的爺爺才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儘管我知道他跟我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他依舊把我培養成人了。」
「那好吧,算是我冒昧了。」
「沒關係的,我從來不是那種逃避現實的人,所以這些也不會成為我的軟肋。相反的,我會在未來變得更加的可靠。絕不會步上我父親的後塵。」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然我其實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人們都說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大豬蹄子。」
「那現在你也是我信誓旦旦下的見證人了。」
「真好!哈哈。」
起風了,湛藍的天際之下,突然被赤紅的霞雲點燃,像是古老的燎火儀式,將纏繞在生命里的污穢焚燒殆盡。
西斜的落日里散著金光,月亮出來得特別早。與此同時,未曾預料的沙風開始吟唱,就好像在歡迎著久別重逢的故人。
「這是怎麼回事?」原本前行的訪客通通折返到了臨時的物資中心。
古老的鐘聲從天空響起,撲面而來的沙幕有十幾米的高度。
「我們得先避一避了。」段凌轉了身,走了一段距離后,才發現林飛並未跟上來。
是因為傷口讓他無法立刻做出反應嗎?段凌心裡想道。
遠處,奔襲而來的沙塵很快就會將他捲入其中的。
「先避一避,林飛。」她沖林飛大喊道,不由得抱怨起來,「男孩子做事的時候完全就是一股腦,這麼大的風不躲避,難道想要衝破沙暴嗎?」
他還是沒有躲開的意思,因為他聽到一個古奧森嚴,響自於太古的聲音在他耳邊吟唱。
狂風飄搖的巨樹之上
長矛貫穿的軀體被充當做了祭品
將自己獻給自己,在無人知曉的生命樹上
沒有麵包充饑,沒有滴水解渴領悟自然真理之前
死亡依舊縈繞在一切的身邊。
微風拂過他的面龐,白雲從他頭頂飄過,林飛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青草地上,不遠處有一個無字墓碑。
無字墓碑邊站著一個金髮小男孩,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手捧一束紫色的花,看起來像是在為無字墓碑的主人哀悼。
就在林飛好奇這是哪裡的時候,金髮小男孩忽然開口,「你終於來了!」
男孩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每個字卻聽得很清楚。
「你在跟我說話嗎?」林飛愣了一下回答道。
男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林飛繼續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我是來告訴你,你的時間不多了。」
「我當然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林飛苦笑道。
「不,」男孩搖搖頭,「我說的不是你的生命時間。」
「那是什麼?」
男孩突然轉過身來與林飛對視,林飛發現男孩的眼睛是幽深的紫色,那眼睛好似有魔力一般,看一眼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
男孩注視著林飛,「偉大的王即將蘇醒,當王帶領地獄的千軍萬馬重臨世界之日,逆王者皆當死去!」
林飛眼神獃滯的跟著默念,「偉大的王即將蘇醒,當王帶領地獄的千軍萬馬重臨世界之日,逆王者皆當死去!」
下一秒林飛從恍如夢境中清醒過來,沙塵暴在即將突近林飛的剎那間,突然爆發出君臨天下的氣勢沙塵暴瞬間四散開來。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就連段凌也是獃獃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任由掛在枝頭的新月將白光墜在兩人的肩上。